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再遇心玦

比赛很快陷入激烈的胶着状态。

        那晏雯冰不愧是击鞠的好手，只见他左手持缰，半伏在马背上，借着疾驰的骏马高速，猛然使右手举起偃月状的鞠杖，侧身向后方击球。七宝毬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优美的弧线，几位红队的骑手见状慌慌张张驱马调头追拦，最后却眼睁睁瞧着那彩毬恍入无人之境，直接命中门洞，再次夺下宝贵的一分。

        精彩绝伦的表现惹来陆呦鸣击掌赞叹，哪怕她素来对此项游戏退避三尺。

        再睨居烛尘的脸色，却见他眉角都不曾多抬半分，岿然不动的镇定似那无转移的磐石。

        围观宾客对他皆不看好，主因临时空降的首席，队友既不知其水平深浅，亦无素日训练的默契，配合起来缩手缩脚，不过几下便会自乱阵地，队形溃不成军。

        晏雯冰对他展出温和的微笑，隐隐约约的抱歉之意却更像是一种不显山露水的挑衅。

        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对败者表达歉意！

        居烛尘在这道别有深意的目光中移动了身形。

        幞头冗长的飘带在空中飞舞旋转，绯红的袍服仿佛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闪电般冲了出去。

        灵活地突围了五六个人后，骏马四足前蹄倏而凌然腾空，背上的主人转动矫健的身姿，几乎在结实的胸膛贴近地面的状态下挥动鞠杖，滚动的小球被一举击中，以旁观者目瞪口呆的直线角度射向敌队球门，宛如无影的箭矢一举冲破了对方的防守。

        灵动而飘逸的完美姿态瞬间引爆了在场众人的尖叫，就连红队的其他队员都对这位临危受命的空降首席表露出敬佩之意。

        眼见赌局愈发燃起获胜希望的的陆呦鸣不禁再次泛起了嘀咕：

        这家伙若是赢了，到底会向皇帝求些什么呢？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位世子生来既有，怕是不会惦念。莫非，会为那乱营般的侯府寻一位治家手段了得的世子妃？

        想到“世子妃”一词，不禁升起丝丝厌恶，陆宣智可不心心念念盼着自己成为郡王府的世子妃吗？

        毬场上，红蓝两队你来我往，竟是打得不分仲伯，难分难舍。眼见计时用的香越烧越短，分差始终徘徊在一二之数，此刻就连晏帝也无法预测出比赛的胜负。

        明妃笑道：

        “陛下这饵钩，倒是钓上来两位马球绝世高手。”

        晏帝板着脸，威严地瞥了她一眼，冷嗤道：

        “朕大肆推广马球，不过是为朝堂遴选些合适的武将人才。省得那群天天舞文弄墨的文人才子，笔刀子耍得厉害，真要人上阵保家卫国，却成了缩头的乌龟，只想着割地和亲，受外族人的窝囊气！”

        他声音不大，却龙威甚重，随侍在旁的文官皆在三品之上，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戾太子当年掌权之时，终日疑神疑鬼，为防武将造反，但凡有点将才的官员都被他找理由强行送进了阎王殿，故而后期晏帝拨乱反正，得到的最多支持便是来自于武官一方。

        只是现今领兵布阵的人才着实凋零凄凉，边关若是挑起了战事，朝廷竟无可担大梁的将帅。

        推行马球运动，不过是晏帝未雨绸缪下的一步棋罢了。

        陆呦鸣此时尚不知一场普普通通的马球比赛，倒是让皇帝挑拣出几位合适的武将人才。处在局中的芙嫔却是拨动了心思，晏帝这位马背上杀出来的帝王明显更对武将上心，家中父亲已在文官中闯出成绩，自己背后倒是缺了军队一脉的支持。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想到仍被关押在影狩卫牢狱中的青梅，亟需组建势力救出情郎的芙嫔咬住了嘴唇，心中恨恨——

        与陆宣智合作，肯定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也不知亲哥哥临潼有无希望弃文从武？

        陆呦鸣正看得焦灼，忽有一耳熟女声在耳畔炸起：

        “是你！你怎么在这！”

        应声回眸，却是皇后侄女——席心玦。自冷宫一别后，两位娘子许久不见，那素来嚣张跋扈的席娘子此刻面露惊恐，竟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开溜的扭曲表情，倒是把陆呦鸣逗笑出声。

        “席娘子，多日不见，你看起来气色倒好。”

        消沉了数日后，今儿一袭紧身胡服装扮的席心玦看起来面色红润，两靥的粉晕似桃花映红，在白皙的脸蛋上隐隐透出往日的高傲风采。

        “好个屁啊！”

        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句粗鄙之语，随即反应过来，讪笑着解释道：

        “不是，我是说，我气色一点都不好。”

        陆呦鸣掩袖遮住嘴角的笑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席娘子倒是比那时豪放了很多。”

        “你想笑就笑吧，别遮了。”

