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万斤大米

这个年代，除了公家办事需要，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很少有人会跑去照相馆拍照，红旗大队这边更加是没见过，就连身为大队长的乔老爹也没有去拍过照。

        宋大宝一把照片拿出来，不仅孩子们觉得稀奇，就连旁边的大人们也围了过来。

        照片上，两兄弟手拉手站在照相馆门口，衣服扣得整整齐齐，看着真精神，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纯真可爱，看着一点都不像农村娃，倒像是城里的娃娃。

        不得不说，兄弟俩这张照片拍得是真好，大家争相传阅，讨论得热火朝天。

        宋小宝在旁边急得跳脚：“把照片还给我，快还给我！说了的，照片只能看不能摸，摸脏了，我妈要打我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宋大宝、黑娃以及二柱子的掩护下，宋小宝终于把照片抢了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左上角不知被谁捏出了一个印子之外，倒也没什么损伤。

        宋小宝宝贝地揣进衣兜里，不肯再拿出来给大家看。

        村里一个年轻后生，见状笑嘻嘻地说道：“小宝，你怕什么，弄脏了，叫你娘带你再去拍一张不就行了，反正你爹能挣钱，别人读书都是花钱，你爹读个书反而能挣钱。”

        “那也不能随便去拍，拍一张照片老费钱了，我妈说了，一年最多只能拍一次，这叫生活的仪式感，你不懂。”宋小宝神气地昂着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小娃娃装大人，小模样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哟，我是不懂什么仪式感，未必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懂？”

        “我当然懂了，我妈都跟我说了，像这次拍的照片，是因为我和我哥第一次进城，而且还穿了新衣裳，所以就可以拍个照片留做纪念，这就叫仪式感，也叫纪录生活中的美好。”

        宋小宝说完，大伙还在笑，都觉得乔珍珍故作清高，明明是贪图享乐，搞资产阶级小姐的做派，这要是在以前，肯定要被拉出去□□，但现在大伙都只是笑笑，然后背地里再说两句闲话，再怎么说，也得给大队长乔老爹一点面子，乔珍珍毕竟是乔老爹的亲闺女。

        乔珍珍也真是的，自己好吃懒做，贪图享乐也就罢了，还要把两孩子教坏，享乐就是享乐，说啥仪式感，分明就是找借口。

        不管最后大家心里怎么想，反正宋大宝和宋小宝两人心情都很好，村里孩子们也听不懂大人们说的那些酸话，他们只是越发羡慕宋大宝两人了。

        他们的娘可真好，不仅给他们买好吃的，还给他们做新衣服，而且一做就是两套，现在竟然还带他们进城去拍照片，可真好啊，真的好想去宋小宝家里当儿子，不知道乔姨还要不要儿子了？

        乔老大家的小儿子铁蛋，还有乔老三家的儿子大志，两人也刚从晒谷场那边回来，他俩跟村里的孩子一样，都特羡慕姑姑家的这两个表弟，有时候他们也在想，为啥他们不能去姑姑家当儿子，这样就可以天天吃肉天天吃糖了。

        上次大宝给他们喝了一口橘子罐头，那味道直到现在，他俩还记得，实在是太好吃了，只可惜大宝只给他们尝了一口，而且还只是喝了点罐头水，里头的橘子，没吃到，想必橘子比那水更好吃。

        小宝手里的罐头是红色的，小宝说他那个是杨梅罐头，跟大宝的橘子罐头不一样，大志和铁蛋也想喝一口杨梅的罐头水，但是小宝居然死活不答应，哼，下次不带小宝玩了。

        铁蛋回家之后就把姑姑带着宋大宝两人去城里拍照的事情告诉了家里人，然后大吵大闹着也要去镇上拍照，结果自然是被张翠花捏着耳朵教训了一顿。

        大志则比较鸡贼，他躲在自己屋子里悄悄跟老娘告状，说宋小宝小气的事情，还说他藏着照片不肯给他看。

        乔妈对乔珍珍的花钱态度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反正也说不听，干脆就随她了。晚上大宝他们送来的那么大一条鱼，就知道她这次去镇上没少花钱，也亏了女婿聪明，能挣钱，要不然，这样的媳妇真的养不活。

