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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攻防心理(九)


  显然,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并不彻底,以至于现在伦敦真正的统治阶级,依旧还是国教徒大地主、大贵族。
  所以,他们压倒了西印度商会的请求,而是将所有的兵力部署到了海峡。
  法国人是不可能吃掉整个英国的,更不可能吃掉整个西印度的贸易,  但詹姆士党苏格兰贵族的复辟,会意味着土地贵族大洗牌。
  如今的局面,就像是一场赌局。
  大顺拿着十块钱,而英国必须要把老婆孩子全压上。
  战略上,大顺这边的决策层很蔑视英国,这倒不是因为天朝自傲自大不睁眼看世界什么的。
  而是因为,  外海决战,  大顺赌输了,大不了退回好望角以东,  去搞帝国自贸区,难不成海峡决战失败,越南朝鲜缅甸就能攻入京城?
  而外海决战,英国赌输了,那就是要把房子土地老婆孩子都赔进去,法国是真能去伦敦放把火、把英格兰银行抄了,学后世英荷战争的阿姆斯特丹金融事件,逼着英国金融资本买法国国债的。
  所以,大顺在战略上就判断,英国不敢赌外海决战。
  显然,现在看来,大顺入场的这局“不公平的赌局”,  基本赌赢了。
  在西班牙和大顺签订密约之后,大顺的商船、巡航舰,  已经可以在哈瓦那修整,以哈瓦那为中心截断英国的贸易航线,并且开始频繁地和北美的走私集团接触。
  大量的英国商船,被大顺的重装商船和巡航舰抓走,抢走了货物。
  这,倒是真得感谢一下“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及后续的《乌得勒支条约》。
  因为这个条约,以及英国取得的一些利益,使得海盗起家的英国人,开始在加勒比海肃清海盗,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效果——这就是《加勒比海盗》故事里,把海盗排队绞死的背景:1715年,《乌得勒支—马德里条约》的最终敲定,重写加勒比海的贸易格局,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海盗大围剿运动。
  一方面,这使得英国商船的武装度,比起1718年大围剿前的海盗乱世,有了明显的下降。
  另一方面,1718年抵达高峰的海盗大围剿和后续捕捉,使得大量海盗跑路马达加斯加和西非,为大顺找一些“熟悉加勒比地形的老乡”,提供了丰富的人才储备。
  “哪里可能有商船”、“哪里有一个隐秘的港湾”、“哪里有隐秘淡水”……这些东西,  肯定不是靠几张地图、以及月距角经度法就能解决的。
  不过,  大顺这边虽然肯定算是海盗行径,  但因为一些官方目的,大顺这边还是用的“逼停船只,强迫前往太子港、哈瓦那等港口”的模式,而不是旧海盗体系的杀光烧光抢光的手段。
  除了抢他们的货物、船只外,一般也不怎么杀人,而是有专门人员向他们宣讲“自由贸易的美好未来、自由贸易对大西洋商人非常有利、重商主义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受益、贩卖奴隶是不好的行为以人为畜是不对的”等等。
  至于大顺自己信不信,那另说。
  但嘴上说的,肯定是自成体系的,毕竟此时掌握强迫贸易就是自由贸易、并且能把经书按照这一套写明白的人,基本都在大顺。
  总的来说,大顺的这些巡航舰和重装商船,是大顺对英战略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甚至是战略的胜负手。因为大顺赌英军不敢全压上外海决战;再者大顺也不想真的把英国海军击败,让法国称霸。所以是靠重装商船和巡航舰,或者说贸易来决胜,逼到英国财政破产即可。
  在战术上,这些重装商船,也被直布罗陀的围城军队利用起来。
  一方面,低价收购他们的货物,保证部队的补给。
  同时,将大批的酒桶、谷物等,当着直布罗陀英国守军的面,往地峡方向的大顺营地里运。
  就像是在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面前,咔咔地啃滋滋冒油的大肘子一样,就是在战术上引诱直布罗陀守军冒险。
  另一方面,大量准备返航回大顺的商船,也给了直布罗陀守军极大的心理压力。
  配合上地峡方向又在部署窜天猴发射架、海湾方向正在建造浮动炮台、以及每天进进出出的商船和巡航舰。
  这就更让英军不得不做出判断:中国人的全面进攻,即将发起,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动进攻前反击,打乱他们的进攻部署,在地峡方向抢夺足够的补给品,撑到我们的援军抵达,争取最后的胜利。
  11月16日,大顺这边的参谋部,给了直布罗陀的英国守军心理上最后一击。
  六个热气球,从大顺这边的基地升空,然后往直布罗陀的要塞附近——500米范围内也算附近——投掷了几枚手雷。气球随风飞到海上或者西班牙城镇,随缘。
