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夷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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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娴称作“卫姐姐”的夫人回握住她的手:“我何尝不想念你呢,不过你也知道,前两年我家里有些乱,又赶上忙活我大儿子的婚事。如今诸事稍平,可不就马上来拜访你了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推了推自己身旁的少女:“泽光,快向周庄主和周夫人问安。”
少女袅袅婷婷走上前行礼:“泽光拜见周庄主和周夫人。”
沈娴定睛一看,少女一身粉色衣裙,头戴玉簪,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年纪尚幼,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便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好姑娘,不比你娘亲年轻时候差!今年多大啦?”
宋泽光落落大方地道:“回周夫人,泽光今年十三岁。”
沈娴不由得想到,后院病得要死要活的那位恰好与宋泽光同年,二人性子却天差地别,真是人各有命。
思及此处,沈娴心中忽然灵光一现,松开宋泽光,上前一把抓住卫夫人的手:“卫姐姐是贵客,本应好好款待,但此刻事出紧急,妹子有一事相求。”
卫夫人母女跟随沈娴来到西苑,一进屋看到病床上面如金纸的乔君,便知道为何沈娴顾不得礼仪,便将她们匆匆带来。
沈娴转向卫夫人,满面愁绪:“请了好几个大夫,皆说不中用。这孩子今年也才十三,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无缘无故病没了。卫姐姐,你好歹帮着看看,可还有救没有?”
原来卫夫人乃沈娴的手帕交,后来她嫁给了神医宋济之子,去了庐州,也就甚少再回江东。
卫夫人带着歉意道:“娴妹子,我不是不肯出手,只是唉,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家中琐事,我公公的医术实在没学几分,不敢轻易替人诊治。”
一旁的宋泽光早就发现乔君病得离奇,她自幼为祖父钟爱,亲授医术。只是一直苦于自己熟于典籍,却少有亲自动手诊治病人的机会。她心想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便轻声道:“母亲,周夫人,这位小姐病得这样重,不如让我给她瞧瞧?总比这样干等着强。”
卫夫人赶紧道:“不许添乱,你才多大?”
沈娴却知道,宋泽光自有长在宋济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一些。此刻她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便拍了拍宋泽光的肩膀,对卫夫人道:“说不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底是跟在神医身边的孩子,让她瞧一瞧也无妨。”
卫夫人方才也不过是谦虚几句,她自知女儿在医道上颇有心得,又看沈娴也乐意。便不再反对。
宋泽光在床边坐下,撩开乔君的衣袖为其探脉,又翻开齐眼皮检查双眼,并用双手探了探其脖颈两侧。
认真听了一会儿,宋泽光慢慢开口道:“此脉象时而一止,止无定数,细促无力,似有虚脱之象。然我方才检查这位小姐四肢五官,却既无气血停滞,亦无肿痛,病症似是发于心脉。”
沈娴忙道:“那你看如何能解?”
宋泽光答曰:“我也只是初初判断是心脉之疾,可心血连通四肢头颅,究竟是不是,最好是放一下血。”
沈娴犹豫了一下,乔君病得都快成一张白纸了,再放血当真无碍?
宋泽光低头听了听乔君的呼吸,轻声道:“一呼一吸之间,越来越迟缓了。她大概有一日未进食了吧?这样拖着,只会越发虚弱无力。”
沈娴咬咬牙,道:“那就拜托”
“先等等!”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众人回头,居然是周延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深秋天寒,他额头和鼻尖却全是汗珠。
宋泽光见进来了一个陌生的俊秀少年,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站了起来。
沈娴忙跟母女二人引荐,并对周延之道:“来,跟卫夫人和泽光妹妹问好。”
周延之向母女二人拱了拱手,便又对沈娴道:“我遇到几个人,或许能救她。”
说完,他便指向门外。沈娴往外看去,却见外面站着几个百夷人打扮的男男女女,不禁皱了皱眉头:“延之,你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人?”
周延之皱眉头道:“别管他们的来路了,且让他们试一试吧。”
儿子终究还是年轻冲动了,沈娴摇了摇头。看这几个人的打扮,十有九成是云滇之地出来的四处流浪的杂耍艺人,这些人走南闯北,满嘴没几句真话。只怕是看延之衣饰华贵,故此胡说八道想上门打秋风的。
沈娴走进园中,站在台阶上向那些人笑着道:“抱歉了诸位,我们家今日有要事,实在无心观赏众位技艺。犬子顽劣,给你们添麻烦了,各位受累去账房领荷包吧。”
沈娴今日一个头两个大,说话的意思十分明了,让他们拿钱走人。
这群艺人中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戴着一根长长的银簪。她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到沈娴面前,慢悠悠地道:“忽发疾病,昏睡不醒。全身冰凉,宛如僵死,脉象微而促,我说的对不对呀,夫人?”
一听这话,沈娴便知延之不是一时冲动受人所骗,这小女娃或许真的懂点什么。
沈娴上前一步:“实不相瞒,我们家这位病人病了两日,城里郎中能请的都请来了,却看不出端倪。姑娘年纪轻轻,听口音也是外乡人,居然知道此怪病之解法?”
