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福

第二日，正好是冲灵子她们的农桑课。

        清晨，各门一开，冲灵子便急匆匆地从晋和园侧门出来，去桑园找阿英去了。

        而阿英因昨夜发生了太多精灵古怪、始料未及之事，心中满是困惑，直到鸡鸣时分，才精疲力竭昏昏睡去。

        张叔昨夜睡在堂屋里一夜无眠，早早便听到有人在桑园外叫门，打门一看，见是忧心忡忡的冲灵子，当下便知道她的来意，还未等她开口就低声道：“仙姑不必着急，阿英姑娘安然无恙。”说罢，把冲灵子让进了园门。

        冲灵子听了张叔所言，这才终于解了满面愁容。

        于是，张叔带着冲灵子来到侧屋门前，告知冲灵子阿英就在里面，便走去厨房烧水了。

        冲灵子气鼓鼓地拍门道：“死丫头，快开门！”

        阿英正蜷在炕上梦游魔境，忽被拍门声惊醒，还以为猫妖和厉鬼又来索命，吓得弹起身来。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又听清门外是冲灵子的声音，慌忙一边擦了额上冷汗，一边从炕上跳下来给冲灵子开门。

        冲灵子见了她，先声夺人地轻骂道：“该死的丫头，叫我担心一整夜，你倒睡得香。”

        阿英愧疚道：“奴婢该死，请仙姑息怒！”说罢，赶紧将冲灵子请进房中掩了门。

        冲灵子这时已看清了阿英脸上的抓痕和脖子上的掐痕，吓得瞪大眼睛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阿英早就料到冲灵子必会询问自己夜不归宿的缘由，但她几经思量已经打定主意，不将实情说与冲灵子知晓。

        因为仙师不让张叔对任何人提及昨夜之事，若自己对冲灵子据实以告，难免不会走漏风声节外生枝，为张叔惹来麻烦，何况冲灵子单纯娇憨，又何苦让她替自己担心呢？

        于是，阿英索性扯谎道：“昨夜，奴婢在后山试请山神，结果似乎符画得不对，所以一直请不来山神。我不甘心，就在符上多添了一笔，结果招来了孤魂野鬼，一下就朝我扑来，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啊？！”冲灵子听到此处惊叫道，然后一把抓住了阿英手臂上的衣袖。

        阿英见她着急，立刻道：“后来，我与那鬼扭打在一起，我想起掐手诀能够驱鬼辟邪，于是我就一顿狂掐，那鬼就被我吓走了。但那时已过了仙府各门上钥的时辰，我回不去，便只好在这里跟张叔借宿了一宿。”

        冲灵子听到此处才吁了口气，松开抓住阿英的手，转身坐在炕上道：“我道你为何夜不归宿呢，果然事出有因。真是可怕，还好你会掐诀。昨夜，我见你上钥了还未归，我又不能出来找你，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夜在房中抱着脑袋团团转！你快过来让我看看，伤到了没有？”

        阿英只好走近让冲灵子查看。

        冲灵子先看了她脸上的伤痕，然后又细看了看她脖子上的掐痕，看得冲灵子倒吸一口凉气道：“太可怕了！这怕不是差点就把小命弄丢了吧！以后不准你再去后山了！”

        “可是”，阿英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我是主子，我说了算！”冲灵子从炕上跳了下来，直接打断道。

        阿英知冲灵子平素不爱拿款，搬出主人身份来的时候，此事就没商量了，只好道：“是，奴婢遵命。”

        冲灵子这才满意，又转念道：“可你这副模样，回府让人看见的话，岂不令人生疑？让府里人发现你会法术就糟了！算了，这几日你先别回去了，去外面找个地方住下，至少把眼巴前看得见的伤都养好了再回去。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你老家有事，告假回家了。”

        阿英道：“那仙姑身边无人伺候，岂非不便？”

        冲灵子道：“十数日也还捱得。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也称病回家呗。”

        阿英听了想笑，心中满是感激。

        冲灵子又道：“这样，我回去帮你收拾几件衣服打成包袱给你。但桑园人多眼杂，我不便提着包袱来桑园找你，怕会碰到同修。你留在桑园也容易被人撞见，不如你现在就走，到时候我叫冠带把包袱悄悄传出去给你。”

        阿英道：“多谢仙姑为奴婢考虑周详！”

        冲灵子道：“你若真心谢我，以后行事就小心些。你若出了事，我的功课和蚕宝可怎么办？”

