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名柯·向导

第十二章

        好消息：gin见到波尔图了。

        坏消息：实验室里见到的。

        好消息：波尔图活着。

        坏消息：波尔图是实验体。

        坏消息：gin也是。

        波尔图的死亡其实并不证据确凿——他只是在那个失败的任务之后就直接销声匿迹了而已。

        虽然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死在任务里了,  要么就是被组织处理掉了，但是那可是波尔图啊——gin仍不愿意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地死掉。

        但实际上gin很快就没有那个时间去关心自己的“前辈”“搭档”了。

        他无暇他顾。

        波尔图死亡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久,  gin身上的任务就开始加重。

        很多根本不该由单人负责的任务都开始由他一个人完成,  刚开始的时候负责分配任务的人还会意思意思给他几个“人手不足”“要求特殊”之类的理由，后来那个人连理由都已经懒得找了。

        他看gin的眼神和当初那些人看着“注定死亡”的黑泽阵的眼神一样，恶意与怜悯交缠。

        这种对待毫无疑问是因为波尔图。

        gin有注意到那些“有幸”没有被组织报废掉的波尔图的前搭档在这段时间内一个个消失,  而不出意外的话，gin很快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但是gin是无法反抗的,  “gin”这个代号是对他潜力和武力的承认,  但实际上他的武力没有登顶,  所拥有的权力和人脉也不足以与代号相称。

        他无法抵抗组织的安排，也无法用武力碾压完成所有的任务——于是终于在一个暗杀任务中失手的金发杀手被顺理成章地送进了实验室,  等到了自己的“终局”。

        在实验室里，手术台上,  gin看到了他的前辈。

        波尔图实际上没有死在那个任务里——他只是失控了。

        他身上一开始进行的就是增强人类情绪的感知和操纵能力、对脑域进行开发的实验,  这个实验和当时的波尔图自己都不知道的向导身份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让他觉醒成为了一个向导。

        成为向导的他微妙地刚好达成了实验的目标，令波尔图成为了研究员眼中这个实验的唯一一个成功体。

        但不管波尔图是怎么认为的，实验室众人是怎么认为的，波尔图终究是个向导，而不是一个“情绪智力特长”的实验体——所以用他们那些甚至只在波尔图一个人身上实践过的理论来控制、治疗波尔图，也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他们以外只要有锚就能稳定他的精神,  即使锚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但实际上,  向导反复更换“锚”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

        当初有些本能感知的波尔图没有做出这种行为没有把自己直接毁掉，但是他不会构筑屏障,  没有真正的锚,  甚至在对自己能力没有完整认知的情况下大量使用情绪感知的能力——种种不利因素影响下,  失控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那个任务进行到一半时，被特殊环境中大量扭曲感情包围的波尔图突然失控，直接导致了任务失败。

        精神状态严重失控偏移的波尔图立刻就被时刻关注着他的组织人员捕获送入了实验室，这样隐秘的失踪于是就产生了“波尔图任务失败后失踪，一定是死了”的消息。

        当然，这种消息的传播开也有组织特意散布的因素在。

        被再次送入实验室的波尔图身为初代体其性能并不稳定，同时本身的性格与身份也导致组织无法相信他的忠诚、无法对他进行洗脑，虽然有能力但是安全性不足——结果就是，无法放心使用。

        经过一番综合考虑，组织的高层干脆选择直接放弃他，并对实验室表示，只要后续能使用他身上研究出来的数据研究出下一代完美的、受组织控制的脑域开发实验体，无需在意实验对波尔图身体精神产生的破坏。

        简单地说，他成为了一个一次性实验体。

        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下一代的完美实验体。

        那个时候的波尔图身上被进行了不止一个破坏性实验，对身体机能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

        后来他甚至会被常温的金属冻伤皮肤，因为微风而发烧感冒，过于敏锐的感官与神经成为了一种负担，身边人的呼吸过重都无法保持正常睡眠。

        唯一该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技术到底没有涉及神秘侧，无法真正意义上对他的精神海造成损伤——但在那些毫无顾忌的实验中，研究人员也隐约窥见了他的精神力，他的特殊被手术刀剖开，展露出了他真正的“才能”。

