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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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极光, 在以芒光组成的葳蕤树冠间缤纷起舞。
像是夏日的流萤,又像童话里梦幻魔法森林。
一棵棵笔挺粗壮的参天大树,以直冲冲刺向天空的姿态, 像是一把把的神兵利器,在兰诺背影生长。
虬结如蛇的树根,在半空中蔓延开来,所过之处, 皆是路西法族群的领域。
绝对的强势, 绝对的□□, 绝对的掌控。
雪白的菌丝, 甫一接触上, 立时如烈日下的积雪, 瞬时消融。
铺陈在地的真菌体,开始颤抖开始退缩。
帝国陛下抬脚, 往前半步。
在他身后的极光组成森林, 亦跟着挪动。
他一步步从半空中落下来, 所过之处,皆是路西法族群森林蔓延的地方。
宋楚身体在颤抖, 脸上的震惊随着兰诺的靠近, 而逐渐转变成一种变态的狂热。
像是极端信徒, 终于见到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
又像是做着暴富大梦的乞丐,睁眼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黄金珠宝。
“完美,”他朝兰诺伸手, 似想要去抚摸他身后的极光森林, “真正的完美进化, 我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 我就知道我的进化目标没有错!”
“不对, 还是错了……”
宋楚收不回视线,像只贪婪的饿鬼,觊觎着活人的生机。
“还是错了的,我明白了,植物系基因才是所有进化里最优秀的。”
“植物系的族群,才是最完美的,这简直就是神明的眷顾,是造物的祝福。”
……
宋楚眼睛红到充血,他看着兰诺的目光带着渴求,还有微末的讨好卑微。
他请求道:“请您一定允许,允许我研究您的族群进化。”
他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启星际最跨时代的大进化。
帝国陛下眉宇不动,从头至尾他都很平静。
那是一种深渊下,黑暗里最深不可测的平静。
“你说族群是眷顾,是祝福?”兰诺低声道。
宋楚狂点头:“是,这是神迹!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只有基因进化才可以。”
闻言,干玫瑰色的薄唇一勾,宛如锋冷冰花的嘲讽明晃晃的凝在凤眸眼尾。
兰诺笑了。
那笑声醇厚,像是d大调序曲,勾的人耳膜酥麻。
宋楚只听他说:“既你认为是祝福,我允许你也得到这份眷顾。”
话罢,一缕极光凭空出现在宋楚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将之圈住往真菌体最中心按去。
真菌体每一缕的菌丝都在颤抖,可这个族群共同体又隐隐带着某种兴奋。
仿佛是,终品尝到了觊觎许久的珍馐。
宋楚心里闪过不安,他正要说什么,极光骤然消散,无数白色的菌丝像海浪一样扑卷上来。
宋楚愣了下。
下一刻,菌丝卷裹着他的身体,开始朝脑袋蔓延,并试图从他的口鼻耳朵等入侵到体内。
宋楚终于慌了。
他开始剧烈挣扎:“住手!我是你们的创造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第二兽态化,绵密的羊毛覆盖在身上,企图阻住菌丝的入侵。
可这毫无用处,菌丝无孔不入,层层叠叠,宋楚挣扎的力度很快就变小了。
帝国陛下冷漠的俯视着这一切:“族群之内无个体,身为科研者,又岂能不亲身感受一下呢?”
他的眼瞳幽深,摇曳的极光只能照耀到他胸口以下位置,在那之上全都覆盖在阴影里。
光亮和黑暗,具是同时出现在兰诺身上。
他的神情明灭不定,他的声音飘渺空泛,落在意识逐渐模糊的宋楚耳里,就成魔鬼的低语。
族群……
这个他亲手创造的作品,第一次让宋楚感觉到了恐惧。
但这恐惧,都不及帝国暴君身上的浓烈。
兰诺静静等了会,在他注视下,真菌体飞快回缩聚拢。
如同怒放到极致的花朵,凋零的时候就回缩枯萎,将所有的养分都给了花房孕育种子。
现在,宋楚就是那枚种子。
隔离缓冲带边,警务司牧野竖起耳朵,试图听出一些什么信息。
副手紧张的问:“怎么样?陛下有说结束了吗?”
牧野摇头,他看着岿然不动的陛下,心情很是复杂。
副手更紧张了,都开始咔咔的咬指甲:“那要怎么办?”
