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家教·死因

第二十九章

        前来汇报江户川情况的研究人员再次退下,  泽田纲吉翻完面前的观察报告和体检数据，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江户川乱步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彭格列的医疗部内接受照顾，泽田纲吉因为堆积的工作太多所以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看他（看他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在睡）,  所以主要还是靠下面递交上来的报告来了解他这两天的情况。

        而从报告中写的情况看来，他身体还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是却难以真正让人放心。

        万华的表现，已经顺从到了异常的地步。

        正常人突然跳转十年时间，差点死掉然后就被按在了病床上的话,  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不说警惕、怀疑,  总会有好奇。就算万华能看出所有事情的起因经过甚至结尾,  所以没有这些感受,  但是一个在死亡边缘被救起的人,  会显得如此安静吗？

        别人有可能,  但是江户川乱步没有这个可能。泽田纲吉也算被他教导了两年，总归对他有些了解。他再清楚不过,  江户川乱步从来不是这么顺从乖巧的家伙。

        可少年偏偏就这样,  听话地接受了所有治疗和检查,  安安静静几乎从来不提出疑问，也不对他们要救他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简直像是医生最喜欢的那种病人。

        或者也是最讨厌的那种。

        ——他毫无求生欲。

        虽然事实大差不差,  但是万华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情、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

        要说的话他的确没有求生欲,  但是也没有求死欲，不过是因为有人担心、自己也不着急而选择凑合活活而已。

        要是他们真的有手段抢救这具身体，且结果手段都不会对世界产生影响的话,  他当然不介意在这个世界度过凡人的一生——反正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他们做不到,  他也会欣然面对自己既定却被延期的死亡。

        但是说是这么说,  因为按照万华这么多年这么多世界下来的经验,  他们的手段基本上不会有作用,  所以他更相信自己最后还是会很快死掉。

        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自己又懒得掩饰，于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就跟“对活着没有半点信心也不是很想活、但是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就不反抗”了一样——反正都是死，为了你们高兴我就不挣扎了。

        泽田纲吉……并不为这样的体贴感到高兴。

        老师就是单纯宠着他、自己又暂时不是很在意，所以表现出一种非常顺从的样子，其实根本就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活下去，本人也没有对活下去产生应有的欲望。

        泽田纲吉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老师对自己的“宠溺”而感到开心，起码这样的话老师还会接受前期治疗不是吗？所以还是选择庆幸吧。

        ……总比立刻寻死好。

        无奈地抬头，泽田纲吉面前的云雀恭弥依旧一脸冷漠。

        彭格列这个拯救十代老师计划横跨十年时间，不可谓不久，但实际上十代的其他人员都是辅助，雨守岚守对江户川的感情也没有深到那个地步。最核心的、推动计划实行到现在的，也不过是这三个人。

        十代目，十代云守，十代雾守。

        泽田纲吉，云雀恭弥，六道骸。

        但虽然是在拯救同一个人，理由却都不同。

        如果说泽田纲吉是不甘心，不甘心老师明明可以躲开这样的宿命、却偏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就这样为了世界死去的话，云雀恭弥就只是希望江户川乱步活着，活下去，不“擅自”死去而已。

        ……所以泽田纲吉也知道老师没有求生欲这种问题找云雀商量是找不出结果的。

        云雀恭弥从一开始想要救人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江户川乱步本人想不想活这个问题——准确地说，云雀恭弥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人需要求生欲才能好好活着”这个概念。

        云雀从来只是自顾自向上飞。

        要往高处去，要看到更多更好的风景，这对飞鸟来说是不用思考的本能。

        于是现在的云雀恭弥也没有要关心自己的首领为什么头痛的意思，看着泽田纲吉的动作，他不耐烦地伸手敲了敲桌子——他是来问床上那个家伙的治疗进程的。

        毕竟老师目前还没有展露出什么要自杀的意思，所以比起求生欲这种心理问题，那当然还是先罢命救回来比较重要。

        泽田纲吉拉回了自己的思绪，把手里的总结报告递给云雀恭弥。

        “虽然战力方面出了点意外，但调整过后预定方案总体变化，伽卡菲斯那边也没有什么问题，明天我会开始计划。”