        波尔图作为实验体的重要性突然提升了。

        他不再是个可消耗品——因为他们从他身上看到了“超脱”的可能性。

        于是现在压力转移到了如何维持波尔图的生命上。

        之前的实验对波尔图的身体造成的损伤，的确是深刻且不可逆的。

        但组织毕竟在这方面早就有了非常深入的研究，要维持波尔图的生命体征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做到，最多就是资源上的花费会比较大而已——但波尔图的问题主要出在精神上。

        甚至那不能说常规意义上的精神或者神经问题，那些过度的情绪感知和智力支配损耗的是更高层级的、科学无法解释、而他们正在探索的领域。

        他们无法找到正确的解决方式，就只能尝试重新使用以前用的“锚”来缓解波尔图那更高层面的“精神问题”。

        ——于是gin和波尔图以前的搭档们，就这样在种种算计下进入了实验室。

        锚是特殊的。

        根据之前波尔图使用锚的经验，这种存在最好不要进行替换，不能被轻易替代，还是必需品。

        他们有理由怀疑“锚”可能能与波尔图这样的存在建立更深的联系，并对波尔图产生影响，甚至对能起到类似操纵、控制波尔图的作用——那么这个锚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若是如他们所推测的一样，ta将会成为组织操纵波尔的另一个可能。

        在做出这样的推测之后，组织在给波尔图找“锚”这件事情上花费的心力尤其多。

        gin关注到的那些失踪波尔图的前搭档只是一部分前期实验体，用来测试一些基础数据，他们对波尔图总是有着狂热信仰，根本不可能被信任、成为组织用来牵制波尔图的项圈。

        组织更多的把希望放在后来收集的其他人、不，实验体身上，希望他们对组织有足够的忠诚，也能和波尔图建立关系且不被他所迷惑。

        gin正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

        gin是这么长时间中唯一一个坚持与波尔图搭档了三个月还没有被“策反”的组织成员。

        甚至在和波尔图合作的后期，他还强行独立完成任务受了不少伤，和波尔图的关系非常差，获得代号之后也没有展露出对波尔图的特殊，唯一一次基地相遇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他对波尔图的无感乃至于厌恶。

        至于gin对组织的忠诚……

        一开始进入组织时进行的考核就说明了他的忠诚，后来接任务的勤奋更是一项有力的证据——更何况他都不受波尔图的蛊惑，还能被什么引诱，这不是对组织忠心耿耿是什么？

        被当成实验体也许会对他的忠诚有所磨损，但是组织的洗脑技术登峰造极，面对波尔图和gin这样的大杀器更是不用在意其中损耗的资源，只要gin脑子里还有一点对组织的正面情绪，他就逃不脱成为组织狂犬的未来。

        于是还没有成为组织真正王牌的gin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实验品。

        如果成功了就是组织的洗脑然后和波尔图组成完美的搭档，如果失败了……组织从来不会缺一个黑市里招揽来的杀手，天才很多，只是大部分没有那个成长起来的机会而已。

        后来的一切都非常混乱。

        波尔图是gin的前辈，搭档……也会是他的向导。

        那些完全扭曲的实验，痛苦剖开身体的手术刀，在一次次测验中逐渐敏锐的感官，被感染但又隔膜的情绪。

        正常的向导会有自己的哨兵，他们为对方构筑精神屏障，防止对方因为过于敏锐的感官而疯狂，同时也将对方作为自己在情绪构成的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点，用来确定自己的存在与意识。

        gin的确在各种打磨中成为了近似哨兵的存在——但是身为向导的波尔图始终选择拒绝。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现实还是虚幻，但他绝对不会把自己交到任何人手上。

        他不会信任任何人。

        没有什么锚是可以相信的，海洋如此危险，为什么要把面对狂风巨浪时唯一的希望交付到别人身上？

        除了确实存在的自己之外，还有什么能用来确定“我是我”呢？

        虽然本来身上进行的都是针对向导的实验，但是异能力被扭曲为“镜地狱”的“江户川乱步”在那个末世里，是有那个权力选择自己最终的觉醒方向的。

        无论是向导、哨兵或者普通人，他都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

        而当时的“江户川乱步”选择成为了一个向导——这已经是当时那个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但是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他在实验中精神海濒临崩毁，后来异能力的破碎更是令精神海再次收到重创，这种伤势要么使用那些传说中的宝物，要么就通过向导的精神治疗来安抚、缓缓治疗。

