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名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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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返回组织、作为底层人员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波本几乎是见缝插针地找时间观察波尔图。
他有的时候都感觉自己不是在观察一个自己要提高警惕、以后监视的对象,而是在做一个对所爱求而不得进而扭曲的变-态。
波尔图空降进入组织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固定搭档都是——据说他是boss亲口指派给gin的搭档——而后来他也证明了自己有这个成为琴酒搭档的能力。
身体羸弱的少年并不适应行动组高强度的任务,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指挥者隐在幕后, 偶尔才会为了搜集现场线索和琴酒一同出行,坐在那辆黑色保时捷356a里等待着琴酒把任务目标解决,然后再出去在琴酒的保护下收集一些资料。
他的膝盖和眼睛都有伤, 于是总是坐着轮椅带着义眼,微长的黑发苍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 还有那只无光的右眼, 这些都让他在琴酒和伏特加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羸弱。
但这并不就等于波尔图是弱势的——实际上他甚至能与琴酒对峙而不落下风。
波本那个时候作为辅助任务执行的外围人员意思一下从底层爬起的正常流程, 却也有那么一点身为双面卧底的特权,能时不时看到幕后指挥的波尔图。
而但凡是见过对着数控台对讲器运筹帷幄的波尔图的人, 都不会对他的强大、对他作为琴酒搭档的身份资格有哪怕半分怀疑。
——即使身有残疾,波尔图也是真正的强者。
那个时候的波尔图已经在任务中带回了那个蓝色凤眼的男人, 波本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个时候的波尔图, 也曾对那个男人的出现怀有某些恶意的揣测。
但波尔图的眼光并没有出问题, 苏格兰的确是个有潜能的人,那个外表温文尔雅却下手极狠的男人很快在波尔图有意无意的帮助下获得了代号。
没见过他刚被波尔图带回时样子的人,往往不会能想到他几个月还是个连话都说不了的“精神病”。
理所当然的,后来波本观察波尔图时,经常会发现他身边多了一只寸步不离的“忠犬”。
——在波尔图和琴酒拆伙之后,苏格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波尔图的搭档。
那个拥有一双被少年称赞过的眼睛的男人, 终于也有了在波本和波尔图见面之后用一个疯狂的合作任务来警告他的权利。
一面之缘, 擦肩而过。
波本不知道波尔图是否知道他们第一次正面相对其实是自己刻意的设计,他只是在对视时得到了他一句“眼神不错”的评价——然后继续向各自的方向走去。
“你喜欢他的眼睛?”他听到和波尔图走在一起的贝尔摩德带着似是而非笑意的声音, 那是知道自己双重卧底身份的情报组的试探, “要不带回去?我记得你之前就养出来一个代号成员。”
苏格兰即使成为了代号成员也是是被视为波尔图附属品的存在, 而少年也并不在意被评价的人就在身后几步之遥,他掩唇浅浅咳了两声,沙哑的声音含着倦意:“没有必要。”
波本和贝尔摩德都在等他下面的话,而少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像是实在很累赶着回去休息,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评价对象的意思,便和忍不住笑起来的贝尔摩德一起离开了。
……而波本后来无数次梦见那双碧色参差的眼瞳,里面映出自己平平无奇的蓝灰颜色。
沉静的。冷漠的。寥落的。
寂寞的。温柔的。
他看到自己眼睛里一点点燃起狂热的火。
【不错、吗?……】
他不理解他的评价,也无法解析那一瞬间异常的心跳。
只是在被苏格兰警告时,半身染血的波本看着那双曾被波尔图夸赞过的眼睛终于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你是在嫉妒我吗?——”
——[难看死了。]
借着波尔图的势得到代号,取回自己在组织内应有权力的波本第一件事就是让贝尔摩德把自己安排成波尔图的搭档。
“苏格兰不擅长行动组的事情,把我加进去。”他对身旁美艳的女郎说,目光仍凝在杯中冰球折射的光芒上,饶有兴致地想从吧台昏暗的灯光下看出那么一缕碧青的光泽来。
实际上波本也是个情报组,真的要论的话武力值和信息组的苏格兰半斤八两——别说对他知根知底的贝尔摩德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明明只是想要借机接近那个少年而已。
而身上染着血腥气的贝尔摩德仍是笑着问他:“怎么,你难不成真的爱上波尔图了不成?”
