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羊穗草（三）

这一路基本上没有歇息，白日里多歇会，晚上多赶路，历经四夜三天，终于赶到了柳城，心底竟油然而生一种离乡多年而归的感觉。

        我要找的羊穗草不在这偌大的城墙里，而是在西南边的群山里，据大夫说，此药在南方盛为多一些，而北方的记载就只有柳城西南的这片山野里了。

        我没有再用轻功赶路，而是进入这片没有被战火侵扰的密林，植被茂盛，却也多了蚊虫，虽是尽心翻看着周边的植物，却也无济于事，感觉世上并无此良药。

        这里大多皆是丘陵，一座接着一座，丘陵之间有几条蜿蜒的浅河，根本没有路和人为活动的痕迹，想到这，人生好像有了盼头。

        养一只狗，建一座房子，足够遮风挡雨就好，开辟出一片田地，种一些瓜果蔬菜，在紧挨着河边的地方耕种，这里泉水众多，前生便是在此处长大，无旱无涝。

        吾可在此潦草一生。

        想着便有些入神了，不远处有一个峭壁，那峭壁之上好像是有一棵樱桃树，此时的樱桃应该都熟过了吧，不知道还能否还能尝到此地美味。

        奋力一跃，却没有跳上去，但也用手扒住了突岩，一个侧翻就甩了上去，倒是有些吃劲了。

        这峭壁之上还是峭壁，只有一枝硕大的樱桃树长在这几平米的地方，深红色的樱桃大概是熟透了吧，我正欲攀树之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叫声，不是婴儿，但是很像。

        当下之时瞬间拔出利剑，立于胸前，会不会是什么野生动物的捕猎方式，用类似于婴儿的叫声吸引猎物过来，再一举杀之，可是我的背后只有无尽的悬崖，跌落谷底只有一个死字。

        我缓步绕到一侧，脚步放慢压低身子，是一只狐狸！一只受伤的狐狸。

        寺里都传闻柳城这边盛闻狐妖之事，莫不是让我摊上了吧，我这寻药未果可不能如此啊。

        不行不行，不能见死不救的，何其鲜活的生命怎能轻易交付于死神之手。

        他咧着牙摆出一副极为凶狠的姿态，可见防备心是何其的重，我伸手摘一个又大又红的樱桃放到它的跟前。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想跳下来摘樱桃吗？你喜欢吃我就给你多摘一点”

        也许是食物让我们的关系更亲近了吧，它埋头吃着樱桃，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这小东西吃东西还吧唧嘴，可以看到腿部只有微微的血迹，应该是伤到骨头了，血迹都一点干巴了，应该有一会了。

        “小家伙，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嘛”

        它很幼小样子，眼睛特别好看，埋头吃东西的时候还不忘抬头看我一眼，像是让我吃一个似的，亦或者说是

        亦或者说是知道自己命数已绝了，临终前多吃些自己爱吃的，我总是这样悲观，遇到什么事都能想到其双面性，这样就是我前生留下的后遗症吧。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身上的毛很是软绵绵的，它并没有反抗我，而是肆意的吃着跟前的樱桃，我轻轻碰了碰它的腿，它就急赤白咧的叫了起来，呲牙，但没有咬我。

        “小家伙，你要是再凶我我可不管你了”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它身上的痛，因为我的腿脚也碎过，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它的叫声异常凄厉，我用剑割下身上的一撮道袍，摘下一根还算坚硬一些树干，绑到它的腿上，固定住，看似就这一条摔断了，小东西应该是饿坏了。

        摔断了腿也吃不到东西，最后不是饿死就是被疼死，固定好它的小腿我也该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正想怎么爬上去的时候，它又叫了，眼里滑落了一丝泪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动物流泪，有些触目惊心了。

        也是，虽然能固定好，但是它还是走不了路吃不了东西，总不能一直吃樱桃度日吧，我脱下道袍一侧，露出一边的肩膀，胸前便有了能承载婴儿大小的襁褓，把它抱起来，揽到怀里，它便不叫了，我轻轻的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它享受在冲我撒娇一般，眯着眼笑了起来，可能是一个人太孤单了，但我真觉得它在冲我笑。

        “饿坏了吧，我给你找点吃的，完事你要自力更生咯，我还要给小敏寻药呢！知道吗”

        也许是听懂了吧，它轻轻的抬了一下脑袋，在怀里依偎着，很是乖巧，可有一个难题来了，我怎么下去，本身功力就不强，更别说怀里还有一个小家伙了。

        如果找不到小敏的药，自己活着也始终身怀愧疚，我抱着这样的心态纵身一跃，一只腿微微弯起，另一只腿伸直向后微微抬起，双臂展开，全身的真气都汇聚于双臂，像是月亮赐我一副双翼。

        有惊无险的落在地上，小狐狸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往出头看着我，本是标准的狐狸眼瞪得圆圆的。

