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极品

“为什么现在说？”

        张婉婷笑盈盈地俯视他。

        宋渠霖紧张地低头：“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可以。”

        张婉婷笑着，一句话把宋渠霖的心吊起来：“但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宋渠霖难耐地吞了口唾沫：“你说。”

        “第一，以后要相信我、听我的话，。”

        “好。”

        “第二，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任何时候，都以你自己的性命为重。”

        宋渠霖急问：“那如果你有危险呢？”

        张婉婷勾勾嘴角：“放心吧，我不会比你先死。”

        重生一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可贵。

        “好，”宋渠霖沉声说，“我会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保护你。”

        张婉婷笑了笑，然后正色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任何时候，我都比你的父母、兄弟乃至任何亲戚更重要。”

        宋渠霖沉思了一阵，掷地有声地说：“我答应你。”

        西半球的疾风带着清凉的空气，拂过两人的面庞。

        宋渠霖心如擂鼓，在那鹤唳般飒爽的风声中，他听到了悦耳的、融着盈盈笑意的声音——

        “傻子，抱你老婆呀。”

        张婉婷轻盈一跃，把宋渠霖扑了个满怀。

        他抱着她的腰，在窄小的旋梯上，荡着风，转了小半圈。

        那戒指，是宋渠霖大学兼职四年、就业一年半攒钱买的。

        旅程一路上，这双戒指就被宋渠霖摩挲了无数次，多少次掏出来、又悄悄藏好，最终，还是牢牢地套在了张婉婷的无名指上。

        不需要张婉婷提醒，下了机，宋渠霖就打车带她直奔民政局。

        张婉婷发现宋渠霖有时候也挺小心机的，他们出国证件都带齐在身，这会儿正好领证结婚。

        搞得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跨了半球回来，到民政局快五点半，两人赶上最后一批。

        “需要二寸近期半身免冠照。”工作人员说。

        张婉婷咂咂嘴：“现照呗。”

        虽然他们俩穿着登山冲锋衣、民政局的自助拍照机还是原相机，但好歹人底子不差，拍出来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不用，”宋渠霖从钱夹里翻出红底照来，“用这张。”

        张婉婷一看，那是婚礼前她和宋渠霖拍来专门用来领结婚证用的，前世为了好看，她还专门花钱找人精修过。

        张婉婷莞尔：“你一直随身带？”

        “嗯，”宋渠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想着万一用上……”

        这不就用上了？

        男人总是在奇妙的小地方格外贴心。

        热腾腾的红本本新鲜出炉，宋渠霖兴奋得在民政局门口抱着她转了个圈圈。

        张婉婷问：“领了证，不跟你爸妈说说？”

        “要说的，”宋渠霖兴奋道，“之前我走得急，拜托二狗转告，他们知道我要去求婚，现在成功了，他们一定很高兴！”

        张婉婷霎时被浇了一头冷水：“你让宋渠勾告诉的你爸妈？”

        “是啊，”宋渠霖笑了笑，“二狗很支持我，还说我不在的时候，能帮我看房子呢。”

        张婉婷头发炸了：“他还在公寓住了两个月？！”

        “嗯，应该吧。”

        张婉婷挠头：“你给他钱了？”

        “给了的，二狗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没钱吃饭，我给了他五千。”

        “……”

        接连三问，张婉婷沉默了一阵，她凝视身旁的男人，再低头，顿时觉得手里的小红本都不香了。

        宋渠霖察觉不对劲，虚心求教：“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

        问题大了。

        你怕不是想气死你老婆。

        ·

        宋渠霖刚讨到的烫老婆飞了。

        新婚夜，老婆不准备陪他一起回公寓小窝，老婆要回娘家陪父母。

        他不想让老婆走，拉着老婆的手。

        老婆笑眯眯：“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宋渠霖把手机解锁递给她。

        老婆知道他密码，一看他账户，笑得更加明艳。

        “哎呀，宋哥哥好可怜呀，工资卡只剩两位数，怎么不刷我的副卡呢？”

        宋渠霖说，那是老婆的钱，他舍不得花。

        老婆高兴了：“老公真棒，老公好乖，可是老公没钱吃饭了怎么办呢？”

        宋渠霖积极主动汇报道：“没关系！微信零钱还剩五百多！还能给老婆买菜！”