这个以女性身份活动了几十年的疯子并不掩饰他的异常,那种野兽为护食而爆发的气场下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给他们让出一片寂静。
而波本终于发现没有办法从一杯威士忌中看出和那人眼瞳一样的辉光,干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被贝尔摩德的话呛得控制不住笑意:“是啊,是啊——爱!——”
他拖长的咏叹调像是嘲讽也像是歌颂。
“爱——”
爱他温暖血肉?爱他寥落瞳眸?
——我爱你苍凉双眼留有余温,荒芜的心旷野徒奔。
波本在身边人阴鸷如蛇的目光里笑得声音沙哑,眼角带泪:“我当然是,爱着他的呀!”
[苏格兰是波尔图的忠犬,而波本是波尔图的狂犬。]
波本于是成为了波尔图的另一个搭档。
这当然不是什么合理的安排。
苏格兰擅长的是电子信息和射击,波尔图则擅长指挥和情报,本人虽然武力值不低但是因为过于羸弱的身体而无法经常动手,他们的组合缺的是琴酒那样的狙击手和正面攻坚,而不是波本这样的情报组——可是波本偏要强行把自己加进去,甚至勉强自己成为了一个行动组。
没人不认为波本是为了波尔图才如此疯狂。
那个男人无数次从爆炸与火海中闯出,带着疯狂的笑意和满身的鲜血,对轮椅上的少年说:“任务完成,前辈。”
语调上扬,病态而扭曲,金发总是蒙着晦暗,眼神却灼灼燃烧着像是天火。
病弱苍白的波尔图只是浅浅颔首,不再有其他回应。
或者波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应。
波本一次次在耳机里那个冷淡声音的指挥下出生入死。
而少年连一个注视都吝啬。
——他叫他,“前辈”。
波本是卧底,双面卧底。
万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
“为什么会觉得波本的眼神好看呢?”波本提出想要成为他搭档的要求之后,不知何时对波尔图生出一种奇怪亲近的贝尔摩德这样问他。
而少年垂首写下一个复杂的数据,并不在意过分突兀的提问和贝尔摩德伸出替他挽起耳边碎发的手,他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在燃烧。”
——他在燃烧。他在疯狂。他在堕落。他在绽放。
——他在求救。
虚无之人,不自觉地燃烧着,像是某种本能。
双重卧底的忠诚?他在效忠于谁、又为了什么而活?
没有“心”,却不知道自己没有“心”。
妄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妄想。
所以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燃烧,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温度,更不知道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烬。
所以把自己变成了一簇火焰一朵烟花,那样璀璨耀眼,可却在灵魂里自己都无从知悉的地方转瞬即逝。
所以直到把自己燃烧殆尽的那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快要死去,更不知道自己正在求救。
他在燃烧。但是没人看到。
——而万华窥见他心中的火。
从不回应,又总是回应。
没有回答,但都是回答。
组织成员给波本的定义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他是狂犬,当之无愧的狂犬。
成为波尔图的搭档之后的波本好像得到了某种许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自己身上旁人无法理解的、对于波尔图的狂热。
他一次次遍体鳞伤地呼唤着“前辈”,反复地渴求着波尔图的注视乃至于安抚。万华=能看出这些都是真的:波本是完完全全的本色出演。
他似乎真的陷入了某种类似爱情的迷乱,以近乎追爱的方式与热切渴求着波尔图的回应——但他明明不理解。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妄想着什么。
自以为忠诚,也自以为背叛。
波本很多次停在波尔图的门前,看着少年把自己精致却苍白的脸掩在门后。
那个房间就好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波本总是觉得里面会有自己想要的情报和答案,可却又怀疑里面装着的全部全部都是灾难。
——但什么是灾难?
