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文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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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蛋房中的侍婢早起便向宋夫人汇报了昨晚的情况,宋茹菲冷笑道:“这野猫就爱偷腥,三姑娘一回来,毕竟屋里有好吃的被他闻见了,你再给姑娘换一幅结实的窗纱,今晚值夜时都精心点。”
侍婢退下后,赵嬷嬷又饶舌道:“公子今早还吩咐老奴,给他房中的丫头喜儿熬一碗避子汤。听另一个丫头说,那骚蹄子昨晚浪叫了半宿,还一口一声‘哥哥’的好不肉麻,公子已经好久没亲近房里的丫头了,昨夜竟然那么大的兴头。”
宋茹菲沉思片刻道:“那个喜儿的眉眼确实和三姑娘有几分像,既然清润喜欢她,就给她加一两银子的月钱。”
宋府的规矩,姨娘的月钱比一等丫头多一两,宋夫人这是在抬举喜儿。丫蛋和宋清润相携进来请安,恰好听见加月钱这句话,丫蛋也明白就里,便朝宋清润做个鬼脸。
两人向母亲禀告,今日要各自出门访亲会友,宋夫人唠叨着:“一个整日抓不到人影,一个难得回来一次也不肯在家,可见我这老婆子不招人待见。”又对儿子提到:“余相国的母亲这个月七十大寿,你得陪我去拜寿,顺便见见她的外孙女,听说刘姑娘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性情温和,才华也不输于她哥哥……”
宋清润不等母亲说完,已拉着丫蛋走出了房门,两人来到大门口坐上同一辆马车。丫蛋去杨家找苏可卿,宋清润去拜见一位当世大儒,欲请他评审文史的比赛。
丫蛋笑问:“余相国的女儿不就是刘子涵的妹妹?能和她的探花哥哥才华比肩,真堪为你的良配了,那刘子涵不就成了你的大舅哥?你以后对他可要礼让一些。”
“你放心,任凭她天仙下凡,我就是不嫁,谁又能奈我何?”宋清润懒洋洋的回答,一路上闭目养神。
丫蛋见他精神不济,又取笑道:“哥哥这般疲惫,昨夜那个喜儿想必也被折腾惨了,难怪夫人要补偿她一两银子的月钱。”
宋清润倏的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瞪着丫蛋道:“还不是你这个祸害?挑的人邪火乱窜,又不肯给人解渴。”
“你今晚可别再去跳窗户了,夫人肯定加强了防范,容不得咱们做败坏门风的事儿。”丫蛋说着,马车已到杨家门口,她独自跳下车去,熟门熟路的进了侯府大门。
丫蛋被门房迎客的婆子领进内院,杨老夫人在佛堂不喜被人打扰,家里迎来送往的都是杨亭岚接待。丫蛋上次来侯府打秋风,数这位大姐最和善,虽然那些钱都是为杨亭岳筹备的,丫蛋依旧很感激杨亭岚,和她挽手说笑道:“好姐姐,我们将近一年未见了,您是几番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啊!”
杨亭岚诙谐道:“少贫嘴了,我家中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你现在相伴着金枝玉叶,那能想起我这颗白菜帮子?”
丫蛋叹道:“唉,如今身为笼中鸟,不得自由飞啊!可卿姐今日可在家?”
杨亭岚笑道:“果然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可卿每日就爱闷在房里做针线,亭岳早上出门拜访什么画师去了,你去陪她解解闷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说体己话了。”
“姐姐一品当家人,自然忙的很。”丫蛋逢迎几句,便径自来到武陵居。在回廊上见到春柳、冬梅几个丫头,都欢喜的抱作一团,苏可卿闻声跑出来,掐住丫蛋的脸颊道:“越发水灵的像个小花精了,看来还是宫里的风水养人啊!”
