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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门客


  寄奴如果真的已经被收服,那她们母子二人就连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没有了。

  银发女官嘴唇微张,却说不出反击的话来,心中越发苦涩,就连一缕银发飞到了嘴中都浑然不觉。

  她定了定心神,冷漠的说道,“我要觐见陛下一面,才能知晓你们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戒色,给她看看乱瞳孽龙。”摩登伽女拍了拍余禄的肩膀吩咐道,心中欣喜起来,她明白距离银发女官乖乖就范已经不远了。

  孽龙……

  银发女官感觉这个称呼是如此的刺耳难听,这可是她的儿子,天朝的皇帝,于是当机立断地纠正道,“还请二位注意言辞,不可如此称呼陛下。”

  “那该如何称呼?方外之人还望海涵,实在不便行臣民之礼。”

  摩登伽女随口扯了个理由,天竺少女的样貌让她这句话格外有说服力。

  银发女官深吸一口气,倒也没有强求摩登伽女也非要像她一样称呼孽龙为陛下,一想到她们母子的处境,眼神也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颓丧和昏暗,她沉声说道,“寄奴。”

  “陛下的乳名叫做寄奴,亲近之人可以这样称呼。”

  “那好,戒色,让赵夫人看望下寄奴那孩子。”

  摩登伽女淡淡笑道,突然觉得寄奴这名字实在贴切她们母子的处境。

  寄人篱下。

  “好。”

  余禄展现出武道金身,明亮的【不破琉璃】弥漫而出,整个人仿佛化为了鎏金的佛像,却比佛像更加晶莹剔透,浑身闪烁着四色光泽和近乎不破不灭的意蕴。

  遍布全身的恶鬼纹路却都沉寂下来,不灭琉璃中似乎蕴含着什么穷凶极恶的巨兽,导致它们受到了威吓,不敢动弹。

  “轰!”

  在摩登伽女的控制下,一头面相狰狞的孽龙图腾从余禄的金身中缓缓浮现,哪怕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乱瞳尚未睁开,可那股罪孽滔天和腥风血雨的气息却先一步的席卷而出,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你们做了什么!寄奴为何会化做图腾,还无端地陷入沉睡?”

  银发女官见状如遭雷击,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双美目中几乎要出闪电和毒火,将余禄师徒烧成灰烬!

  “激动什么!你也好歹动一下你蠢笨的脑子想想,寄奴那孩子想要吞下狼主和一众魔神是那么容易的事吗?陷入沉睡只是为了更好的消化这股庞大的罪孽和力量,更好地突破到准仙王境界罢了。”摩登伽女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我……”

  银发女官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她刚刚确实是关心则乱了。

  紧接着她不顾丢人,忽然伸手在余禄的金身上抚摸起来,意念宛如铁犁般,一寸寸地划过余禄的金身,感知着关于她孩子的情况。

  余禄也没有扭捏,取信于银发女官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她亲自看到乱瞳孽龙如今的状况。

  “呼。”

  银发女官阴沉脸色逐渐好转,不多时就徐徐松了口气,缓缓挪开了手。

  乱瞳孽龙的气息的确每时每刻都在变强,沉睡的状态也十分平和,只是稚嫩的意识却和未知的存在连接了起来。

  “陛下的神魂在你的灵台中?”

  银发女官抬起美眸,不悲不喜的问道,只是袖子中的粉拳早已握紧。

  “这有什么不好吗?你睁大眼看清楚,寄奴待在戒色的灵台中只有好处,从此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也不会受到罪孽的折磨,灵智更不会陷入到疯狂之中,”

  摩登伽女无情讥讽道,然后一挥手,便凭空显露出余禄灵台中的景象。

  漆黑的龙魂蜷缩成一团,正在余禄的肩头上酣睡着,龙嘴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在两人背后,漫天的香火愿力像是星河般流淌,祥和而安谧,有着安抚狂躁的神奇效力。

  幼龙魂还不时翻动着身子,近乎本能般在余禄脖颈间亲昵地蹭着,仿佛那是世间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很快龙魂就变成了一条软趴趴的“围脖”挂在了余禄的魂灵上,看起来充满了相依为命、互为依靠的温馨感。

  啊!!

