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路未卜

年轻人说笑间便爬到了半山腰，乔君如往常一般缀在众人之后。此时往山下看去，只见一片冉冉秋光，茱萸香坠。再往远处看，则是江东城中的风帘翠幕。

        看到如此美景，乔君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不少。只是从方才开始，她就很在意一个人。那是个衣着破旧的黝黑少年，他并非庄中弟子，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也、不知是独自来登高，还是故意跟着他们。

        大伙都没在意那个少年，只有曹珍时不时地朝他那里看。乔君便走过去问曹珍：“曹师姐，你认识那个小孩子吗？”

        曹珍点点头：“安隐这傻小子，跪了三个月就为了拜入咱们山庄。哎，真是倔得像头牛！”

        “原来如此，真是有恒心。”乔君点点头，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这个人了，确实是天天跪在山庄门口。

        想到这里，乔君心下又有些羞愧，有的人削尖脑袋也进不了山庄，而她还在天天顾影自怜。

        陆绣绣也来凑热闹：“我看这小哥长手长腿，应该是快练武的料子啊，庄主怎么一直没收他入门？”

        曹珍摇摇头：“不知道。我猜一来是安隐他没有一丁点武功根基，二来你们发现没有，今年除了宋师妹，好像咱们山庄没收一个新弟子。”

        陆绣绣拍手道：“说的对呀，往年这个时候怎么样也得来一帮新弟子了，今年好像在真的没有呢。”

        曹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他今天跟出来又有什么用？真是头犟驴，我去开导开导他。”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了，乔君和陆绣绣尴尴尬尬地留在原地。

        陆绣绣故作轻松：“走吧，不管他们老乡叙旧了。”

        乔君连忙跟上陆绣绣，认真地对她说道：“谢谢你试炼那天帮我说话。”

        陆绣绣回过头来，眨巴眨巴眼：“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乔君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一株野花。

        陆绣绣快速理了理头发，虽说现在对周师兄早就没了那些旖旎绮念，但在乔君面前她还是有些心虚。

        “谢什么谢，费少仁那么讨厌，自己先动手还强词夺理，换谁都会看不惯的。哎呀，别说啦，快走快走。”

        又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个亭子，众女弟子正走得有些累，便都进亭子里面座下歇息片刻。

        此处视野开阔，一眼能望见大半个江东城。女孩子们往下看着，不知怎得便勾起不少人的思乡之情，大家嘁嘁喳喳地询问彼此的家乡。乔君想到自家那些事，有些不好在众人面前开口，便借口采花走开了。

        她想着后面山坡上开了些很漂亮的野菊，便往那边走去。

        到了那里一看，果不其然，野菊开得正茂盛。乔君不忍心摘下它们，便蹲下找那些已经落到地上的花。

        刚找了两三朵，一旁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费少仁的声音。乔君本就厌恶他，看身旁有许多矮树丛遮掩，索性继续默不作声地蹲着，想等这群人过去。

        谁知这帮人偏偏停下来，其中一人说道：“费师兄，我们都以为今年你铁定能通过试炼，没想到被那个无盐女坏了好事。”

        接着，费少仁的声音传来：“弟兄们，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跟那嫫母对打那一场，我是无论如何都得输啊。”

        “此话怎讲？”

        费少仁冷笑一声：“人家家里跟少庄主都结了姻亲，再过几年嫁给少庄主，不就是少庄主夫人嘛。凭人家这个身份，我就是能赢也不敢赢啊！”

        这时，另一个人油腔滑调地道：“乔家那丑丫头恁地扶不起，少仁兄让了她一局，结果还不是输给泽光师妹了。她就是不行，少仁兄明年若再碰上她，可别给她留面子了，没用。”

        这声音细听应该是往日跟费少仁混在一起的李震，他这一席话给费少仁找回不少面子，一群人互相吹捧着走远了。

        乔君蹲得腿都麻了，山上的秋风吹的她浑身发冷。她盯着手里嫩黄的花苞，不争气地红了眼圈。

        她早该想到的，若是连周延之都那么看待她，其他人只会说的更难听。

        一丛带着露珠的桂花忽然出现在乔君眼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看，我刚才摘的桂花怎么样？”

        乔君一脸惊愕的回头，岳千山正俯身看着她，晃了晃手中的桂花。

        “岳大侠？”乔君又惊又喜。

        虽说岳千山几个月前就回来了，但乔君在山庄里并不怎么见他。风言风语里听起来，这次他出门似乎受了些伤，因此不怎么出来，只在房里养伤。

        眼前的岳大侠精神不错，但人清减了不少，脸颊都消瘦了一圈，传言倒像是真的。

        岳千山朝她笑了笑：“又不是蘑菇，蹲在地上做什么？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抓紧松散松散筋骨？”

