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敖瑾眼里暗潮汹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黑发，低沉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敖瑾，你可能要为此等很多年，你愿意等我吗？”

敖珞摇头，湿着眼眶道：“我可以，只要我不成为你的拖累……”

敖瑾把她抱到头顶湿衣服搭着的小小的避雨的角落里，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吻过她的额头，道：“你若信我，就安心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长队阔马地娶你，做我的女人。”

敖珞与他湿衣相贴，禁不住瑟瑟颤抖。

她眼眶通红，眼泪流个不停，依稀望着敖瑾，问：“要是你以后不来娶我怎么办？”

要是他不来娶，她想，她可以等他一辈子。但那些都是很久远以后的事，久到某一天敖瑾再也不是敖瑾的时候，才可以实现。

但是只要不伤害到他，不影响到他，一辈子不嫁她也等得起的。

敖瑾在她耳边低沉而认真地说道：“如若以后我不来娶你，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我已战死在沙场上。那以后，你若是再遇到一个好的男人，我允许你嫁给他。”

敖珞一慌，一边泪流不止，一边紧巴巴地把他望着。

敖瑾看着她，片刻笑了笑，道：“怎么，害怕了？是害怕我死了，还是害怕守活寡？”

良久，敖珞耳朵里充斥着下雨声，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怔忪而认真地与敖瑾说道：“如果你好好活着，等你不再做我了以后，那时候我才可以许你。”

敖瑾伸手揉了揉敖珞的头，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见爹娘。”

敖珞又是一慌，听敖瑾又道：“娘是过来人，迟早瞒不住她的，倒不如早早交代了好。你不用怕，是打是骂，还有我顶着，总不会让他们伤了你一根头发。”

敖珞很忐忑，她担心爹娘知道了会失望难过，可是敖瑾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她又感到很安心。

人总是贪心的，在此之前敖珞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往前迈一步，可是现在敖瑾要她等他，她私心里也想要等他，便突然之间像是有了勇气，去面对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爹娘，把她和敖瑾的事情说出来。

敖珞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她既希望这雨快点停，又希望它不要停。

她不知道往后需要等敖瑾多久，在这之前他依旧是侯府的二公子，她可能依旧需要与他以相待，就算心境不一样了，可如果还能维持原状，一切都是好的。

总比他步步紧逼，而她无望地逃避后退要好得多。

况且敖瑾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等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后来雨总算渐渐小了下来，落在深山林子里，淅淅沥沥的。

夏季里青碧色的树叶被雨水洗得油油发亮，天空里的乌云散开了，渐渐透露出傍晚里一丝和着清风的霞光。

敖瑾把头顶搭着的外衣从树梢上取了下来，拧干了上面的雨水，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敖珞摸到竹瓮那边看了两眼，看见竹瓮里的药物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她不抱期望会有赤蛇瞎撞进竹瓮来，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她只不过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害怕随敖瑾回家去见到爹娘。

敖瑾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开，自己的情况都这样糟糕了，竟还想着上山给我抓赤蛇。”

敖珞闷声道：“也不看看是谁搞成这样的。我就来这山里散散心。”

敖瑾道：“往后我不需要用到赤蛇蛇胆了，有你在，再煎熬我也能戒得掉千色引的幻境。”

敖珞收起竹瓮，转身时撞见敖瑾的眼神，她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小步，心里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敖瑾背对着她矮下身去，道：“下山的路滑，上来，我背你回去。”

敖珞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敖瑾从后伸出手臂，不容抗拒地直接箍上敖珞的腿，将她的身子往自己后背上压。

敖珞一下扑倒在他后背上，便被他擒住了腿，背着站起身，道：“身上衣服都湿了，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着凉。”

敖瑾脚程显然比敖珞快，且步子又稳，有他背着敖珞下山去，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只是，敖珞身子缓缓伏在敖瑾的后背上以后，再也没吭声。

敖瑾脚踩在积水的落叶上，轻轻浅浅。

敖珞许久没说话，敖瑾便低声道：“冷不冷？先别睡。”他怕她就这样睡去了真的会着凉。

敖瑾说了几句话，也听不见敖珞答应他。

后来敖珞开口道：“我没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音，蓦然就有些崩溃一般，痛彻心扉地又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次我没睡……”

她的眼泪从眼窝里一颗颗掉落下来，擦过鼻尖，落在敖瑾的颈窝里。敖瑾身形顿了顿，手臂有力地将她身子扶稳。

敖瑾看着脚下的路，隐忍道：“敖珞，你是水做的吗？先前哭了那么久，还没哭够？”

敖珞哭着哭着就破涕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出声。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我就是想哭。”

敖瑾低沉道：“别哭了，不然我没法安心走路。”

敖珞伸出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绕下去勾着他的脖颈，呜咽道：“原来是你……背着我的人原来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天爷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不然他怎么这么怜悯我，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敖珞手里摸到敖瑾的发丝，握紧在手心里，再舍不得放开。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手里碰到他柔软的头发。

敖珞泪流不止，蹭着身子，满是冰凉的泪痕的脸去轻轻贴着他的后颈，夙愿得偿地唤他：，原来是你……”

后来一路上都留下敖珞似哭似笑的声音。

敖珞笑着流泪，与他说：，以后你一定是个大英雄。”

敖瑾似也笑了笑，道：“你这么相信我？”

“你是驰骋天下的大英雄。”敖珞哽咽着再道，“你知道你不做侯府二公子了以后，你会是谁吗？”

他会是收诸侯、夺魏室的天下霸主。

他才是前世那个于十年后大破魏都城的安陵王。

是他把自己在那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背起来的。

是他给了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安宁。

兜兜转转，没想到敖珞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她记得她趴在他后背上时的感觉，记得她带血的手掬起他柔软而冰凉的发丝时的触感。她记得他走路时候的样子，记得他盔甲下的衣角，却独独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敖珞从来没往敖瑾身上去想过，因为她以为他是自己的，不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安陵王。

却不知，他这一弯身背起她的时候，前世今生种种熟悉和安定，都在这一刻统统重合得天衣无缝。

难怪前世她与什么安陵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一直不明白安陵王为何要善待自己。

现在所有疑惑都得以解开了。

前世关系虽然冷淡如水，但好歹他们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多年。即便最后各走各路，他也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听见敖瑾应她道：“若不清楚自己是谁，何以许诺要你等我。”

敖珞轻轻搂着他，他便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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