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极夜的深黑天色,  星辰黯淡。

        偌大黑城，街道上乌泱泱跪了一片，无人发出丁点儿声音。

        风吹过,  隐隐约约能听见数千人急促的呼吸声。

        人群中呼吸可闻,  安静紧张到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奥黛尔西右手微微收紧,  她本能攒住自己黑色长袖，碧绿眼瞳里映出茫然和不可思议。

        失落古城处于黑荒原中心地带，与其他地方却不一样。

        她这次去寻找,  发现古城中魔力元素凝聚得非常平衡，似乎真的隐藏着秘密。

        奥黛尔西上次去太过慌张根本没注意这点,  这次发现情况不同，立刻改变了原计划。

        她已经把准备好的书籍放到古城里，她动用魔力收集材料,  在最空旷的中心广场雕刻了特征不明显的圣光雕塑。

        奥黛尔西明明记得，她做的雕塑只是火焰般燃烧的模糊人影。

        奥黛尔西心存敬畏，她是真正的圣光信徒,  信仰虔诚，不可能擅自将神像雕刻在陌生的失落古城之中。

        只是,  她心中只信仰圣光，又无法让自己去随意伪造个伪神。

        最后，她选择了折中的法子。模糊特征，把特征不明显的雕塑树立在广场最中心。

        这样，等以后她询问过主,  可以做出适当调整和修改。

        黑城上空的投影是奥黛尔西抽取了自身记忆,  投射出了一小部分模糊印象。

        她只是将巨城投影出来罢了,  搭配上神国街道的部分过路人。

        奥黛尔西弄的幻影很模糊,  她只是凡人,  根本不可能塑造真正神明的影像。

        位格不够。

        她甚至连那位老先生的模样都还原不出来，好像失忆一般。

        老先生如同梦幻泡影，在记忆里根本追寻不到的。

        奥黛尔西后来就明白了，那位老先生是服侍店主的从神，位格怕是也很高，她这等凡人是不可能投影出神明的。

        今日，黑城上空的假象本来就是巨城街道搭配黑发黑瞳看着就很厉害的行人。

        她想给来搅和的七大势力指引，让他们亲眼看见起源之城的强大和秘密，让他们自己产生联想。

        比如……那座城里是不是隐藏了黑荒原没有魔力元素的秘密？不然为什么巨城中还能运转魔法阵？

        可是……奥黛尔西没想到，自己不敢真正投射出店长的身影，可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伟大存在。

        “赞美圣光。”

        女子身影又往下埋了，这定然是圣光的指引，是主的恩赐。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神的安排。

        奥黛尔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信徒就是这么顺其自然。

        神会安排好所有的。

        有了伟大存在的投影，有黑城无数人见证。

        失落的魔法之城会在短时间内疯传你复读大陆，成为所有魔法师感兴趣的伟大文明。

        这是奥黛尔西想要的。

        起源文明强大到能够镇压所有强大文明，他们拥有前所未有的魔法水平和技术，拥有魔法师向往的强大魔法，拥有显露过神迹的真正神祇，拥有贵族和平民百姓都趋之若鹜，疯狂追逐的所有。

        起源文明会从虚幻化为真实，会在米夫尔大陆掀起追逐古文明痕迹的狂潮。

        奥黛尔西孤身一人做的事情其实远远不够，她本想着徐徐图之。

        她会继续在大陆各地弄魔法遗迹，糊弄住被吸引过来的家伙。

        现在……主有了恩赐，主给了她机会。

        至高至上的伟大存在，无需话语和震慑，也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

        惊鸿一瞥，便可见未来，可见一切。

        沉默在黑城蔓延，火把照亮的一张张面孔从震惊到失语慢慢变成狂热和不可思议。

        “神！神！”

        喧哗的声音在人群里爆开后，有窃窃私语声，有恍然大悟的说话声。

        然后，所有人突兀地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惊恐敬畏地捂住了嘴巴。

        头顶华光彻底消失，天空恢复沉寂，沉默捂嘴巴的人民大睁双眸，不敢有丁点怠慢。

        仿佛那位伟大存在还站在那里，黑发黑瞳，深邃难以见底的眸光映照宇宙星辰。

        “黑荒原的古老传说是真的？”

        整个米夫尔大陆都有信仰崇拜，四大教会的势力遍布整个大陆，连帝国都无法完全压制。

        神权与君权相互克制，彼此争斗了上千年。

        黑荒原在大陆上是与其他诸国和种族都格格不入的存在。

        黑荒原上的原住民不信神，他们只供奉黑荒原。

        或者说，黑荒原本身就是神，是敬仰的天地。

        刚才，很多人都听到了有长辈在极其小声地呵斥提醒后辈黑荒原的古老传说。

        一代代的口口相传中，黑荒原是古神沉睡之地。

        传说，混沌之外有至高至上的伟大存在，祂是未知的聚合、一切黑暗的起源和终结。

        祂是沉睡的黑暗之主，祂代表末日与终结。

        当深渊苏醒，便是黑暗降临，深渊与未知吞噬所有，世界所有回归混沌，泯灭于寂静。

        宇宙终焉，一切陨灭。

        而他们这些活着的生灵不过是深渊沉睡，因梦境而生的蝼蚁。

        宇宙世界都源于深渊的一场幻梦，祂沉沉浮浮，永远在清醒和沉睡之间左右徘徊。

        所以，大地要安静，宇宙要安静。

        他们不能吵醒主的沉眠，如此才能延续主的幻梦，延续文明的存在。

        黑荒原是黑暗之主沉睡过的地方，所以，黑荒原比米夫尔大陆更古老久远，所以，黑荒原上没有神。

        无神敢侵入黑荒原，无神敢在黑暗之主曾经沉睡过的地方放肆。

        “那位难道便是沉睡的黑暗？”