牧野抹了把脸:“等。”
当年,陛下屠戮路西法时,也是祭出了极光森林,和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想到那时候血流成河的天宫,牧野咬牙切齿地盯着真菌体。
他狠狠的啐了口骂道:“联邦的傻逼!”
族群问题,对陛下来说非常敏感,就像是个理智的开关。
现在,这理智的开关被关上了,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里,牧野顿觉隔离带距离陛下太近了。
他连忙下令:“再后撤一千米,将隔离缓冲带扩宽五米。”
这边警务司忙着重新布置隔离带,那边亚人平民区中心,仍旧毫无动静。
牧野心头不安,不时抖着耳廓倾听。
咚。
忽的,牧野听到一声……心跳?
他正不确定间,又是两声。
咚,咚。
跟着是更清晰的三声。
咚,咚,咚。
牧野猛然看向陛下的方向,狗子基因的觉醒者视力超群。
他清晰看到,雪白的菌丝鼓胀起来,鼓胀成一枚巨大的菌丝茧。
尔后,是无声的劈破裂。
菌丝茧似乎成熟过头了,从内朝外的挤破开,孢子多到形成轻薄的雾气,缓缓升腾向夜空。
牧野心都提了起来,虽然不太明白这情况意味着什么,可总感觉不太好。
果然,一生长着彩色菌菇的羊角,蓦地从菌丝茧里顶出来。
下一刻,头生狰狞羊角,上半身缠绕着菌丝蔽体,下半身却长着羊躯体的宋楚走了出来。
在他的腰际以下,是长着四蹄的健壮黑色羊躯。
“哒哒哒”他缓缓走出来,所过之处,孢子散落土壤,飞快扎根生长。
结成网络状的菌丝,则是他的双眼双耳,会将菌丝所过之处的所有信息都传递给他。
宋楚,成为了真菌体族群的统帅意志。
他闭上眼,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食物”残留的思想。
这就是族群吗?
宋楚伸出手,有些难以置信。
“现在,”半空中的帝王打了个响指,“你感受他们所感受,你喜他们所喜,你厌他们所厌。”
兰诺边说边缓缓伸出手,极光在他手心汇聚。
他继续说:“他们每个个体的死亡,都将放大无数倍,被你所感受。”
这就是族群!
轰!
拳头大小的极光像是烈焰炮弹,从兰诺的手心坠落,落入到真菌群里,散发出火焰般的热量,瞬间将菌丝灼烧。
痛,宛如身陷地狱烈火般的痛,狂风骤雨的席卷上来。
恐惧,像最黑沉的沼泽,一步步的将宋楚淹没。
一霎那间,宋楚就痛不欲生。
他想都不想,拔起四蹄就跑。
可猎物如何跑得过追捕,菌丝如何能超越极光?
兰诺不慌不忙,他甚至没挪动半分,只虚虚抬手。
凡他手之所向,便是极光森林的根须生长方向。
再是细的根须,也完全不是菌丝能比拟的。
不可匹敌。
势不可挡。
每一根菌丝的绝望,透过真菌网,放大无数倍后悉数传导给宋楚。
宋楚只觉脑袋像是要爆炸,他恨不得剜开天灵盖,将脑髓全都掏出来。
尖叫、恐惧、绝望、崩溃、嚎叫、哭泣……
无数的负面情绪,像是一条条的毒蛇,不断噬咬着宋楚的脑袋和心脏。
他后悔了。
他无比的后悔。
族群不是造物的祝福,而是诅咒!
族群进化是完美的基因进化方向,可对族群意志而言,那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酷刑。
他的身体,他的大脑承受不了族群。
宋楚跪了。
他惨白着脸,跪在帝王面前,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放过我吧,我不要族群了。”
然而,回应这般讨饶的,是帝国陛下更漠然的侧脸。
他扬手间,大片的极光落下,像是最钝的刀,一刀刀切割着菌丝。
宋楚疼的浑身颤抖,每一根菌丝的断裂,都是一场放大无数倍的酷刑。
兰诺:“逃,继续逃。”
宋楚不敢,他拼命摇头。
帝国陛下眼尾的嘲弄更甚:“族群之中无个体,求生是所有物种的本能。”
话音才落,宋楚就懂了这话的意思。
绝望到崩溃,可物种的求生本能,像是更大的电流,通过菌丝网络,传送给宋楚知道。
于是,不由自主的,宋楚被族群的求生本能挟裹着,身体不由自己操控,僵硬的站起身来,朝着更深的地狱深渊奔逃。
这就是族群!