波本学着做一个行动组,学会和苏格兰针锋相对地执行任务,他会帮苏格兰打下手给波尔图做点心,也培养出和波尔图配合的默契,逐渐习惯了照顾波尔图羸弱的身体,应对莱伊琴酒苏格兰的微妙态度乃至试探……
他自以为是伪装成一头狂犬,但也不介意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在那双青碧眼瞳注视下逐渐“扭曲”。
唯一不变的,是每次生死边缘之后,前辈并无温度的目光和没有回应的回应。
那似乎只是心照不宣。
每次站在波尔图卧室前时,他都不曾举步。而少年回头看他一眼,不到一秒的停顿。
那双眼睛,那只剔透的义眼,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他心中所有的纠缠与胆怯——那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即使出现在波尔图眼中他也看不清晰。
他们都知道那个房间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
而能把目标的心脏捧到波尔图面前的波本却不愿意掀开这个虚假的潘多拉魔盒。
——他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希望”。
——他不知道他是否在渴求“希望”。
于是波本一次又一次地退后,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灰蓝色眼瞳里火焰明灭,像是从自己的否定中汲取着什么能量,也像是始终一无所知地拒绝着自己近在咫尺的妄想。
万华从不在意,从不回答。
那个少年那样冷漠,冷漠到近乎温柔的地步。
——所谓的,狂犬。
·
从过于紊乱的梦境中醒来,万华发现时间其实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
刚才那些模糊而冗长的“回忆”其实不过是记忆重构的一些后遗症,在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下构成了一个仿佛时光倒流的梦境而已。
所有的过往与回忆都过分清晰,万华在庆幸这只是多种因素下的偶然——超忆症可不是什么好病,即使有着记忆宫殿,过于清晰的记忆也不是勉强还能算是拥有着“人之心”的他所能承受的。
……所以午睡之后是吃药。
虽然总感觉午饭之后午睡、睡完之后吃药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安室透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去质疑gin——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个药量有点夸张了。
诸伏景光也是这么想的。
【……应该是过于夸张。】
因为他们能勉强理解一下奇怪的日程安排,但是不能理解这样离谱的药物。
日程标注中的波尔图一般会午睡二到四十分钟,具体看情况,醒了之后他会去书房写点东西看点书消磨一下时间,而他们需要在让他在去书房之前乖乖把药吃了——感觉这种描述里的波尔图是不太想吃药的意思?
昨天到达别墅的时间刚好卡在用药的时间点之后的安室透有些迟疑地想道。
但是换他他也不想吃。不说这些没有任何成分标注、大概率产自组织实验室的三无产品用了之后到底对波尔图的身体起了个什么作用,单说这个数量……
两瓶威士忌看着眼前自己刚刚根据《注意事项》配出来的一堆药物——就这样的药物配置,就算对医学没什么研究的人,但凡会痛就不会乐意用药。
更何况不正常的不仅是药物的数量……以他们两个的常识来判断,这里的药物就没有正常的。
总共十三种药物,片剂占了大半,分量都不小,而且外表也都奇奇怪怪,药物本来就不太可能好吃,但是这药看起来是不能吃;再三份液体服用药剂,颜色虽然说不上诡异但是也不太正常,小的也就算了 ,他们是第一次看到非冲泡药物有什么要一喝就是一杯的;另外还有两管针剂,一管是静脉注射的也就算了,但是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技术,椎管给药不一般是用来麻醉镇痛的吗?!这种给药方式甚至有不低的危险性,竟然会被列为日常用药?
……就这个用药情况,他们认为还是直接把波尔图送到组织研究所比较方便。
方便配药和注射,也方便抢救。
而正坐在这堆药物面前的波尔图却很平静——他看起来已经很熟练了,先捡了小颗粒的片剂胶囊和液体药剂一起喝掉,稍微大的药片就着他们准备的温水吞下去,速度很慢,应该是在小心不要噎到自己。
然后是针剂,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明明手都已经放到了那管药剂上面却又慢慢放下,抬眼看向诸伏景光:“你来帮我注射吧。”
诸伏景光愣了愣:“我?”