  这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空袭”,可谓声势浩大。
  从德拉康塞普西翁到阿尔赫西拉斯的海湾周边,大约6万名观众,观看了这场空袭。
  但要说物质上的战果,零,甚至是负的。一个巨大的丝绸气囊落在了西班牙的城镇,被教堂屋顶刮碎了,至少损失200两银子。扔的手雷,连英国守军的一根毛都没伤到。
  不过要说心理上的压力,那就太大了,简直堪比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空袭”之后,直布罗陀的英军指挥官,便把军官们都召集起来。
  要塞内,仅存的一点旧船上拆下来的木柴,点燃了篝火,英国军官们围在篝火的旁边暖和着自己的身体,咒骂着直布罗陀的鬼天气。
  虽然他们是英国人,按说没有资格咒骂直布罗陀的天气,但这几天的温度实在是有些低,夹杂这海风,即便接近十度,依旧有些刺骨。
  指挥官约翰·莫当特,身冷心也冷,对于现在的处境只想骂娘,可他还是保持了一个绅士的体面,尽可能做出一副比较从容的态度。
  约翰·莫当特,算得上是此时英国为数不多的反中魔怔人。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对大顺的仇恨,自然是有缘由的。
  应该说,是大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他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虽算不得伦敦的顶尖贵族。他父亲就是个中将,比起那些起步就是传承了几代的公爵侯爵们来说稍微差了点,但毕竟也是一出生就在权贵圈子里长大。
  母亲是斯宾塞家族的女儿,祖上真的阔过。伊丽莎白女王发行彩票搂钱,就是斯宾塞家族负责的,能负责彩票的,可想而知。
  只不过时代浪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从伊丽莎白之后,国教、天主、共和、君主、复辟、护国、反复辟……一波一波又一波,稍微站错了队,那就很容易跌落云层。
  不过现在还不至于跌倒泥浆了,爹是中将、妈是名门,自然一路顺风。
  封建贵族子弟的人生轨迹,基本都是相似的,不论英国还是法国亦或者大顺。
  起步就在元帅大帐内当侍从,搁在大顺叫在帅帐听用,差毬不多。混几年,镀镀金,积累点资历,升将军。
  应该说,直到和大顺接触之前,约翰·莫当特的人生,还是比较顺利的,算得上是标准的上层贵族子弟的命运。
  直到,他和大顺这边扯上了关系。
  几年前,也就是克莱武和孟加拉打关税战争的那一年,威廉·皮特开始执掌英国的海陆军战略。
  提出了“袭扰法国海岸,迫使法国无法将海军集结、迫使法国在海岸预留大量兵力减轻汉诺威和普鲁士方向”的战略。
  也就是此时被托利党们狂喷的“用金锞子砸人家玻璃”的政策。
  约翰·莫当特被委以重任,作为陆军指挥官,袭击罗什福尔港。
  罗什福尔,拉罗谢尔,这个法国港口的命运,有点像是大顺的聊城、扬州之类的城市——因为地理、运输工具、贸易路线的变更而兴盛衰亡的城市,比如在运河时代一年贸易额保守估计700万两、后来却混成山东最贫困地区的聊城。
  罗什福尔也一样,这个后世名不见经传、只有二三万人口的小城,此时是法国非常重要的对美洲贸易的港口。
  科尔贝尔选择了这里,并建造了要塞、海军基地和贸易港。原本历史上,则因为加拿大的丢失、北美的混乱、七年战争的战败,这座重要的贸易港终于死了,泯然众人,象征着法国在美洲的彻底失败,这座港口是法国美洲战略的墓碑……
  此时,罗什福尔是个非常重要的港口,重要到什么程度——这里是奴隶贸易、中法人参貂皮等“前朝东虏贸易”的集散地,转口港。
  因为这里有河、有海湾、海湾门口有岛屿,所以显然,这里也是个重要的海军基地,科尔贝尔的眼光很不错。
  约翰·莫当特当初的任务,就是执行皮特的袭扰法国战略。
  而间谍给出的情报,说罗什福尔很容易攻打,守备松懈。
  但实际上,等到舰队抵达之后,发现情况并不是像间谍说的那么简单。
  而且,因为当时英法已经宣战,而大顺是武装中立同盟的发起者——至少在当时,的确是中立的——所以,大顺的商船停靠在罗什福尔港内,要把从加拿大运来的人参和貂皮转港。
  毕竟要是法国船,出去容易被抓;而大顺的商船,是中立的,而且还是武装中立,所以没人敢抓,而且反正回去也是空着,就顺道帮着法国运点货。
  大顺这边作为中立国,就直接告诉了英国这边:懂什么叫武装中立吗?
  英国人这边研究了一下,觉得打个锤子打,万一不小心真的打到了大顺的商船,这边正和法国死磕呢,那边再惹一个怪物,这不没事找事吗?
  约翰·莫当特和此时作为英国海峡舰队司令的霍克上将,就商量了一下,觉得别打了,撤。
  然后,约翰·莫当特的命运,就因为大顺的这几条商船而急转直下。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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