        阿英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冲灵子又道：“要不你先去城东那间同福客栈里呆着，那间客栈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你告诉掌柜你是我的侍婢，他会帮忙的。”

        阿英颔首答应，忽想到冠带也是仙府中人，而且为人机灵，怕被他瞧出端倪，便道：“对了仙姑，此事也不能让冠带知道，不如请仙姑让冠带把包袱转交给掌柜，然后再让掌柜转交给我？”

        冲灵子道：“是呢，冠带那个机灵鬼可不是好糊弄的，就依你说的办。”

        于是，阿英便听从冲灵子的吩咐，当面辞过张叔，马上离开了桑园。

        冲灵子赶快采了桑叶，三下五除二地喂完蚕，便赶回了凤初园。她收拾了阿英的一些衣物，打好包袱，悄悄交给了冠带，让冠带想办法带给阿英。

        冠带奇道：“阿英要回家，为何不自己收拾好包袱再走呢？”

        冲灵子道：“因为她家里有急事，她亲戚来找她回去，投宿在同福客栈里。她赶着找亲戚商议事情，临走便托我帮她收拾包袱带出去。唉，我这个主子倒被她使唤上了。算了，念她平日做事尽心，家中又有急事，就帮了她这回。我这几日有课走不开，只好托你想法儿带出去。对了，她和亲戚好像要一起出去买些东西，大约也不一直呆在客栈。你给她送包袱去时，就放在掌柜那里，让掌柜转交给她就行了。这是两吊钱，辛苦你了，你拿去喝几杯酒。”

        冠带听了总有些狐疑，但冲灵子平日待他很是大方，阿英也乖巧可怜，便不再追问，一口应了下来。

        冠带接下包袱后，开始盘算去跟王管家请假之事。请了假，他才能拿包袱出去转交阿英。

        仙府四大门童该班的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吃喝拉撒全在府中。

        除了长生因为大门往来客多、接待劳累，另配了一个叫“桃符”的副手给他，让他可以一月向管家申请调休五日之外，其余三门的门童一月只得三日休假。

        各人皆十分珍惜这难得的休假，多是趁此机会回家探亲或去办些拖延下来的要事。如今帮冲灵子给阿英送个包袱就得请去一日，真令冠带肉疼不已。

        忽然，冠带灵机一动想道：何不转托长生去送呢？长生那厮假期多，又这么帮护阿英，一看就是喜欢她！现下阿英家中有事，正是长生去关怀她的好时候，倘若能借此促成他们一对，岂不是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

        于是，冠带找到长生，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又把包袱往长生手里一塞，道：“兄弟，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呀！要是好事成了，可不要忘了请我喝酒！”

        长生被冠带调侃多了已懒得分辩，只翻了个冲天大白眼道：“别人托你跑腿的事，你躲懒转交我去办就不说了，还倒讹我一顿酒？你这算盘可打得够精的啊！”

        冠带哈哈大笑道：“我可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啊，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阿英进府都一年多了，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进展，兄弟我呀，替你着急！何况你们是同乡，她家里要真有什么事，你不想知道了能帮一把？说不定，她一感动，你们就成了！”

        长生道：“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跟你瞎扯了！此事我去办就是，你也别啰嗦了！”说罢，提着包袱扬长而去。

        长生听完冠带托付的事情，心中就一直纳罕，阿英的父母早就全都过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姊妹，那么，到底是她的什么亲戚又来找她有什么事呢。

        长生带着心中疑惑，请了假便去同福客栈找阿英了。

        之前冠带为了撮合长生与阿英相好，并没把冲灵子让他把包袱放在掌柜那转交阿英的事情告诉长生，反而再三叮嘱长生，必须亲手把包袱转交给阿英，绝不可假手于人。

        于是，长生向掌柜问了阿英的房间所在，便来到她房门前敲门了。

        阿英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店里的伙计，便不假思索地开门了。

        一开门，阿英发现是长生，不禁吃惊道：“你怎么来了？”

        长生一眼便看见阿英身上的伤痕，比她更加吃惊道：“你这脸是怎么了？还有这脖子！”

        阿英怕被旁人看见，赶紧把长生拉进房中，接过他手里的包袱，给他倒了杯茶。

        长生急道：“还倒什么茶呀？我还有心思喝茶？你快说说，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们家仙姑？我找她去！”

        阿英慌忙拦住他道：“你别胡来！谁说我们家仙姑欺负我了？我们家仙姑对我可好了！”

        长生将信将疑、怒气未平道：“真的？那是谁？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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