不知道是刚才吃下的药物的作用还是没有睡好,波尔图的反应有点迟钝,他缓缓眨了眨眼,有些倦倦地:“嗯。”
静脉注射的技术含量其实没有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高,起码无论是身为公安还是作为组织的代号人员,这一项都是必须掌握的基础能力——诸伏景光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波尔图的要求,但是持着这管作用不明的针剂时,他却忍不住感到某种微妙的迟疑。
【我感觉……我……】他几乎茫然地抬起头,对上波尔图平静的眼睛,那样的温柔静默的青碧颜色好像安抚了他——但他却还是不能开口。
【波尔图……?】
安室透看着突然停下动作的幼驯染心中忍不住生出了焦虑——在发现波尔图并没有催促苏格兰、只是仿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与他对视的时候,这种焦虑猛然生出了心火。
“这个可以不用。”波尔图突然道,刚从午睡中醒来的他声音还带着沙哑,他抿了一口温水润喉,羽睫轻缓垂落,目光似乎虚虚投射在那根与他肌肤似触非触的针管上,“注射类药剂都是可以非必要使用的,不是写了吗。”
写得清清楚楚,注射类药剂、尤其是那剂需要椎管给药的针剂只要在波尔图提出后再进行注射即可,列在日常药物清单中的“可选项”内。
他们只是在波尔图没有提出需求的前提下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准备了而已。
对一个任务目标、一个组织成员,慎重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而波尔图笑笑:“没必要觉得这些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安慰剂而已。”
“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那个,”
少年偏头,示意的是需要在医务室专用仪器下使用的另一管药物,“止痛的。”
最后那两针还是没有打下去。
晚饭之后是抽血。饭后午睡、午睡后用药,饭后休息一段时间检查身体并抽血——完全无法理解gin这样安排是为了什么。
要说对身体有多好当然不可能,甚至连检查结果都不知道能有多准确。卡在一个奇怪的节点,既不能修养好身体,也不能调整好精神,获取到的身体信息更是不稳定到几乎没有价值。
虽然一般按照组织成员的思路来说这样的安排应该是带着恶意的,但是偏偏就是有种可乐泡枸杞的硬核养生感……
把清粥小菜做的难吃到一定地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诸伏景光的手艺绝对在水准线以上,心情不错的波尔图对今天的晚饭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吃完饭之后还有一段自由支配的时间,感觉好像是给“空腹抽血”留了一点意思一下的时间,于是在两瓶威士忌收拾完碗筷卫生之后,发呆消磨时间的波尔图终于“意思”完毕,带他们去给自己做身体检查和抽血。
这次安室透没有忘记预暖仪器——他实在对波尔图脆弱的体质记忆犹新,病态苍白且过分敏-感的皮肤对所有外界的变化都有极大的反应,尤其是那块抽血之后立刻浮现出来的触目惊心的青紫,他都不知道拥有这样体质的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总不可能真的只是肤质问题。
好像在那针没有注射入波尔图身体的药剂后就对针管有了什么奇怪的心理阴影,诸伏景光选择把抽血的任务继续交给安室透——毕竟他有经验——然后对着波尔图完成抽血的手臂陷入沉默。
诸伏景光转头看向正小心翼翼把血样放进箱子里的安室透:“……?”
“不用看他。”波尔图用棉球用力摁了摁那个出血点,见没有再出血就放下了袖管,也不在意那片在自己毫不留情的按压下越发可怖的青紫,不知道是替自己还是安室透解释了一句,“体质问题,和手法没关系。”
安室透:……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吗?
诸伏景光:……要不,下次还是我试试?
gin依旧按照他的日程安排来看万华取血样——然后发现今天的波尔图没有吃夜宵。
“他们做的饭都不合您的心意吗?”他把矛头指向两瓶感官微妙的威士忌,要不是今日那两个人都不在客厅,他们大概现场就能杠上,“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换人——日本这里能做这个任务的人筛一下还是有的,前辈不用委屈自己。”
虽然的确不是很合万华的心意,但是目前来看整个世界应该都不会有所谓的合万华心意的人了。
万华本来就没那么在意这些口腹之欲,自然不会抓着小事不放:“没事,单纯的胃口不好——换人很麻烦,还是算了。”
如果是什么正经事的话万华当然会去在意这些事情,一定要挑剔到找到完全合适的人为止,但是现在不过找个护工,符合基本要求就行了,他虽然身体不好,却也不是娇贵的人,要说的话不给饭吃他都饿不死……
但gin估计会很在意,万华干脆转而关心gin:“不要抽太多烟。”
就不说这喷了去味剂都掩盖不下去的烟味了,万华的观察力也不允许他忽视gin指尖的微黄、衣角的烟灰——组织的top killer同样不会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好的。”gin应声,思绪却还放在苏格兰和波本身上,“真的不用换人吗?”