  银发女官见到这一幕,嫉妒到近乎发狂,双眼冒着阴恻恻的绿光,此刻她恨不得将余禄生吞活剥,然后取而代之,她只恨儿子亲近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寄奴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和自己亲近过了?自打进宫成为傀儡皇帝之后就没有了吧,银发女官本以为以后也不会再有,却没想到却在余禄灵台中见到了如此温馨的一幕。

  哪怕她坚定地认为寄奴之所以和余禄那么亲近,是因为这对卑鄙的师徒用因果蒙蔽了她的孩子,但银发女官仍然感觉整颗心都要碎了。

  原来寄奴虽然没有了记忆和大部分灵智,但还是会有正常小孩的反应,可他平时为什么不和自己撒娇呢……

  银发女官患得患失的想道,有她不愿意去相信的答案隐约浮现心头,一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你看到了吧?寄奴那孩子在我们这里,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开心的笑……”

  摩登伽女得意洋洋道,此话实在是杀人诛心,比起抢走别人孩子更恶毒阴险的事情,就是让孩子过的比跟他的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幸福。

  这样一来,坚决要寻回孩子的生母反而成了不义的一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是你们根本不是真心对寄奴好,你们只是想利用祂!只有我才是爱他的,若是寄奴失去了强大的实力,你们只会把他无情抛弃,而我会爱他依旧,因为我是他的母亲。”

  银发女官牢牢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扬起有些僵硬的雪白脖颈,顽固地做着无谓的抵抗。

  “可在你的手中,寄奴他不也是在打仗和厮杀吗?”

  摩登伽女惊奇的问道。

  “不一样!保护子民,这是寄奴身为天朝皇帝不得不去做的!”

  银发女官的音调突然提高,是那样的尖锐刺耳。

  “好吧,有道理,但我有个问题。”

  摩登伽女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转眼就一针见血的反问道,“那你是想要寄奴做个痛苦的皇帝,还是做个快乐的小孩?”

  银发女官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当然喜欢寄奴快乐和幸福,可这又岂是你们这两个别有用心的人能够给与的!”

  “我们不能给与,那谁能给?是寄奴那个没用的娘,还是致力于把他培养为御用打手的朝廷?”

  摩登伽女用力扑闪着琥珀美眸,以最单纯疑惑的语气说出最不屑一顾的嘲讽。

  没用的娘?!

  “你……真是好生无耻,竟然说出这般混账的话!”

  银发女官闻言顿时瞪大了杏眸,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摩登伽女这句辛辣的嘲讽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登时咬牙切齿的谩骂道,“你们通过因果线来蒙蔽寄奴,让他把你们当做最亲近的人,这种虚假的开心有什么意义?”

  “唔,让我猜猜,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咦,该不会赵伯仁、崔护他们承诺了以后给你册封个什么孝恭仁皇太后吧?以后是不是该称你为赵太后了?”

  摩登伽女没有回答寄奴有没有受到因果蒙蔽,而是自顾自地使着激将法,用无比惋惜、轻视的语气幽幽叹道,“还真是个虚荣无知的女人啊,把亲生儿子当成自己青史留名的筹码呢……”

  “你放屁!”

  银发女官气的浑身发冷,俏脸霜白没有一丝血色,还没等摩登伽女说完就瞬间发作,朝摩登伽女破口大骂道。

  “当时陷入深宫,留给我们母子二人的就只有这么一条不归路,否则寄奴就要被褫夺命格,炼成傀儡,就连魂灵都要被抽出来承受十八层地狱的恐怖刑罚,永世不得解脱!你个局外人懂得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懂,一点都不懂……你们不知道我们母子有多艰难,吃了多少苦才支撑到现在,你当我愿意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看到寄奴现在这幅样子,我的心都在滴血,像是有钝刀子在割我的肉……”

  银发女官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住摇着头,露出一抹凄冷病态的笑容,“所有的人都是敌人,就连所谓的亲人也在算计我们母子……”

  “哦?原来如此,看来你倒的确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摩登伽女侧耳倾听完之后,自言自语起来,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狡诈,她朝余禄暗中传音道,“戒色,帮我凝聚上半身出来。”

  在余禄的帮助下,她头颅和手臂之间的身体补全,上半身直接脱离出来,只剩下一根脐带般的血肉在两人之间连接。

  摩登伽女像是天女散花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她将银发女官轻柔地抱住,用手臂轻轻拍着那双瘦削的肩背,低声说道,“我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寄奴那孩子好,也已经竭尽全力了,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血肉和魂灵都献祭给他,没有人能指责你什么。”

  银发女官落入陌生的怀中,身躯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却被摩登伽女更加用力的搂紧。

  “但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了,好好想想吧,你哪怕已经为了那孩子拼尽全力,却也只能走到如今这种不堪的境地。”