        “我第一次飞，有点紧张，心跳快点怎么了，你再这么看我我一会就把你烤了吃了，小爷我饿极了”

        它缩了缩脑袋，闭上眼躲进了怀里，冰冰凉凉的心好像温暖了一些。

        我纵跃到河边，看着水里的鱼说道。

        “小家伙喜欢吃鱼吗，看我给我抓来几只，中午就饿不着你了”

        低头一看却没了动静，我以为死掉了，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睡着了，隐隐还有打呼噜的声音，声音很小，咕噜咕噜的，轻轻的把它抬起来，放到地上，生怕碰到伤口弄疼了它。

        看着它，才深刻的意识到万物皆有灵的意思，孤山里两个需要帮助的生命凑在一起，便鲜活起来。

        “小家伙别睡太死，我去给你抓鱼”

        挽起裤腿脱掉鞋子，回想起儿时的日子，拿着一个大木杆子赶鱼，赶到一个提前围起来的边边角角，直接瞄准，扑上去，对，就这样。

        大概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好歹是逮到了两只不大不小的鱼，这里生态极好，想必味道也是极其鲜美才是。

        用石头围起来简单的火坑，几根树枝搭起架子，架上鱼就开始烤了，忙碌之间没时间看它，烤上鱼想起它来的时候，它眼巴巴的在那个地方看着我，两只前爪往前伸着，脑袋趴在小爪子上，轻轻歪着脑袋看着我，真是好看极了。

        突然想起前世某社交平台上的一句调侃：

        这也不能全怪纣王！

        我兴冲冲的把它抱过来，它就已经想伸脖子叼架子上的肉了，饿坏了吧。

        “别着急，烤熟了更好吃，你这样吃生肉会吃烦的，难得遇到人类吧，让你尝尝世间美味”

        我忽然意识到小动物能治愈我的内心，说实话，前生的伤痕也带到了今世，我知道世间人情之冷暖，知道真情之可贵，更知道人与人之间那些狠毒，十几年里未曾放下心防，以至于病入膏肓了，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真的很治愈我。

        “你爸爸妈妈还在吗”

        “家里就你自己一个吗”

        “我也喜欢吃樱桃呢，主要是我妈爱吃，你妈妈爱吃吗”

        “哎，你要是会说话多好啊”

        “你知不知道羊穗草啊！”

        我看着它自言自语道说着，香味有些扑鼻，我感觉这小家伙已经要流口水了，我也饿极了这是，开吃吧，虽然没有佐料，但好歹也是件荤菜啊。

        我掰开半只鱼尾，轻轻挑出了几根鱼刺，把肉肉放到它跟前，它直接就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了。

        “小家伙，吃完我就该走了，我还要忙正事呢”

        可它腿上的绳带可怎么去掉啊？即便好了也行动不便，遇到天敌还是一死，说是与这小狐狸有感情了也有点过，可确确实实舍不得任由它伤病不管。

        我拿出那个图样，仔细思索还是还是没有头绪，我拼命的回忆着一路上遇到的各种稀奇草药，全都不是这个样子。

        我把它揽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它很依着我，而且这是我下意识的动作，每当我思索事情的时候，手里总是想把玩一些东西，当然，这只小狐狸并不是我的玩物，说是伙伴更贴切一些。

        “小家伙，不许再睡了，我们要出发咯”

        它仰起头看着我，眯着眼咧着嘴冲我笑，像是在说，我才没有睡呢。

        但它好像注意到了我手里的图样，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往我衣服里钻。

        “小家伙这么粘人吗”

        我打算沿着河流寻找，兴许会好一些，也算是碰碰运气吧，但世间仅有之物，往往需要一颗虔诚之心才能看到希望。

        大概走出去半里地吧，小家伙开始叫了起来，在我怀里一直扑腾，一边看我一边看向峭壁之上的樱桃树。

        “这么馋吗？等我们回迎曦城了再去买吃吧”

        但它仍是不依不饶，甚至轻轻用爪子挠我的胸口，幸亏是有东西隔着，不然非得打狂犬疫苗去，算了，这世界哪有什么狂犬疫苗。

        有东西隔着？我这才意识到搁在我胸前的是羊穗草的图样。

        “小家伙，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在那棵樱桃树附近吗？”

        它又咧开了嘴冲我笑着，虽然是件很奇妙又很虚幻的事情，但我坚信万物皆有灵性。

        我不知道那山上是否真的有羊穗草，但是这小家伙给我的安全感实在是太足了，那种安全感让我觉得羊穗草就在那里，就在樱桃树下。

        我轻轻的用食指在它鼻子上面蹭了蹭：“要是真有的话，你可是我和小敏的恩人，到时候让你天天吃樱桃”