        乔老爹倒是对这个照片比较感兴趣，还叫乔妈明天去把照片拿过来看看。

        乔妈第二天是吃完了午饭才过来拿照片的，这时候的照片早就装进了相框，挂在了宋大宝两兄弟卧室的墙上。乔珍珍这会儿刚好不在家，去了张大丫家，但宋大宝两人在家，吃完饭正准备睡午觉，看见外婆来了，也不睡觉了，热情地拉着乔妈的手，让她进屋看照片。

        兄弟俩这两天对这个照片的热情特别高昂，虽然总共就四张照片，但他俩能叽里呱啦说上好久，而且内容上基本不重复，比如介绍他们穿的衣服，还有手里拿的苹果道具，以及当时拍照片时怎么摆的姿势，等等，总之就是事无巨细。

        有些细节，乔珍珍估计都不记得了，两兄弟倒是记得一丝不差。

        乔妈看着明亮相框里的几张照片，也觉得拍得好，照片上的人就跟仙女仙童似的，稀罕得不得了，当即决定将照片连同相框一起拿回家里去给老头子也看看。

        相片被外婆拿走了，宋大宝两兄弟自然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乔家，然后又开始孜孜不倦地给所有人介绍每张照片的故事，说得是一套一套的，乔妈已经听过一遍了，但也还是津津有味地打算再听一遍。

        乔家大人小孩齐齐围在堂屋的饭桌上看照片，宋大宝和宋小宝两人在旁边跟说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介绍，乔珍珍要是在旁边看到，估计会笑死，她真的没想，只是拍了几张照片而已，怎么就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乔老爹头一回有点羡慕自己这个闺女了，瞧瞧这照片，拍得可真精神，他也想去拍，但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摸着相框看。

        “外公，这相框还空了好大一块地方，妈说以后带着外公外婆，还有全家人一起去拍几张全家福放里面。”宋小宝将昨晚上挂照片时乔珍珍随口说的一句话，慎重其事地对大家宣布。

        “你妈真这么说了？”乔老爹倒没想到闺女还有这心思，老怀安慰。

        “当然是真的了！我妈还说了，以后每年都要拍照片，等这个相框装满了，还要再买一个，这一个相框就要十六块钱呢，老贵了！”宋小宝一副贼精贼精的模样。

        听到这个价钱，全家人倒吸一口凉气！城里一个临时工的工资才十八块，这么一个破相框就要十六，这分明是在抢钱啊！

        大家对于乔珍珍败家的认识，顿时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乔妈怔怔地看着这相框，之前还觉得挺好看的，可不得好看嘛，十六块钱呢！这哪是木头做的，简直就是金子做的。

        乔妈气得都不愿意再碰这相框，于是叫乔老大将相框给送回去。

        宋小宝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觉得自己又威风了一把，回去的时候，走路都带风。宋大宝也乐呵乐呵地什么都没发现。

        而乔珍珍正忙着带张大丫搞副业，压根没发现自家的相框已经去乔家老宅溜达了一圈。

        这次去黑市，乔珍珍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条大鱼，说白了，就是个二道贩子，专门做黑市的生意，而且听说规模挺大，品类繁多，据说背后有一整套系统流程，货都买到省外去了，跟乔珍珍这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而且这次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的，对方在黑市活动多年，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乔珍珍手里有一批上好的货源，品质绝对是整个市场上最好的。

        而且对方也观察了乔珍珍一段时间，认为她手里的货应该不少，但怎么也发现不了她的源头在哪，于是，只能直接出面，想跟乔珍珍谈合作。

        乔珍珍倒是无所谓，现在已经是1978年年中了，到了年底，国家就会宣布改革开放，慢慢地个体户会全面放开，不会再被冠以投机倒把的名义。

        所以对方这时候提出来要合作，乔珍珍没多想就答应了，而且，她也不担心对方侵吞她的货源，这个货源可是她自己的空间农场，谁也拿不走。

        至于找张大丫，主要还是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怕黑。因为黄三，也就是那个二道贩子，他居然要求凌晨两三点交货，说是这样比较安全。

        想想她一个女人半夜两三点一个人走在荒无人烟的林荫小道上，想想就觉得瘆得慌，必须找个人陪着。

        至于黑吃黑的问题，乔珍珍倒是不担心，面对黄三，她也是不怕的，如果遇到危险，她可以躲进空间里，相信黄三找她合作，主要目的还是求财，自己每次去黑市都画得跟个鬼似的，他应该不会口味那么奇特。