        过了正午，太阳光便没那么暖了。乔君亦步亦趋地跟在岳千山后面走着，只觉他们二人的影子都歪歪斜斜的。

        岳千山放慢脚步往前走，一面说道：“虽说我不是本地人，可每回来江东，方才知道什么是太平祥和，富庶安宁之地。”

        乔君问道：“青州那边不是这样吗？”

        岳千山笑了一声：“青州也很好，只是这世上除了锦绣富贵乡，总还有些破败战乱、悲辛凄苦之处。”

        乔君没说话，认真地思索着岳千山方才所言。他走过许许多多地方，既然这样说，想必那些“破败战乱，悲辛凄苦”定是他亲眼所见了。

        想到这里，乔君说道：“岳大侠，那你以后便留在江东吧，那些不好的地方便少去些，咱们这里日子不就挺好的嘛。”

        岳千山被乔君傻乎乎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哪里都不如咱们江东。”

        正说着，二人便走到一处水潭边。出人意料的是，水潭边竟还有个小小的瀑布。即便是在深秋，瀑布依旧从不高的崖上欢跃而下。

        岳千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把瀑布指给乔君看：“仔细看，瀑布后面是不是有东西。”

        乔君瞪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有什么呀？”

        岳千山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抛着玩，眼中精光四射：“有个跟屁虫！”

        话音未落，他随手将石块朝乔君身后扔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后面一株树干上。岳千山这一下看似轻巧，竟把那棵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树打得直摇晃。

        周延之有些狼狈地从树上跳下来，今日他一身竹青色衣服，远看也像是林子里的一棵树。

        “岳大侠。”周延之尴尬地拱了拱手。

        岳千山向他招招手：“过来跟我们一块玩呗，自己一个人在那上面干嘛？”

        周延之：“”

        他方才跟唐显陆珩一群人在一处，随意一瞥，远远地看到乔君跟岳千山有说有笑地往山上走。鬼使神差地，他撇了众人使轻功一路跟了过来。

        周延之本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谁知马上就被岳千山抓了出来，再加上旁边站着的是乔君，便越发觉得讪讪的。

        乔君也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岳千山自然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官司，只笑着招呼周延之过来，三人一同在潭边坐下。

        乔君心里对周延之还是有气，加上方才费少仁一席话，又让她觉得没脸见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乔君从地上拾起几根枯黄的干草，把怀里的野菊和桂花一朵朵串起来。

        周延之盘腿坐在一旁，酝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跟乔君说什么，这边岳千山先道：“延之，今年你们过了试炼的弟子都有谁啊？”

        周延之将今年通过试炼的弟子名字一一说给岳千山听，说完又担心乔君尴尬，快速看了她一眼。谁知对方只是低着头弄自己那些花草，看不清神色。

        一旁的岳千山看着眼前两个少年人：“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多多成长吧，将来的天下终究是你们的咳咳。”

        乔君这才抬起头，担心地问道：“岳大侠，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没事没事。”岳千山一边揉着肋下一边笑着道，“不过是些小伤，不妨事。说起来，我这次出去”

        岳千山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加上他有心将话头扯开，便说了许多在外面的有趣见闻，乔君和周延之都听入迷了。

        乔君一面听新奇故事，手上也不闲着，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用手里的花编了个很是漂亮的手串。

        岳千山大力表扬：“真是个手巧的姑娘，好看！”

        周延之也想说点什么，又拉不下脸了，便低头摩挲自己的佩剑。

        “岳大侠，你喜欢这个吗？我把这个给您？”乔君实诚地问道。

        岳千山忍俊不禁：“我五大三粗的可带不了这个，你给延之吧。”

        周延之一时也有些慌，盯着乔君手里的花串片刻憋出一句话：“这花儿还挺香的”

        乔君捏着花别别扭扭地道：“我我再找点花再编一个吧，凑成两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凑成两个，只是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往一旁的林子里走去。

        周延之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远，这才收回目光，颓丧地垂下头，这回轮到他想把自己埋土里了。

        岳千山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事情，也不细问，只是问周延之：“听你爹说你最近不光练你们山庄的心法，还练琢玉功了？”

        “是的，岳大侠。父亲交代过，镕金琢玉有共通之处，若能参透其中妙处，两者一起练颇有助益。”

        岳千山笑着拍拍周延之的肩膀：“你们这一代弟子早早成材，将扶稷山庄撑起来，也能分走你爹爹和你们师叔身上的重担。”

        周延之正欲答话，一个甜腻的女声自二人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且越来越近：“好师兄，你怎么躲在这里？恁的胆小，叫我好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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