        这一路来，一直在运行体内的气，现在也是使用的颇为熟练，比起刚开始确实是增进不少。

        来到峭壁之下，抬眼望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毕竟这么高的地方，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刚刚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勉强抓住突岩才得以成功，如若不然，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次我定要突破自己的极限，现在使用体内的气已经不需要祈月代入了，心境达到了，便是全身充斥着月之气息。

        我拔出剑，直接跃向左手边的一侧峭壁，抬脚猛的一蹬，瞬间展开双臂，已经可以实现垂直纵跃了，随之另一只脚轻踏右侧岩壁，又是身轻如燕一般跃了上去，轻松的飞了上来，回头看看脚下的悬崖陡壁，有些激动也有些后怕。

        我拿出那个图样，没曾想这小家伙的力道还挺大，这张微厚的纸张划出了几道痕迹。

        “小家伙，你知道这玩意在哪吗？”

        我有模有样的拿到它的跟前询问着，竟有一瞬间我觉得它是人，没有那种不同生物之间的区别感，这就是某些动物的灵性吧，毕竟生于林野之间，受自然之滋养，通灵性不足为奇。

        小家伙嘤嘤的叫了几声，我不解其意，或许是我想多了？这小家伙就是想骗我给它摘樱桃。

        这片不大的土地，既然能滋养出一颗硕大的樱桃树，说是有奇珍草药，倒也不觉得奇怪了，可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地方，果真就是没有啊，再看也就是杂草和岩石啊。

        “好好好，给你摘樱桃，多摘点，一路上你都有的吃，别叫唤了，乖一点，不然给你扔下去，看到没，多高呢”

        小家伙的叫声更大了，直接从我怀里的襁褓翻了出来，摔在了地上，强忍着疼痛拖着受伤的腿，走向右边，那种肉眼可见的疼痛感让我很难受，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向我，像是让我快跟上。

        它爬到悬崖边上，往下看着，趴在地上，没有再动弹了，我轻抚小家伙的脑袋，辛苦了。

        我探出头去一看！！

        果真是羊穗草？那处图样一看，那种激动的心情像爆炸的汽油桶一样，瞬间充斥我的整个身体，激动之余有些手舞足蹈，可是这片小地方我活动不开，我强忍着心情，抱起小狐狸揽在怀里。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我的小家伙”

        我抱着它可劲儿的亲着，小敏有救了！

        这奇草我自然不敢怠慢于它，我伸手轻轻摘下，便即刻用土给它的根部包了起来，这救命的草若是毁在回去的路上，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纵跃之下我来到河边，轻轻的撒上了一点点水，保持滋养，再用身上的衣服给泥土包裹好，算是大功告成了。

        腰间的长剑，怀里的小家伙，手里的羊穗草，这些负担让我用“轻功”，恐怕是有些吃力了，我讯步来到柳城，找到一间衣坊。

        “老板娘，麻烦帮我拿一下那个衣服吧，我试一下合不合身”

        “你这是哪里来逃荒的？带上你的狗快滚出去”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身在外地又不好怎么样，只得先忍气吞声。

        “且慢，这位公子看相貌也是不凡之人，敢问令尊是何人？”，一位披头散发却装扮精致之人拦住了我。

        我轻轻笑了一下：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问及长辈的道理，你不应该问我是谁吗？”

        “是是是，在下失礼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他把双手至于胸前，微微鞠躬说道。

        “免贵姓郎”

        “莫非是留京城里的郎氏？”，他的手直接握在了刀柄之处，有种我下句话说错就会直接人头落地的样子。

        “家父官拜尚书令，但我想阁下应该跟我兄长郎录勋更为熟悉吧”，我看了看他手里的刀，又面带微笑着看向他。

        “胡说”，他瞬间拔刀至于我的脖颈。

        “我三哥这两天去东辽了，这剑是我三哥送于薛晏麟薛大哥的，薛大哥暂且交付于我防身所用，阁下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失敬失敬，公子是郎令深对吧，虽然身着素衣，可也不失英俊，但比起郎师兄，还差点”

        “那确实是比不得的”

        此人因我手中剑而搭讪，必是宿春之人，自然不用多想。

        “那郎公子来柳城所为何事啊？可有需要帮衬之处吗？”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直呼我名字即可，我来柳城是为我教师姐寻药，如今寻到了，便想速速回去，可是我这衣服有些破旧不堪，我怕薛大哥和我师姐看到了心里不舒服，想买一件得体的衣服，没想到老板娘还给我拦住了，就这点事”

        我二人齐刷刷看向老板娘，且同时摸了摸手里的刀剑，老板娘直接吓出一身冷汗，赶忙将我二人请了进去。

        “这件吧，师兄特别喜欢天青色的衣服，你穿上也一定好看，来快试试”

        他的热情不免有些打动到了我，没想到我哥的名号竟如此好用。

        他知我有要事在身，便也没再过多耽搁，因为不便使用“轻功”，就买了一匹马。

        日夜兼程赶回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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