        而大丫这边，乔珍珍没打算带去黄三面前，只打算让大丫远远地躲好，等他们交易完了，再跟自己一起走路回村里，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真的有点怕。

        其实，乔珍珍也考虑过其他人，比如乔家人，但是乔家人一直不知道自己在黑市混迹，这个事情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估计得黄，想来想去，只有张大丫最合适，每去一次，就给张大丫五块钱，而且，张大丫性情醇厚，敢想敢拼，最重要的是嘴巴严。

        乔珍珍跟张大丫说了一下这个事情之后，她果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珍珍姐，只要你相信我，我肯定能做好的。”

        “我当然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不过，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必须保密，你爷爷也不能说。”

        “放心吧。”

        “那等定好时间地点，我再来通知你。”

        接下来，乔珍珍就开始找具体的交货地点了，毕竟自己半夜交易完还得走夜路回来，太远了可不行。

        所以乔珍珍打算自己找一处合适的交易地点，然后再约黄三过来交易，这么点话语权，乔珍珍还是有的，毕竟他俩现在属于卖方市场。

        很快，乔珍珍就发现村里去镇上的路途中间，有一处废弃的平房，以前是县纺织厂的一处仓库，后来县纺织厂搬到了市里，跟市里的纺织厂合并了，这边的仓库也就废弃了。

        而且这周围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旁边就是大马路，也方便黄三他们走货，简直就是杀人越货，不，是走私交易的绝佳地点。

        乔珍珍当天就来到镇上找到黄三，约好今晚上凌晨三点交易，地点就在废弃仓库。

        这次乔珍珍给黄三准备了一万斤大米，一共一百袋，每袋一百斤，都是乔珍珍自己没日没夜装好的，老腰都快累断了，麻布袋子还是好不容易凑齐的，这次用完，下次还不知道怎么弄呢，大不了就不装袋了，让黄三自己弄去。

        一万斤大米，不要粮票，四毛钱一斤，一共四千块。

        “黄三爷，这是咱们第一次交易，先试试水，如果合适，以后还有机会。”后面还有半句话，就是，如果不合适，那就后会无期了。乔珍珍没说出口，但双方都明白。

        约定好今晚交易的相关细节，乔珍珍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好家伙，随随便便就是拿一万斤大米试水，够嚣张的，黄三也开始期待起今晚上的交易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宋小黑是不是真的有能耐。

        没错，乔珍珍留给黄三的名字，就叫宋小黑。

        这样的名字在农村其实挺常见的，而且黄三也不在乎是不是真名，反正自己的真名，乔珍珍也不知道。在道上混的，有些事情不需要追根究底，免得伤了和气。

        到了晚上，乔珍珍准时赶到交易地点，张大丫远远地躲在后面没露面。

        黄三带着两个人已经在路口等着了，旁边还停了一辆卡车，看样子是准备一拿到货就拉走。黄三刚去那个仓库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周围也没看到有人埋伏，他心里有点没底，直到乔珍珍出现了，他倒要看看，她怎么交出一万斤大米来。

        乔珍珍十分淡定走到黄三面前，学电影里地下交易的模样，淡淡地问道：“钱带了吗？”

        黄三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钱，给乔珍珍看了一眼，也没说话。

        乔珍珍：“你在这里等下，我去发信号，你等我的通知。”

        然后，黄三就看到乔珍珍往仓库的方向去了，大约过了十分钟，乔珍珍就又出现了，然后冲他们打了个手势，黄三就带着人走了过去。

        只见废仓库的地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百个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黄三一边淡定从容地叫人上去验货，一边内心感到深深的震撼。

        十分钟前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而且周围自己也探查过了，根本没发现人，但现在，东西真真实实地摆在面前，那就只能说明，对方比他高明，一直躲在附近，只等宋小黑的暗号才出来行动。

        看样子，自己之前是低估了这个宋小黑。

        之后的交易很顺利，验货、称重、交钱，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拿到新鲜出炉的四千块，乔珍珍内心非常激动，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挣得最多的一笔，都是十元一张的大团结，一共四百张，拿在手里还是有点份量的。

        内心激动，但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乔珍珍故作高深地说道：“黄三爷，那就后会有期了。”然后，自以为非常酷帅地甩头走了。

        黄三深深地看了乔珍珍一眼，然后转身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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