        而他当机立断成为了一个向导自己安抚自己，即使强行动用安抚能力都让他的伤势不但没有被真正意义上治愈还反而愈演愈烈，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生路了。

        至于锚？

        先不说身边没有活的哨兵、甚至连个活人都快找不到了，在末世中难道会有人与他互相信任到能结成哨兵-向导契约这样亲密关系的程度吗？

        他都能自己安抚自己的精神海了，把自己作为自己的锚点也很正常吧？

        他是个向导，也是个哨兵。

        他就是自己的锚。

        这就是当时的“江户川乱步”、后来的万华的选择。

        而波尔图也是万华——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

        他确立了自己为锚，伪装自己和gin达成了“锚点关系”，慢慢接受后面的实验，获得脱离实验室的权限，和被洗脑的gin继续当搭档，用自己的能力在组织内撒网……最后他走到了“那位先生”的面前，亲手杀死了他。

        他成为了组织的boss，并在基本接手组织事务后，因为在实验中被严重损伤的身体不得已进入沉眠进行修养——而最后醒来的，就是万华了。

        这，就是波尔图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

        ·

        万华其实是在看着伏特加走出别墅之后才发现自己又失控了——他其实是很难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的，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情绪起伏可以说是不可思议了。

        虽然觉醒过程出了各种问题导致万华异能力的残缺和精神海的重创、感官的敏锐程度几乎比得上哨兵，但是万华的确是个向导。

        向导普遍着拥有的过强的共情能力，非常容易被其他人的情绪所干扰感染，而这种情况在精神海严重缺损甚至一度无法构筑屏障的万华身上变得尤其严重。

        那个时候身为残缺向导不得已要与外界发生接触的万华不能强行削弱自己的感官和情绪感知能力降低自己的实力，那就只有变得更加坚定，不会再轻易被感知到的东西触动。

        于是逐渐变得铁石心肠。

        【之前的情绪起伏是因为精神状态不稳，但是现在已经稳定得差不多了。】他坐在桌边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发呆等人，顺便梳理一下自己的情况，【对于gin的话……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半个哨兵了吧。】

        之前就查过数据大概率了解了“波尔图”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系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万华能感知到系统没有说出口的愧疚，因为自己成为了半重置世界线中的锚点才会经历这些，而系统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而万华淡淡，【不用在意。】

        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种程度对他这类道路的行路者简直家常便饭，说更多也没有什么意义，那些都是无法改变的过去了，但是现在的gin……

        当年的实验中，即使他始终没有让gin成为自己的锚点乃至哨兵，但是反复的精神渲染到底还是对他们两个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不说gin对他各种情绪感知上的异常，他也会对gin的感知产生偏差，即使不与gin面对面发生交流也会被他过于剧烈的情绪所影响。

        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影响在他强大的意志力下是很难起到作用的，但是现在么，一方面即使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差不多稳定了，但还是有一些漏洞，另一方面就是gin过于强大的意志力和过于剧烈的情绪起伏了，刚好触动了心防尚有破绽的万华，让他对gin伤口产生了一定的“反应”。

        说真的，万华不是那种会在意受伤的人，毕竟他本人对于受伤已经非常习惯了，如果对受伤这类存在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是很容易被抓住破绽的。

        但是gin的伤口又不一样。

        重点不在于疼痛，而是伤口的“后遗症”。

        gin在那场实验中得到了近乎哨兵的体质，但是那是拿他的未来换的。

        他的体质、感官和恢复速度都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在情感、情绪方面却非常迟钝，而飞快愈合的伤口实际上是转化成了身体里的暗伤，损耗着他的寿命。

        gin是知道这些的，在波尔图篡位成功之后这些资料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但是他并不在意——毕竟他不认为自己能活到后遗症爆发的那个时候。

        而作为gin半个向导的波尔图、现在的万华却有会有些微妙地在意这些。

        【但其实根本无用。】万华在心中喃喃，【无论在意，挽留，迟疑。】

        系统知道万华只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于是只是安静地倾听他的心音——但是万华没有再想下去了。

        羸弱的少年有着透彻的青碧眼瞳，他不自觉抬手触了触自己“完好无损”的右眼，这只眼睛的确是“完好无损”的，一只活着的眼睛。

        好像它从来没有被粗暴地挖出，被自己捧在手心里沾满了洗不掉的鲜血。

        万华放下手，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最后我还是会离开，除了他自已不再会有人在意这些。】