虽然感觉那两瓶威士忌是照顾boss的首选,但是一切当然还是以boss的意志为先——倒不如说boss不满意他们的照顾更好,那样的话,他也就不用继续克制自己心中对他们几乎难以压抑的恶感了。
【早就怀疑他们是卧底了,】gin心底满满的都是恶意,【如果boss不需要他们的话,我就去查一查……】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马上就能给您列出名单。”
万华其实都无所谓,不是苏格兰的诸伏景光以及不是波本的安室透,与这两瓶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假酒相比起来,当然还是gin比较重要。
他也不介意gin有些异常的执着,只是纵容道:“如果你希望的话。”
gin能有什么坏心思呢?gin只是想要两瓶威士忌当猫抓板而已。
这下反倒是gin有些迟疑了:“您……”
“我不在意这些。”万华声音淡淡,他把玩着gin握枪的左手,而gin显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万华怀疑gin一天抽了不止一包烟,这才能硬生生给自己抽出老烟枪才有的手指来。
他垂眼摩挲那块被染上浅黄的指侧皮肉,那双属于成年白人男性的手本就白皙,显得那片浅黄越发刺眼,他毫无血色的指尖也越发病态惨白。
“——下次抽烟不要这么凶了,你是个杀手——以后要是不当了就随你。”杀手身上不能有过重的气味,很容易暴露引发危险。
至于抽烟容易得肺病乃至肺癌?反正以gin的体质是不会得什么不治之症的,等到能随便抽的时候就随他高兴吧。
“……好的。”再次重复同一件事,看起来是不信任,但gin却从这种看起来毫无必要、甚至有点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的强调里依稀感受到了boss对自己的看重,好像被无意识地顺了一遍毛,舒服得连尾巴都要翘起来,也不在意那两瓶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做不好的威士忌了。
【那就再留他们一段时间。】男人垂眼看正低头研究自己手指的少年,任由他一寸寸摩挲自己掌心敏-感的肌肤,像是一头对饲主温驯低头露出弱点的猛兽,心中想的却不是什么宠物会想的东西,【如果他们在boss面前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的话……呵。】
……此时两位卧底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
·
gin那点对威士忌的微妙针对或者说恶意,其实不能说是完全的无缘无故——实际上他们在那条已经被剪定的纯黑线里就不怎么对付。
波尔图简直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体质,苏格兰,贝尔摩德,波本,还有莱伊,吸引的人一个比一个偏执扭曲。
琴酒在黑方混了这么些年也算见多识广,还是第一次发现人心能奇形怪状成这个样子,相比起来自己居然还能算是个正常人。
一开始波尔图想把苏格兰带回组织的时候琴酒就对这个无用的男人没什么好感,要不是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反对自己一向无欲无求、难得提出点要求的搭档,他可能当场就把苏格兰的眼睛挖出来给波尔图当玩具了。
后来苏格兰展现出了在it信息和射击方面超人的天赋,以一种天才的速度获得了代号,而琴酒……琴酒更讨厌他了。
因为有了代号的苏格兰成了波尔图的搭档。
——在琴酒和波尔图散伙之后,立刻,成为了波尔图的搭档。
虽然和波尔图解除了搭档关系,但是琴酒并不否认他的能力,他实际上对波尔图从未有过恶感,甚至抱着欣赏、将波尔图视为自己唯一承认的搭档,且认为自己以后的搭档最好能有波尔图的三分之一——然后波尔图和苏格兰搭档了。
还是无缝衔接,都不带空窗期的。
琴酒:……
你但凡意思一下?