        “但你为了来找我，把新工作都辞了，马上快年末……”

        宋渠霖笑着说：“我在网上接了些私活，有一单快结款了，不会饿到的。”

        “哦？多少钱呀？”

        “三千呢！”

        然后老婆翻了脸。

        张婉婷：“微信转三百给我，副卡绑定注销，那三千直接打我账上，要钱再找我领！一天给你两百。”

        “……”

        早冬寒凉，烫老婆降温，成了冻老婆。

        宋渠霖被冻老婆赶下车，在冻老婆的目送下，登上了回景苑的公交。

        微信零钱，余额，存有两百零一元，公交两元，结余，一百九十九元。

        忘说，烫烫的结婚证也被老婆没收了。

        宋渠霖背着登山行囊，穿着四十八小时前滚过泥的冲锋衣，摁上景苑顶层的电梯。

        开门，在凉风飒飒的季节里，他见到了一群穿比基尼、喷香槟的狂欢者。

        宋渠霖：？？？

        宋渠霖：……这是我家？

        “哇！新帅哥！”

        “好厉害，是在cosplay吗？迷彩战队？”

        “兄弟，穿得太多可是会热的哦！”

        如同土地公公闯进了花果山的水帘洞，宋渠霖窘迫地，听着那些戏弄声，在衣料极少的俊男美女中擦身而过，一楼上二楼，再攀到复式公寓顶层。

        那是一圈中控花园，热带雨林包裹着泳池，当年张婉婷买下这套公寓，最喜欢的，就是这丛被精心照料、叶片肥厚的阔芭蕉叶。

        中央空调开得极热，泳池水24小时不断换新，宋渠霖生性节俭，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为了省水费电费，都很不敢在屋顶久呆，现在他看到这些，想到要多花的钱，就有点辣疼。

        终于，宋渠霖找到了他家堂弟。

        “二狗。”

        “呦！”宋渠勾手上攒着香槟脖子，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跷二郎腿，另一手还露着个三点式的黑皮辣妹，“大霖哥！你回来啦！”

        “来来来，把话筒给我。”宋渠勾一拍辣妹的肥臀，跳起来。

        “各位！好消息！今天我兄弟回来了，大家尽情地喝，尽情地耍啊！有什么酒统统开了，我宋少不缺那点儿钱！”

        宋渠霖僵了脸：“二狗！”

        宋渠勾见他脸色不好，一惊，忙把宋渠霖单独拉到一边。

        “大霖哥，在外人面前叫什么二狗呀，多土多俗气？我现在有个新洋名儿，叫艾伦，你可记得改口别叫错了啊！”

        宋渠霖急问：“这是我朋友的房子，你怎么、怎么把它弄成这样了？还有这些人……”

        “哥！哥！你先别生气嘛！”宋渠勾奸笑一声，说，“你来，给你看些好东西。”

        笑着，宋渠勾大摇大摆地揽过宋渠霖的肩，往楼下走，

        “你看，这是什么？”

        “原先就放这的陶瓷瓶啊。”宋渠霖困惑道。

        “nonono！”宋渠勾摇摇手指，故弄玄虚地说，“它可不是一般的花瓶，它价值十五块呢！”

        “什么？”宋渠霖皱起眉。

        家里的陈设都是张婉婷当年一手布置的，宋渠霖虽然不清楚陶瓷瓶的具体价钱，却了解她的性子。

        张婉婷有些强迫症，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是最贵最好的，十五块的花瓶，宋渠霖觉得刚刚好，张婉婷却只会嫌弃廉价。

        宋渠霖想了想，认真说：“这花瓶应该不会那么便宜。”

        “不便宜就对了！”宋渠勾拍手笑道，“你知道原先那个我拿出去鉴定给了多少钱吗？十八万！明朝官窑甜白釉！整个儿都一文物了！”

        “还有这个，这个屏风，印度小叶紫檀冰种碧玉屏，五十三万呢！那海棠春色挂画，两百万，还有阳台上的老八种蕙兰，书桌上的清末古砚台……”

        宋渠霖瞪大了眼：“你……”

        “嘘，”宋渠勾佝腰说，“我可没偷东西啊，你看我换的这些，一模一样，还比原来崭新干净，你那朋友得感谢我才是！”