宋楚绝望大喊,可涉足了科研的禁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如此。
霎时,宋楚全盘崩溃。
他的理智决堤,他的心志崩塌。
他回头看着逃脱不了的兰诺,惨叫着尖叫道:“我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
对,暴君才是真正的疯子!
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可和暴君一比,他至少还个人,知恐惧懂害怕。
但暴君,他不是人!
对这话,帝国陛下没有反驳。
他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像是玩弄猎物的狩猎者。
“族群,是造物的祝福。”兰诺轻勾薄唇。
他竟是在笑着,看着宋楚像只老鼠一样慌不择路的奔逃,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那样的笑容,落在远处的警务司牧野眼里,顿时叫他倒抽冷气。
隔的这么远,他仍旧头皮发麻。
有那么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陛下屠戮路西法,当时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模一样。
牧野后背渗出涔涔冷汗,他哑着嗓子吼道:“全体都有,所有人闭上眼睛,没有命令不准睁开。”
牧野清楚知道,接下来路西法的惨剧,就是宋楚的惨剧。
那种状态下的陛下,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宋楚确实很惨烈,兰诺没有全部将菌丝削掉,反而保留了很大一部分。
于是,锋利的极光每一道都落在极宋楚身上。
他额头的羊角断裂,上半身皮毛染血,那副羊的躯体更是伤痕累累。
最让宋楚崩溃的,不是身上这些外伤。
而是族群不会让他死亡!
为了族群的存活繁衍,他身上再深的伤口,真菌都会帮着自愈。
周而复始,宋楚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下去。
生死都被兰诺掌控,他连任何决定都要遵从族群的基因。
宋楚就,无比的悔恨。
终于,他跑不动了。
四肢羊蹄跪地,宋楚低着头,气若游丝的说:“求您……”
求您,摧毁我的族群。
帝国陛下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黑瞳之中尽是浮冰碎雪的寒凉。
良久,他没有表情的说:“你这般糟践族群祝福,真是让我很不高兴。”
极光在修长的五指间游曳穿梭,静谧又迷人。
陛下下颌微扬:“原本以为,你还能多撑一会。”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厉:“你在算计时辛的时候,想过此时吗?你在制造族群的时候,想过此刻吗?”
宋楚大声嚎哭起来:“我……我错了……求您救我……”
便是到了如此地步,生和死在宋楚心里成了天平,摇摆不定。
贪婪、卑劣如滑腻恶心的蛞蝓,还是条没骨头的怂货。
蓦地,兰诺就很生气:“你这样的,如何有资格当时辛的敌人?”
他说出一句另宋楚毛骨悚然的话:“你在侮辱她。”
这种侮辱感,他完全能感同身受。
帝国陛下缓缓抬起冷白的五指:“你也在侮辱族群。”
瑰丽的激光,像漩涡一样汇聚到指尖,闪耀璀璨如明星。
远处的牧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心全是滑腻腻冷汗。
他不自觉屏住呼吸,豆大的汗水顺着眉骨滑落,浸润过睫毛,模糊了视线。
然而,牧野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不敢动也不敢擦,更不敢眨眼。
来了!
当年路西法惨烈被屠戮的一幕,又要出现了!
兰诺掌控着极光的手缓缓下压,然后……
“嘀”腕间的光脑通讯自动开启。
牧野心重重一跳。
下一刻,兰诺抬起手腕,似乎和通讯那头说了句什么。
牧野狗耳朵尖,隐约听到通讯那头传来模糊不清的喵喵叫唤声。
猫叫?哪来的猫?
挂掉通讯,陛下手上极光一甩。
眨眼,极光到牧野身前,牧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瞬息就被带到了陛下面前。
帝国陛下微扬下颌,吩咐了句:“处理。”
牧野惊呆了,这就完了?
他见陛下收了极光森林,终于确定陛下又恢复了正常,找回了平日里的理智。
所以,陛下只接个通讯就没事了?
眼看陛下要走,牧野愣愣的问:“陛下,那您要去干什么?”
帝国陛下淡淡然看他一眼,丢下两个字——
“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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