        万华的战斗力的确超乎想象，但是神奇的是最后对计划的影响居然算不上大。加上这些天身体指标也很恒定，衣服屏蔽世界抑制力的功能又有时效性，治疗计划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万华的情况过于复杂，最令人头疼的反而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所以为了治疗他而设计的程序也非常复杂，因为复杂而不确定性强，所以越早实行越好。

        总算得到了答复，云雀恭弥看了泽田纲吉一眼“明天开始？”

        这个时间还是有点赶了，起码对于泽田纲吉来说是这样的。

        捞到江户川乱步本人之后的第二步，就是通过特质的十年火箭筒交换平行世界的泽田纲吉获取相应的时空能量。而因为江户川乱步所在时空的特殊性，这件事不可谓不危险。

        “明天。”泽田纲吉没有迟疑的意思。

        救人如救火，救没有求生欲的人尤其如此。而泽田纲吉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担心事情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没事的。泽田纲吉努力安抚自己。老师就算看在我们这么努力的份上，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

        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云雀恭弥不会看不出他的忐忑，委员长的语气十年如一日的笃定而自信。

        “他会活下去的。”

        要救江户川乱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他真正的“死因”根本就不是单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衰竭”。

        在寻找拯救江户川乱步方法的时候，伽卡菲斯告诉他们，身为那个不知名实验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成品，江户川乱步整个人都被转化成了特殊的、类似伽卡菲斯这样的存在。

        他几乎已经成为了类似“纯人类”一样的，一个名为“江户川乱步”、整个族群只有一个存在的物种。

        与身为最后的纯人类、需要守护世界的伽卡菲斯不同，江户川乱步具有真正的唯一性，表现为无数平行世界中只有一个江户川乱步、只能在同一条世界线上出现等。

        而产生这种奇怪特性的原因，是“江户川乱步”这个“物种”身为世界补品的珍贵。

        唯一的存在，世界的补品，世界会对他产生“食欲”，就像人体会本能地消化吸收进入身体的营养物质一样。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慢慢“衰竭”，其实就是身体里的能量在被世界慢慢消化吸收，直到最后所有能量都被榨取干净，便到了他的衰竭而死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的死因，是被世界“食用”殆尽。

        更重要的是，由于世界的特殊性，江户川乱步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正常情况下，江户川乱步不过是较为珍贵的补品，的确对身体有好处，但也没有这个非要罢他吃掉的意思，更不可能整个进食过程只用了短短两年——因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地步，健康的人类也不会对补品产生过分的渴求。

        然而白兰毁灭了世界。

        “世界”受到重创。不但平行世界影响到了这个世界，被破坏的十年后也因为特殊的规则而影响到了十年前。

        用直接点的说法，世界在十年后受到重伤影响到了十年前，而十年前刚好有个身为大补品的“江户川乱步”存在，于是世界为了疗伤，以自己的本能，吃掉了江户川乱步。

        但这不该是什么“既定的命运”。

        按照伽卡菲斯所说，“江户川乱步”这种存在其实是有着反抗的可能的，没有一个种族天生是为了死亡而出生。

        他身上的那个实验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虽然没有展现过，但是江户川乱步的能力是有发展到和伽卡菲斯一个层次的可能的。

        能成为世界补品的种族某种意义上也被世界所爱——只不过世界的爱意总和人类不同——

        他有着那个登上的潜质。

        只要他拼命抵抗，本就受伤虚弱的世界没有这个能力强行把他吃下去。而没有他，世界也不一定会崩溃死亡——毕竟生命本就坚韧，自然能从绝境中找到出路。

        可江户川乱步却在看到未来、看到世界需要自己的时候，主动选择了放弃生命，用自己的一切去补全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

        十年后的泽田纲吉打败了伤害世界的白兰·杰索，而十年前的江户川乱步以自己为代价治愈了世界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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