“那姐姐也进宫来陪伴我吧!好过在杨亭岳家里受气。”丫蛋拉住苏可卿进入房间,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杨亭岳最近的“恶行”抖落出来,并央告着:“姐姐务必要参加这场比赛,打败崔婉真帮我出口气,他若再和那个女人藕断丝连的,我就求皇上把你召进宫来,免得将来被那个心机深的女人算计了去。”
苏可卿劝解道:“三爷都和我说了,他当初误了崔姑娘的婚姻心里愧的慌,想找机会弥补一下,妹妹平时襟怀开阔的很,为这点子事儿生气也不值得,知道的说你是为我打抱不平,不知道的还当你在吃飞醋呢!”
丫蛋顿时涨红了脸,跺脚道:“既然你们两口子都把崔婉真当好人,算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苏可卿把丫蛋拉到身边坐下,推心置腹道:“我当初宁可留在倚翠楼,也不愿屈居崔婉真之下做妾,何尝不知道她为人狭隘呢?而今和三爷患难与共过,反而看开了许多,只要她对三郎一片真心,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我做低伏小也没什么委屈的,这一辈子能得三郎痴情眷顾,也值了。”
丫蛋难以接受:“你们不是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苏可卿捋着她额前的碎发,温柔的笑道:“傻丫头,那都是戏文里的呆话,现实中哪个男子不希望妻妾儿女一家欢啊!就算三爷钟情守信,我也不忍断了他的后代。老夫人前几天还请大夫给我把了脉,得知我不能生育,连表面上的客气也不维持了,每日冷言冷语让三爷好生为难。”
丫蛋听闻她的处境如此艰难,便着急的乱出主意:“春柳夏微她们都是从小服侍杨亭岳的,不能抬举一个做姨娘,为你们开枝散叶吗?”
苏可卿摇头道:“三爷的性情也别扭的很,他打小娇惯着身边那几个丫头,却没把哪一个当过通房,再说了,杨家豪门望族,二老也不允许儿子没有正室夫人。”
丫蛋不由纳罕:“就连宋清润那般洁身自好的性子,有时候还‘欲罢不能’,杨亭岳竟然能为苏可卿守身如玉,真是人不可貌相。”她继续游说苏可卿道:“既如此,姐姐更不能让崔婉真觊觎你的宝贝,实在不行,我顶着正妻的名义和杨亭岳复婚,先解了你们的困境再说。”
苏可卿感激道:“好妹妹,三郎若能得你为妻,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但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拆散你和宋公子的良缘。”
丫蛋自嘲道:“我和宋清润哪有什么良缘?我这个冒牌的妹妹,连给他做妾的资格也没有,就算孽缘难断也只能暗度陈仓。今早宋夫人还催他和相府千金相亲呢,和你家那位一样,拗的了一时拗不过一世。”
说到这丫蛋又畅想开来:“我和杨亭岳复婚以后,宋清润过来和我偷情,也有了掩人耳目的场所,他再寻个门当户对的姻缘,内有贤妻相助,外有金屋藏娇,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可以寄在杨亭岳名下,你们也不必为子嗣发愁了,他们也不必违背父母之命了,姐姐也不会腹背受敌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数得?”
苏可卿听的不由呆住了,用手指戳着丫蛋的额头道:“你这丫头,竟然把这么荒唐的故事说的头头是道、理所当然,平常人还真难接受你这些惊骇世俗的想法。”
两人嬉笑一阵,然后把参加比赛的琴谱演习了半日,杨亭岚留丫蛋吃过午饭,宋清润又绕路过来把妹妹接回了家。
晚上杨亭岳回来,听苏可卿说起丫蛋的缪理,不禁摇头笑道:“那丫头的脑子就是个杂草堆,生不出正经才思,邪魔外道的鬼点子、稀奇古怪的馊主意倒多的是。她只要表现出对宋清润痴情难断,皇上只需一句话就能解除他们的兄妹关系,可她总是拎不清,无故瞎搅合我的事儿,让皇上产生了误会,才有意令我们复婚。”
苏可卿并不认可:“有些感情往往自己拎不清,却是旁观者清,谁对谁痴情还用特意表现?别说皇上误会,就连我也怀疑,那丫头或许早就爱上你了。”
“就她那不专情的多变心思,懂得什么是真爱?”杨亭岳只当笑谈而已。
比赛当天,苏可卿随杨亭岳进了宫,她想起几年前随父母来此赴宴的情景,不由感慨世事无常、繁华一梦:“而今自己的身份已经不配踏入这处圣地了,想当年自己也像丫蛋这般争强好胜,也曾屡挫崔婉真的风头,到头来,是非成败转眼空,万般皆有命,何必与人争?”