他一般不对非叛徒卧底的代号人员起杀意,苏格兰是第一个。
琴酒有理由怀疑苏格兰是靠那双眼睛把波尔图剩下那只眼睛也给迷瞎了。
然后是靠碰瓷波尔图拿到代号的波本——他的能力其实也勉强算是得到了琴酒的认可,起码作为情报组高层即使比不上贝尔摩德也算是合格。
虽然手段不太正经但是黑方的人一般都不在意这个,毕竟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波尔图离开后只剩下一个司机当临时搭档的琴酒对没有波尔图这样完美辅助的任务有些难以适应,甚至有考虑过等波本处理好晋升事宜之后让他当自己的搭档,毕竟波尔图那样的能力本来就少见,波尔图都能在和他做过搭档之后勉强自己和苏格兰合作,琴酒认为波本也勉强能算是个选择。
——然后波本也加入了他们。
琴酒:…………
……我伯-莱-塔呢?!
苏格兰和波本都是变态。
琴酒当然不会认为波尔图发现不了他们的异常,那个家伙一副不懂人心的样子,但是看过他刑讯的琴酒可不会像那些光明里的人一样愚蠢,外表仍是少年模样的实验体对人心黑暗的了解如此黑暗而又深刻,即使是琴酒也会为此感到毛骨悚然。
所以他也知道,如果苏格兰和波本是像正常人那样爱着他的话,波尔图说不定无法发现、无法理解,但是那两个人的感情明明扭曲到令人作呕,便不可能不被波尔图发现。
琴酒觉得那两个家伙的眼神恶心透了,他常常会忍不住想那两个有着不该有妄想的男人什么时候能暴露出是卧底或者干脆背叛,最好是让波尔图看着他们被自己杀掉。而他们所抱持的那些妄念也能一起死掉,别再去碍波尔图的眼。
但琴酒也知道这只是幻想,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无论那两个人的事情有多让他恶心——但是他们是可以被信任的。
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他们都值得信任。别说背叛组织了,他们甚至不敢把内心那些对波尔图的妄想显露分毫——那无疑是两条随时有可能失控的疯狗,但牵着他们项圈的人是波尔图。
波尔图是不可能被拒绝的人。
那个身体羸弱的少年无欲无求到近乎被动的地步,看起来好欺负得不行——但是从琴酒第一次见到波尔图起,他想做的事情的就没有一件是无法成功的。
所以只要波尔图没有发出命令,就算他松开了那两条脆弱的狗绳,那两条狂犬也不会失控反噬——波尔图是那块他们垂涎三尺的血肉,而他们连舔一下都不敢,只是因为波尔图没有这个意愿。
琴酒再明白不过了:波尔图是不会有做不到的事情的,他想要的都能得到,他丢弃的永远也不会拾回,他是白夜行走的神明,从睁开双眼起就注定了不会有求不得。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波尔图呢?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请求的,所有人都会纵容他,不管他有没有表达,只要是他的愿望,那么就一定会被实现。
这是被无数次证明过的“真理”。
他想要苏格兰,于是苏格兰飞速成为了代号人员;他想要莱伊,于是琴酒和他解除了搭档关系;他想要自由,于是最后一切都支离。
没有人能拒绝他——无论是怎样的厌憎痛苦,怎样的扭曲渴求,爱慕也好怨恨也罢,曾与那只青碧眼瞳对视过的人,便再也逃不过被波尔图捕获毁灭的结局。
……仿佛宿命。
苏格兰多么厌恶自己的眼睛啊,一次又一次擦过双眼的伤口难道只是意外吗?他嫉妒着自己被关注的眼瞳几乎到了恶心的地步,多少次想要将它毁灭、却还要用这双眼睛吸引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注,被注视时梗在喉头的都是过分甘美的剧毒,他明知自己是在饮鸩止渴;
波本几乎要把自己烧干净了,一寸光一寸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恐惧,是在和苏格兰一样恐惧着失去波尔图的注视,他眼瞳里的火烧得越来越热烈,那样的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露在外面透出瞳孔的是为少年所爱的那点光,那些足以将人生生焚成灰烬的热度只能用来折磨自己;
贝尔摩德每次看到他对别人流露情绪都嫉妒得要发疯,自-残却连一点痕迹都不敢留下,第二天仍要一切如常地对他露出微笑——那个做了女人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只会因为波尔图对自己的身体感到厌恶,想要触碰但也不能触碰,呼吸同一口空气都变成玷-污,最亲密的时候他为少年理过鬓边的碎发,然后再也不敢靠近;
莱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渴求,琴酒几乎能听到那些扭曲的欲-望涌动的粘腻声音,多么令人作呕,却又全部无用,即使是肆意妄为如莱伊最后也只能把那些东西全部都嚼烂了合着血腥味硬生生咽下去,于是也酝酿着腐烂从灵魂最核心的地方开始蔓延,男人甚至还要封存好那些脓水,生怕会熏到冷眼旁观的少年;
琴酒……琴酒又算什么呢?那么多次啊,没有说出口的就永远不要再说出口,即使那便是组织top killer一生唯一的可遇不可求又怎样?他难道没有过妄想,没有在深夜烟气缭绕中回忆那人沉静又熠熠的眼瞳吗?但是错过就是错过,拒绝就是拒绝,一切不曾言说也无需言说,最后他也不过是个局外人。
难道会是宿命?又或者他就是他们的劫难?