少女撇了撇嘴,那手指着自己道:“哎哟,夫人,您是在怀疑我吗?大可不必,不妨告诉你,我们这拨人昨夜还未进江东府呢,自然与房中病人无涉。您若不信,我们有路引为证。”
沈娴倒也不是十拿九稳的怀疑这群杂戏艺人,只不过乔君这病来的蹊跷,这帮人出现得也蹊跷,难免使人怀疑。
这时,一旁听着的周延之早就不耐烦了:“母亲,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管是哪里来的人啊?只要有方法能治好乔师妹便已是万幸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沈娴心想,怎么样也总比让乔家姑娘死在扶稷山庄要好,于是便邀请这位姑娘为乔君治病。
其他人被请到一旁客室稍后,为首的少女自称阿米,被沈娴请进了乔君的病房。
阿米姑娘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乔君床上。也不诊脉,只是托着她的脸颊细细打量了一番,又取出一枚小银针在她唇边沾了沾,轻轻嗅了一下便收回来。然后她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你们这位小姐的命肯定能保住。她是被魇住了,我自有方法为她驱邪。”
沈娴母子不禁眉头紧皱,虽说世间素有魇术害人之说,但大多数人素以为这不过是旁门左道、故弄玄虚,也没几个会当真。
沈娴对阿米说道:“姑娘,请你务必慎重,这也是一条人命。”
阿米哈哈一笑:“我慎重得很!你们怕什么?我们一大家子都在贵山庄,况且早听说啦,这整座城都是你们的地盘,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命都在你们手上,我哪敢乱来呀?”
周延之仍有些怀疑:“敢问您打算如何驱邪?”
阿米自怀中掏出一个长条竹筒,向他们摇了摇:“药粉都在这里面,等到了吉时洒在这姑娘闺房四周,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日包管药到病除。”
周延之想看看竹筒里面都是些什么药,上前就要拿,被阿米轻巧躲开:“这可是我们家不外传的药方,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周延之越发觉得这个少女不着调,可现下如此情况,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便沉着脸道:“我这位师妹就拜托给你了。若治得好,自有厚礼答谢。若治不好,别怪我的剑不留情。”
阿米连忙做乖巧状点头,又忍不住揶揄道:“周公子对这位姑娘真好,我也想有个像你这样好的师兄。”
周延之回道:“你还是先想办法保证她明天能醒过来吧。”
阿米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天色变黑之后,便在乔君病房的各个方位撒下了神秘的药粉,令众人不得轻易踩踏。
周延之见父母忙了一天,面露疲惫之色,而乔君的情况似乎并未恶化,便让他们先回房歇息,自己守着乔君的房门口。
谁知周智远夫妇刚走,阿米就一脸大惊小怪:“什么什么?我听说你们汉人素来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你你,你还想在这位小姐闺房里过夜?”
周延之被她弄得十分烦躁:“人都快死了,还顾得了那些?”
阿米大摇起头,银色耳坠晃来晃去:“不行,你身上的八字会跟今夜来此的神灵相冲,你不能留在这儿。”
周延之像看失心疯一样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冷笑道:“我不在此处,难不成还留着你这个外人守夜?”
阿米摊开手道:“好好好,我也走我也走,咱们两个都不留在这儿,让她自己静静修养一夜可好?”
话虽如此,周延之终究不放心,安排了好几个山庄中忠心耿耿、又会功夫的仆妇在乔君房中。临近子时,他奔波了一日,也有些支撑不住,目送阿米溜溜达达地回了客舍,他便退回西苑客房稍事休息。
夜半三刻,乔君房中烛火通明,守夜的仆妇侍女竟都沉沉睡去。这时,房顶一片瓦被移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轻飘飘落到地上,居然是方才已经离去的阿米。
入夜时,她洒在地上的粉末也不是什么治病良药,而是她们五毒教中特有的一种迷药。需得一个时辰以上才会起效,中招者随即陷入昏迷。
阿米摇摇头:“切,那个少爷恁得多事,幸好我多撒了些迷药。”
说完,她便背着手走到乔君床边。左手拿出一柄薄如纸片的利刃,右手拨开乔君额边的头发,用小刀轻轻一划,露出一个细小的伤口。
接着,阿米唇边轻轻哼唱着一首歌谣,在歌声中,一只已经通体发黑的长条小虫自乔君的伤口中缓慢爬出。
“好你个蒙金,竟然下了如此狠手?”阿米直摇头。
她从褡裢里取出一盒银针,迅速封住乔君全身各大穴位。行此事的要诀唯有快,阿米带上皮革手套,将那只虫子从伤口处揪出来,就在这一瞬,乔君眼下和唇边瞬间变得乌紫。她面无表情,取出一枚长长的银针扎进方才的伤口处,手指用力推进,直到银针彻底没入皮肉之下,才快速在伤口涂上止血的药膏。她的手法极好,动作又快,乔君几乎没有流血。
用头发盖住伤口,阿米一边将小虫子塞进随身带着的药瓶里,一面歪着脑袋打量乔君。很好,不会有人看出她做了手脚。
眼见着乔君脸上的乌紫逐渐褪去,阿米这才将封住她穴道的银针一一拔下,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蒙金那个疯子,为什么要对你下这样的手?我也有些好奇,等我把你脑袋里的小家伙带回去研究研究。”
接着她直起身子掐着腰,看了看乔君:“虽不能给你根治,但银针好歹比虫子强,起码能让你脸上的疤褪一褪。蒙金啊蒙金,我在此处给你留了个小惊喜,等你知道的那一天会是什么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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