走进琅嬛殿,迎上崔婉真复杂的目光,苏可卿云淡风轻的一笑,仿佛在暗示她:“我虽然坠入尘埃里,却依然能夺走你心中的挚爱,我即便失去了荣华富贵,依旧拥有你求之不得的无价宝。”
崔婉真热络的上来打招呼叙旧,好像她们真是久违的闺中蜜友,将来定能和睦相处、共侍一夫似的,丫蛋暗自撇嘴十分不耻。这次的比赛并无意外发生,丫蛋想捣鬼也没机会插手,两队参赛成员皆是正派人士,想凭真才实学挑战对手。
第一场的文史比斗极为精彩,两个探花郎不愧通今博古、学富五车,考官题目一出,无论古典的经史子集,还是当今的时政策论,皆对答如流、游刃有余,两篇临场发挥的文章写出来,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最后经评审团的研究决定,判定这场比赛为平局,在场的人都无反对意见。
中午太女夫妇在琅嬛殿设宴,款待前来评审的各界泰斗名士们,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丫蛋却郁郁不乐,她本来还指望宋清润胜出,为自己的队友鼓舞士气呢,因为下面两场比赛可以预见一般:她的书法比不过二公主,杨亭岳的画已经举国闻名,三公主难以望其项背。”
果不其然,第二回合周桓燕只能甘拜下风,丫蛋那春蚓秋蛇的字迹,让宋清润这个书法老师深悔自己教徒无方。好在第四场的围棋比赛,辰王赢了郑煜一子,帮丫蛋扳回一局。最后一天上午,花语柔凭借她愁肠百结的情怀吟出佳句,只爱舞枪弄棒的谢竹瑶铩羽而归,丫蛋第一次发现多愁善感的女人是那么可爱。
比赛还剩最后一场了,丫蛋只能寄希望于苏可卿的琴技了。抽签决定崔婉真先上场,她的弹奏精湛纯熟、无可挑剔,让行家们都如闻仙乐,两位琴师也频频颔首,丫蛋很是担心,替苏可卿捏着一把冷汗。
同样的曲子,二人的琴心却迥然不同,苏可卿弹的很随意,琴音流淌着与世无争的空灵飘渺,连丫蛋这个五音不辨的俗人都感到了放松和宁静。有一位评审官曾是苏可卿的琴师,他能听出爱徒的琴技超越了以往,却在有意的忽视技巧,并无求胜的心态。
曲终人未散,大家都各持己见的评论起来,丫蛋也欣赏不出好歹,只是干着急的左顾右盼,约有半炷香时间,终于等出了评选结果——竟然又是平局!
丫蛋不知该庆幸还是郁闷,却听谢竹瑞大笑道:“哈哈!天意如此,既然三番两次都是平局,两位佳人不妨以平妻的地位一同复婚,杨参将便能尽享齐人之福了。”
丫蛋冷语相讥道:“驸马爷三番两次的出这主意,看来心里对‘齐人之福’着实羡慕的紧,您不妨也找一个平妻过过瘾。”
太女听了顿时沉下脸来,谢竹瑞心里暗恼:“这丫头真是欠修理,若不设计个陷阱让你栽个跟斗,你哪知道爷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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