他什么也没说。他们什么也没说。
——他们把所有的热烈全部收敛难道是怕波尔图为自己所伤吗?难道一群骨髓里流淌的都是黑的人会顾虑着那扭曲的、甚至自己都无法冠以爱情之名的感情会刺伤那个少年吗?
他们明明恨不得自己所有的扭曲所有溢出的丰盈都能变成一朵盛放到荼蘼的蔷薇,那人执起花枝能刺出指尖一点血色,定然比曾目睹过的所有生死更动人心魄。
又或者波尔图才是那朵玫瑰,他们是夜莺被刺穿了心脏仍要呕血歌唱,终局来临之前不过是想看到那鲜红里也有自己一缕心血。
但是波尔图拒绝了一切。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他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波尔图啊!]
不会有人能把他们的心脏剖出又丢弃,他是坠落人间行走白夜的神明,漫不经心冷眼旁观,最后却把一切都毁灭——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波尔图。]——这就足够回答一切了。
……而他什么也没说,于是他们什么都不说。
于是他们把一切都埋藏。
——也是埋葬。
·
诸伏景光做了个梦。
感觉像是被生生挖出心脏,却不是死于心脏停跳而是过分的疼痛,梦中主角死亡后真正的自己才得以在现实惊醒。
心口残留的一点疼痛悸动让心跳久久无法平息,男人撑着洗手台用力深呼吸,抬起脸时尚且有零星水迹未擦干,蓝色凤眼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时几乎是惊恐地移开目光,瞳孔飞快缩小又扩大。
无疑是个噩梦。
即使在睁开眼的那刻梦中的一切就已完全模糊也不妨碍诸伏景光确定这一点。
他现在对上镜中的自己都幻视里面的人要走出来举起手术刀给自己的眼睛做个活体解剖,一般的梦做不出这种后遗症。就算是催眠正常人也想不出这样的脑洞,想来只能是老天眷顾给了他当头一梦,硬是要让他在梦中感受一下不打麻药上手术台的快乐。
——但这个模糊得过分的梦境让人记得最深并不是被解剖眼睛时的痛苦与恐惧。
诸伏景光对那场“手术”也不过有点微薄的印象,痛苦残留在意识里,模糊梦境留下的记忆却空空如也,在对上镜子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恐慌,或者更类似于本能应激反应,但也仅此而已,一个离奇的噩梦。
只有一句话,一句话反复在他的耳边环绕着。
从梦境到现实,从死到生。
被吸入胸腔的空气似乎变成了粘稠不堪的液体,像是鲜血或者毒液般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这紊乱又痛苦的本能让大脑都逐渐昏沉,男人艰难地抵挡着突然违背自己意志的身体收拾心绪,但泡在那一腔粘稠中的心脏跳得越发鼓噪不安,心跳声与窒息导致的耳鸣声交叠,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嘈杂而寂静,一切混乱中只有那个冷淡平静的男声过分清晰。
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清晰到让他想要流泪。
[难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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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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