        等大部分人反应过来，想起那个古老到几乎没人信的传说，整个黑城连呼吸声都轻微到了没有。

        本来还有些喧哗，小声的，可长久居住在黑荒原上的居民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古老相传的伟大传说，克制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们恨不能让自己彻底变成哑巴，一点声音都不要有。

        一部分到黑城来的外地人刚轻松下来，突然感觉整个城池真的变成了死城。

        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

        有人想开口讲话，只发出了个前声，周围有五六只手同时伸出来，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闭嘴啊！

        吵醒了黑暗之主，吵醒了那位代表末日终结的伟大存在，大家都得一起死！

        城主府的高台上，四大教会和三大帝国的大人物们也迟迟没有讲话，被震撼的心神不稳。

        特别是四大教会圣子圣女和主教们。

        他们常年侍奉“神”，不论心中是否虔诚可到底都是神职人员。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神的定义。

        他们日日祈祷，日日向自己的主诵读圣典，他们甚至能将教义背得滚瓜烂熟，也见惯了神像和神庙教堂。

        但是……大陆上的人从来没有真正见过神，没有见识过神明的存在，不曾真正明白神的伟岸和广远。

        直到此刻，才明白何为神。

        如同方才在幻影中出现的，祂是宇宙深渊，是大地天空。

        祂本身便是自然万族，一切的起源和尽头。

        数位红衣主教身形颤抖，他们各自握住了常年都不曾离身祈祷物，许久都压制不住颤抖情绪。

        ——神啊！

        ——真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伟大存在啊！

        四大教会的神职人员们新潮澎湃，情绪复杂。

        倒是三大帝国之人反应平静。

        蓝龙亲王皱着眉头，不动声色扫过身旁的那些教会之人，眉眼之中难掩厌恶：“梅纳城主，你可知这位神是谁？”

        四大教会已经够麻烦的了，要是再冒出一个……似乎还是古早文明供奉的……真正的存在着的神。

        蓝龙亲王眼皮子在疯狂跳动，有种大陆即将面临大变的紧迫感。

        他出身行伍。

        不仅是他，烈山帝国的风狼少将和苍云帝国的应从同样出身军队。

        他们都是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之人。

        出生部队的人大多不相信教会，更不信神，他们只信自己。

        四大教会蹦跶了这么多年，依仗教会特有的信仰之术跟他们争权夺利，搞得帝国乌烟瘴气。

        还有这圣光教会教皇，居然想凌驾到陛下之上，简直是个利欲熏心的疯子。

        这些看似平和家伙个个儿都不是好玩意儿。

        把自己架到了天上去，搞得好像餐风饮露多悲天悯人似的，那圣光教会的圣女更是虚伪。

        踏上这黑荒原，跟谁污了她圣洁似的。

        还赤个脚装逼，既然如此高贵，你怎么还活在这污浊的世上？

        不赶紧去追随你的主？

        一个个的，不过是伪善罢了。

        蓝龙清王反倒更欣赏那位被圣光教会被指责为异数的前圣女。

        人家赤脚走是要苦修历经人间疾苦，你赤个脚装屁啊！

        蓝龙亲王这么一开口，完全被震惊到的梅纳城主满脸惊恐，好像蓝龙亲王张口讲话犯了大忌讳。

        他完全不顾仪态，整个扑了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

        梅纳疯狂摇头，嘴巴无声开合：“蓝龙亲王，切莫开口！”

        “叫醒了那位伟大存在，我等都要跟着黑荒原一起被埋葬。”

        蓝龙清王微微瞪大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各位，切莫开口！”

        梅纳左右四顾，吸引到所有人注意，才无声无息放缓速度，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唇型：“莫要出声，我等可能祭祀到了那位曾在黑荒原沉睡的伟大存在，切莫讲话！”

        黑荒原被一代代居住在此地的百姓们传为神的化身，真正的天地。

        三大帝国将黑荒原当成鸟不拉屎的被诅咒地，这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温暖的气候，只有最恶劣的环境和最极致的气候。

        而黑荒原上的原住民们想法跟三大帝国的人差不多。

        黑荒原是高贵的，其他地方不过是神弃地罢了。

        什么无魔力元素，那是黑荒原的恩赐，而不是所谓的被诅咒。

        三大帝国和四大教会的人被梅纳刹那间释放出来的煞气惊住，一时间都没动弹。

        他们毫不怀疑，一旦自己这些人开口，梅纳会立刻镇压他们。

        黑荒原上无法动用魔法，他们这些人又是外来者，一旦动起手来，肯定是吃亏的。

        整座城池硬是安静地跪到就第二天临近傍晚。

        将近20个小时，无人开口讲话，也没人敢动。

        就连梅纳都一块跪了下去，安安分分地跪着。

        没人敢闹出一点动静，吸引到那位被祭祀的伟大存在的注意。

        知晓传说的人脑子里同时回荡着同一个想法，痛心疾首——老天啊，早知道能祭祀到，我们就不祭了！

        说好的神不会搭理呢？你睡你的嘛，干嘛管我们这些蝼蚁嘛！

        已经跑路不睡觉的刘奇：？

        刘店长窝在门边，秋冬交替，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对面的鹿店长幸灾乐祸：“让你不穿外套。”

        刘奇暼她一眼，眼神凉凉，转身踏步回自己店里去了。

        鹿还真：“？？”

        干嘛呀，还瞪我！

        深渊心中愤愤，不太开心：王八蛋！抢了我的窝还好意思说话！虽然只是他曾经睡过的地儿，好歹也是他的。

        这家伙……真会挑！

        都快寂灭了，她还能找过去。

        烦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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