        “这！这不是骗人嘛？”宋渠霖难以置信。

        婷婷要是知道她的收藏全被换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什么叫骗人！”宋渠勾挺直胸膛，大声说，“那些个有钱人，成天就爱捣鼓这些虚头巴脑的假文艺，实际上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我把虚的东西换成钱，请大家实实在在地大吃大喝，那才叫造福众生呢！”

        “大家说是不是啊？”宋渠勾站上桌，朝满厅人吆喝。

        “是！宋少！”俊男美女齐呼。

        人群齐聚，宋渠霖心虚得不敢抬头，把宋渠勾拉下来，到阳台上说：“咱们不能这样，得把原来的东西换回来，要么赔钱给人家。”

        宋渠勾变了脸，瞎咧咧一声：“赔什么赔？！老子挣的钱，赔给谁？赔你？赔那天那个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婊|子？”

        宋渠霖冷脸：“二狗！你来的时候，二叔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叫你多听你堂哥的？”

        “别呀，”听宋渠霖搬出他爹妈，宋渠勾就放软语气，搂着宋渠霖说，“哥，我知道，人是你朋友，你也不能白耗面子的嘛……”

        宋渠勾伸手比划：“你看，我总共就赚了这个数，辛辛苦苦帮你伺候房子、养车子，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分你三成，跟当初你给的五千块一起赔给你，总共一万二，怎么样？”

        宋渠霖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要你分钱给我！”

        “别假了，”见宋渠霖软硬不吃，宋渠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两月前你说要去追女朋友，还舍得给我那么多钱，其实，是去陪什么富婆吧？”

        “没有！”宋渠霖瞪眼道，“你会怎么这样想？”

        “我怎么想？那你说说！这房子的主人真是你朋友吗？你在这住了不止一年了吧？那浴室里怎么男的女的毛巾牙刷都是一套的？梳妆台台上全英文名牌的护肤品总不能是你用的吧？”

        宋渠霖震惊：“你还翻了我们房间！我走的时候明明锁了的。”

        “我是你弟，这屋不就是你亲口答应留给我住的吗？随便翻翻咋了？至于那么小气嘛？哥你老实交代，你衣柜里的高定名牌，是女人给你买的吧？”

        宋渠霖无奈：“是，但是……”

        “那不就结了？”宋渠勾打断他的话，“房是那女人让你住的吧？车也是她给你的吧？这不是被包养是什么？”

        宋渠勾还真说对了，宋渠霖一时无言以对。

        “哥你也别害怕丢人，你弟，靠谱！”宋渠勾拍拍胸脯，“大伯和伯母那儿我都帮你瞒着呐，就凭你这长相，不早就该把那些富家太太勾得神魂颠倒了嘛？咱赚到钱，花天酒地，多快活？”

        “……”

        宋渠霖被二狗一番逻辑自洽的歪理绕得堵住嘴。

        好不容易，等到开party闹腾的年轻人散场，宋渠霖望见一片狼藉的客厅和垃圾四处的泳池。

        宋渠勾叫道：“哎呦这群人没素质啊，你瞧瞧，我得收拾到猴年马月。”

        扫五分钟地，宋渠勾又说：“累死了，啊啊我的腰啊。”

        宋渠霖无可奈何，只好说：“我帮你吧。”

        这一清洁，洗床单、换窗帘，就劳碌一整夜。

        宋渠霖忙完抬头找人，二狗不知什么时候不见踪影，他叹息一声，去厨房出了锅汤。

        中午，宋渠霖拎着保温桶，去张氏找张婉婷。

        宋渠霖把屏风挂画古砚台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张婉婷。

        张婉婷喝着鲜甜可口的红枣蘑菇鸡汤，却只是避重就轻地轻笑着说了声风凉话：“他乐得你扫呢，还省了请保洁的钱。”

        宋渠霖委屈道：“明明以前在村里，二狗没那么不讲理的。”

        张婉婷往他嘴里塞了颗红枣，眼神一隅扫到沙发上的两朵红玫瑰：“楼下买的？多少钱一朵？”

        “九块一朵，两朵十八。”

        张婉婷：“哦，那你还剩百来块？”

        宋渠霖讪讪笑了笑：“其实二狗说他剃须刀坏了，找我借了一百八。”

        张婉婷：“……”

        微信零钱，一百九十九，玫瑰十八，借款一百八，结余，一元。

        狗男人，您可真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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