  摩登伽女把滑腻的额头紧贴到对方的额头上,双眼直勾勾看着银发女官,玫红的眼角和额头的朱丹越发鲜红邪异,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话锋一转,唇舌开阖中释放出让人言听计从的力量,“你爱子心切,却忘了,其实你根本给不了寄奴那孩子想要的幸福。”

  “你除了在他遭受痛苦的时候说句“孩子不疼,为娘爱你”之外,你什么都做不到。”

  摩登伽女歪着头,琥珀美眸像是两团燃烧起来的火焰,她贴在银发女官的耳边低语,像是蛊惑人心的天魔王降临。

  “我……”

  银发女官猛然抬起头,眼神愤恨,用力挣扎开来,她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认清现实吧,不要再被你那自以为是的母爱蒙蔽了双眼,仔细想想寄奴那孩子和我们在一起时的境况如何,更好还是更坏,想必你的心中早已有所判断,不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多。”

  没有人比摩登伽女更熟悉人性的弱点,她那魅惑人心的话语不断敲击着银发女官的心灵。

  “嗡~”文王编钟轻轻震颤着,想要将银发女官从摩登伽女充满蛊惑性的低语中拉扯出来。

  “……”

  可银发女官却迟迟没有回神,但不是文王编钟失效了,而单纯是她自己在发呆。

  此刻在她脑海中甚至冒出了一个让她万念俱灰的念头:

  寄奴留在他们身边,或许真的是更好的选择。

  否则哪怕寄奴回到京城当天朝皇帝,也不会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更不会开心,百官永远不会尊重他,只会把他当做一个痴愚的打手。

  “寄奴若是和你待在一起,每天都要忍受镇魔钉插遍浑身的痛苦煎熬,你就那么狠心吗?”

  摩登伽女见火候差不多了,附在耳边发出了最后的诛心一击,“你作为当娘的,总不能阻止寄奴奔向比你更好的人吧?”

  银发女官瞬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贝齿紧咬嘴唇,很快就出现殷红血迹,

  是啊,我怎么能自私的把寄奴留在身边,和我待在一起过苦日子呢?

  虽然只要有寄奴陪在身边,再苦我也不怕,但寄奴呢?他会愿意吗?

  银发女官身躯僵硬在原地,心灰意冷的想道。

  她不单单是被摩登伽女的话给动摇了决心。

  其实在见到寄奴所化的龙魂在余禄的肩上香甜睡着,从此再也不用受到罪孽和痛苦的纠缠的时候,她要带走儿子的坚定意志就已经开始从根本上动摇了。

  住在余禄这里,寄奴甚至可能等到一觉睡醒,就突破成准仙王了,而和自己在一起,甚至还要承受镇魔钉的痛苦……

  两种截然不同的处境一对比,就显得她这个当娘的越发没用,她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若是非要让寄奴回到原先的处境中,那她就更沦为了不明事理的恶母。

  若是他们能够好好对待寄奴……

  银发女官惨笑着,哀莫大于心死,她的眼神迅速变得死寂和颓废,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失去了颜色,意识也浑浑噩噩起来。

  “而且又不是不让你见寄奴,你若是愿意,我们以后就是如胶似漆的一家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摩登伽女趁热打铁的说道,她说那么多话自然不是为了逼走银发女官,真实目的还是要用到她的文王编钟。

  “是啊,寄奴现在和我的神魂紧密连接在一起,他又是善良乖巧的好孩子,我们又怎么会胁迫他,阁下以后也可以监督我们。”

  余禄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们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强迫你和寄奴做不想做的事。”

  “真的?”

  银发女官一片死寂的眼神逐渐焕发神采,她抬起螓首,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略带惊喜的问道。

  她本以为这对师徒只是想要用卑鄙的手段奴役她们母子,可眼下却又提出了如此宽松仁厚的条件?

  “当然。”

  摩登伽女淡淡笑道,并没有趁机向银发女官提出什么要求。

  乱瞳孽龙早已是和余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怕银发女官不全心全意的为他们着想,若是真的压迫她们母子二人,当牛做马的使唤,哪怕许下了忘川大誓迟早也得离心离德。

  银发女官想起寄奴在沉睡时露出的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防终于土崩瓦解,她的面容重新恢复了坚毅和刚强,这位银发女官郑重一礼道,“愿为两位座下门客!”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什么门客,太生分了。”

  摩登伽女和银发女官手挽着手,热情洋溢的说道。

  “寄奴距离沉睡还得至少半年呢,我们先去戒色的桃花源界中去说说知心话。”

  摩登伽女拉着银发女官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余禄将草原诸部的江河都尽快降服,凝聚出诸海之力,好回返衮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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