        系统想说其实只要万华愿意，无论是把gin改造成真正的哨兵还是带他离开这个世界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也知道万华不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已经下了决定。

        无所谓那些人的痛苦与甜蜜，眷恋与不舍，他那样冷酷地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一样。

        也像折一枝玫瑰。

        【您一直都是这样冷漠而温柔啊……】他看着那个少年，小心埋藏起自己的心绪。

        灯塔是不会在意行人的想法的。

        它只是自顾自照亮永夜……但是这就已经足够了。

        “gin”进门对上倚在桌边的少年，今天的睡眠时间没有达标，用着一具异常羸弱的身体的波尔图脸上倦意渐浓，而在面对gin时还是打起了精神，“来。”

        他对男人招手，平淡的神色看不出是生气或者担忧。

        “前辈。”gin面对万华时总是过分顺从的样子，那头银发在灯光在有近乎锐利的光泽，而主人却姿态柔顺地在少年面前俯首，“抱歉。”

        他这样说，声音低沉而磁性，无法掩盖他其实是在低头。

        万华看着面前的人，有种微妙的怅然。

        想明白之后就发现其实也没有必要说什么，他浅浅叹了口气：“又用了实验室的药？”

        针对gin类哨兵体质特质的药物，用疼痛和损耗细胞寿命的代价换取快速愈合的效果。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使用，gin的体质够好了，自愈也足够快速，不过是几天的修养而已，但是gin基本上就是把它当普通伤药使用，生怕没能把自己的命在意外死亡之前耗完一样。

        回忆起曾经，万华也这样摧残过自己的身体，但是那个时候他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这种药物而死亡才敢这么造的。

        毕竟一个已经认知了真名炼制了祭令的行路者基本上是死不了的，就算世界毁灭了行路者也能苟延残喘下去，就算为了拯救世界之类的事情死得差不多了但凡有一线生机就能成功诈死，在棺材里做仰卧起坐是常规操作了。

        而gin没有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其实他总觉得说出来之后波尔图会生气，但是这也只是单纯的揣测而已，即使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他在波尔图面前依旧是那个稚拙到一无是处的“黑泽阵”，什么也不明白。

        但万华并没有生气，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这两天住在这里……别去出任务了。”

        “……！”gin有些茫然地抬头看波尔图，“boss？”

        他并不在意波尔图的出尔反尔，就像波尔图之前说过不会生气但是他也不介意波尔图对他生气一样，只要是波尔图的话做出什么他都可以接受——但这件事实在有些，惊喜？

        而波尔图并不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他于是心怀疑惑。

        gin于是看着波尔图再次伸手，他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条件反射地低头把头递到少年的手下，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少年的声音平静：“这几天你陪我修养，”

        gin想说没有必要，这只是小伤，很快就能好，少年便已经继续道，“也把组织的事务梳理一下——我睡得太久了，本来应该再坚持一下把这些处理好了再睡的。”

        gin知道波尔图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从内部把组织瓦解，只是那次那位先生突然做出的举动破坏了波尔图的计划，让他不得已直接杀掉了前boss勉强上位。

        虽然看起来很成功，但却不是波尔图想要的结果，可那个时候要是强行对组织进行破坏的工作量实在有些大得过分了，后果也难以预计，便只能维系着波尔图作为boss的局面。

        但是gin并不在意组织的存亡。

        他甚至有些高兴当初的意外，如果没有那个意外让波尔图得到了组织，毁灭组织后的他们绝对无法给波尔图提供那样好的沉睡环境。

        无论是实验室还是大量用于维系生命体征的仪器和药物，都不是独行侠能供应的。

        所以现在是波尔图终于要完成他们未完成的目标，处理掉组织这个无用的存在了吗？

        虽然组织的实验室和药物都很有用，他也有些习惯了组织内的生存模式，不过波尔图都醒过来了，虽然情况不太好但是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陷入沉眠，那想要对这个组织做什么都没关系。

        即使离开或者毁灭了组织，以他们的能力也不至于无法供养一只波尔图——那就只要波尔图高兴就好了。

        gin这样想着，回道：“好的，前辈。”

        ……他不知道这是波尔图在为他们整理组织，准备后路。

        gin不知道万华认定了他们之间从来只有一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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