        席心玦放弃了逃跑与抵抗，垂头丧气地找了张石凳坐下，嘟囔道：

        “你后来派那个会轻功的侍女告诉我，那个毒药丸不过是一次性的小玩意，根本不需要月月服用解药，我便打算与你此生不复相见的。没想到，从来不见你在马球场出没，我便放松了警惕，反倒撞了个正着，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莫非你还在记恨当日我戏耍你之事？”

        “我记恨你干嘛，是我技不如人，之后又受了蛊惑，心生恶念，你报复回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既然今日相见，你倒是为我解解疑惑，为何我的‘冰玉雪魄’如此举世无双，却斗不过你的‘龙凤呈祥’？”

        此事在席心玦心中憋屈了许久，扰得她夜夜不得安眠，碾转反侧猜测了所有可能性，依旧不得要领。

        时过境迁，陆呦鸣虽睚眦必报，却也不是寻滋生事之人。席心玦既然放下姿态，她也不吝于教她：

        “花王宴盛会年年举办，银子不要钱似的撒下去，晏帝陛下自然期待有所回报。圣上继承大宝不过数年，想来国库空虚，亟需充盈。那群大皇商背靠皇家，借着花王牡丹的名头，不知赚了多少银两流进陛下的私库，就连我这位花王娘子也受益不少。”

        “若单从珍贵度来说，你的‘冰玉雪魄’独占鳌头，但是它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广泛繁殖培育。一盆花王产生的利润不过黄金万两，但是可以嫁接移植的花王，利润就是千千万万两的黄金。我的‘龙凤呈祥’不仅花色绚烂喜庆，而且寓意吉祥应景，一入集市，肯定能赚到盆满钵满。”

        “你说，陛下怎会选你而弃我？”

        “原来如此。”

        席心玦方才如梦初醒，口中喃喃道：

        “若是早点知道这背后的道理，我是不是也能夺得魁首的名号？”

        话音未落，她却匆忙收住了口，神色尴尬地觑了陆呦鸣一眼，生怕惹来眼前真正的花王娘子的不快。

        “你可以明年加油，反正，我已经打算推出花王宴的角逐了。”

        陆呦鸣浅浅一笑，并未在意席心玦的失礼。她倒是喜欢女孩子多些野心野望，不要日日困在后宅中争夺父亲相公的宠爱怜惜。

        “你要退出？！为什么！”

        席心玦惊呼出声，同时夹杂了些许别扭的遗憾。她还打算明年再向她挑战一回，这次，她定会堂堂正正赢到花王娘子的美名！

        还未与心仪的对手切磋上，对方就表示退隐江湖，这心情，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借不上力。

        “蝉联五年的花王娘子，百姓也会渐渐失去新鲜感与期待感，对日后的花王买卖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若趁着风光无限的时候退出，留下的美名传说倒也够我挥霍一段时间。”

        望着陆呦鸣万事筹谋在心中，喜怒哀乐藏面后的优雅，席心玦由衷升起一丝惧意和敬佩——

        陆大娘子，心思也太深了！

        她奇道：

        “陆大娘子，你怎么会来这西郊马球场？我记得你从不打马球。”

        受皇帝喜好影响，宫中马球风气渐盛。明妃也是个爱热闹的人，索性请奏了晏帝，在宫中组织了红妆十里马球队，让众多贵族女子也加入到这场游戏中来。

        这女子马球队分为未婚与已婚两队，前者多是官宦宗亲之家的娇小姐，后者多是宫中妃嫔。

        西郊马球场占地足有千步之广，故而专门开辟了一块小场地，供皇家的公主郡主，闲暇时带领一群贵族少女击鞠耍乐。为了安全起见，女子之间的击鞠赛甚至会选用驴为坐骑，虽然少了些对抗的激烈，却也不乏趣味。

        席心玦作为皇后的侄女，这块儿自然不会限制于她。比起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不如酣畅淋漓地纵马跑上一场，更能排解心中苦闷。

        “我？”

        陆呦鸣指了指正在球场上被红队左右夹击的晏雯冰，道：

        “新世子郎邀我过来的。”

        “是他？”

        对于这位新上任的世子郎，席心玦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感。虽然出身卑劣了几分，到底也是陛下认可的皇室血脉，又是未来的郡王之尊，哪里轮到她们区区臣下之女唾弃可怜的？

        何况此人八面玲珑，对待女子更是贴心周到，却又保持了足够客套的距离，若即若离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你和他……”

        席心玦欲言又止，陆呦鸣却一眼看穿她未竟的话语：

        “我……”

        她刚要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却听观景台上爆发出阵阵排山倒海似的欢呼雀跃之音，却是人们在欢庆冠军的诞生——

        “赢了！赢了！”

        “最后一击着实令人赞叹！”

        陆呦鸣立即抛下席心玦，火热的目光转向两边球门，心中默数插在计分板上的彩旗数目，暗自叹道：

        居烛尘啊居烛尘，你争气些，可别让我的一腔筹码付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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