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莲花发作

张婉婷说饿，那就是得吃好、吃丰盛。

        临出门前宋渠霖用紫砂锅熬了红豆糯米粥，现在粥从保温桶里盛出来正温，他先端一小碗递给张婉婷捧着，然后又去忙活别的吃食。

        囤货时买过的固体酒精炉排上用场，宋渠霖烧热油，将事先切好装盒的火腿丁、土豆丁和胡萝卜丁放入锅里加大蒜爆炒，再压入昨晚的冷饭，翻炒再焖一会儿，收汁后放入葱花拌匀。

        腾出锅来，他又煮了紫菜丝瓜蛋汤，额外还拿出鸡枞油腐乳、凉拌菌丝，临时支起小桌板，朝张婉婷招招手。

        “婷婷，来坐。”

        炉子小，光火腿焖饭只够张婉婷一个人吃，所以煮完汤之后，宋渠霖接着余热往里头分锅依次序下了四包方便面，是他和爸妈、小弟的分量。

        这可是野外，车流排长龙，堵车的累众人皆知。

        眼下宋渠霖有板有眼地摆了一席饭菜，饭香味传出来，前后五十米车里的人都巴巴地望着。

        已经有好几个人借着上厕所的功夫，伸长脖子来看他们吃什么了。

        “大霖啊，这就吃上了？闻着真香啊。”

        同村跟来的人也馋这桌菜，可队伍才缓慢推进，时不时得挪车，他们顾虑着，又没敢开火，只凑合着吃了些干馒头和过年炸的酥肉。

        “我用红薯干跟你换点儿鸡枞腐乳成不？”

        宋渠霖想了想：“好啊，换吧。”

        同村大婶拿了双筷子，用馒头接着，一口气挖走半罐腐乳，上头满满鲜嫩的鸡枞。

        “来，渠发，多喝汤啊。”

        赵丽红忙着往宋渠发倒紫菜汤，一扭头，发现宋渠霖把腐乳分给人家，当即气得拍他脑门。

        “小兔崽子！那可是两百块一公斤的纯鸡枞！几块红薯干就把你给打发了！”

        宋渠霖揉揉脑门，笑笑：“都是同村人，分一点也没什么，而且婷婷喜欢吃红薯干。”

        张婉婷开小灶，赵丽红本来就不乐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弟都还没吃够火腿和鸡枞呢，你就拿去给外人，再不济，留着等进了城，孝敬王哥替小美做做人情不行——”

        “霖哥哥！我想吃马奶提子。”张婉婷指着不远处的小货车说。

        小货车后半部分敞开，货物用旧薄布盖着，缝隙一角隐约能窥探到装箱的水果。

        宋渠霖笑了笑：“好，那我去问问。”

        赵丽红七窍生烟，转头说：“宋财德！你看看你儿子！他是不是被小狐狸精使了什么魔咒？胳膊肘往外拐！”

        宋财德眉毛都不抬一下：“城里来的儿媳妇当然精贵，你当婆婆的坐得上人家这种大车，让大霖伺候下咋了？”

        “她吃的是咱家的米！嫁的是咱家的儿子！这几天腿都懒得抬一下，谁见过那么懒的媳妇？我怎么骂不得了？”

        宋财德抽了口烟：“眼皮子浅！你打听过新媳妇家啥背景了吗？要我说，老二家这趟去常城发财，指不定跟她有关系！万一她家人没死，找来了，咱不跟着大富大贵？”

        “你说真的？”赵丽红眼珠子一转，越想越觉得宋财德猜的有道理。

        二狗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整天游手好闲她还不知道嘛？哪儿能一下买得起奔驰？

        况且，她儿子打从回家起就支支吾吾不肯提二狗的事，里头肯定有门道。

        转眼，宋渠霖用一包方便面换了串快要熟透的葡萄回来，见他妈赵丽红眼含热望地打量张婉婷，问：“你和我妈说开了？”

        张婉婷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她在闭眼研究新得的异能核，只知道赵丽红跑去跟宋财德咕哝了一阵，具体不清楚。

        “那她怎么忽然这样看着你？好像你脸上涂了金粉似的，”宋渠霖挠了挠头，不管了，“我洗过了，先来吃。”

        红提葡萄晶莹饱满，入口脆甜，汁水可口。

        张婉婷边吃，宋渠霖边说：“拉水果的大叔说，他是从福城郊县来的，尸变那天早上正在进货，后来批发市场的人忽然变丧尸，他拉着车急忙出城，东躲西藏了一阵，才来到这里。”

        话说到这，宋渠霖神情有些难堪地道：“婷婷，后头还有好些从城里逃出来的，听说城里丧尸成群……”

        张婉婷知道宋渠霖的意思，抬眸望了望远处的人群。

        安全区检查极慢，一条路车流绵延五公里，挪一挪，动一动，少说得排一天一夜。

        福临村跟来的人，以老宋家为首，有车，过年囤的年货塞满，蔬菜萝卜都不缺，有水井，临走时塑料瓶灌满饮用水装走，排队中，他们甚至还有空闲下来做顿饭，伸伸腿脚。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宋家那么游刃有余的。

        就拿刚刚和宋渠霖交涉的水果小贩来说，人家东躲西藏两天三夜，一日三餐果腹就先紧着快要摆熟烂掉的水果，吃得嘴都涩了，还得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提防着有人来偷水果。

        水果小贩不是最惨的，还有更多的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

        曾桦林是福城市区里的一名上班族，丧尸爆发前一天，他反映够快，看见新闻就第一时间去银行取出所有现金，带着妻子，赶在主城封路前，跌跌撞撞地逃到了郊外。

        可悲剧才刚刚开始。

        曾桦林的妻子顾芬怀有身孕，七个月大，正需要营养。

        这几天，他开着车，四处躲避丧尸，路边许多便利店、副食店的吃得都被抢光了，有钱也买不着。

        好不容易从路上听见有安全区的消息，曾桦林心中燃起希望，带着顾芬排上了长队。

        他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来，芬芬，喝点水，”此时他拧开瓶盖递给顾芬，说，“马上就要到了，等进了安全区，我就去给你买吃的。”

        顾芬捧着肚子，问：“前面那辆车是不是拉着水果？能不能找他买一点？”

        曾桦林疲累地摇了摇头：“问过了，他不收钱，说要拿吃的换才行。”

        就这一瓶矿泉水，还是曾桦林花了一克黄金豆子才买来的。

        放在末世前，一克黄金回收价都得四五百，谁能想到这个世道，四五百还只能买一瓶水呢？

        “哐！哐！”

        “下来！换点东西！”

        几个青年人忽然用钢棍砸他们引擎盖。

        顾芬紧张地拉住了曾桦林的手：“老公……”

        曾桦林心头一紧，强撑着安抚顾芬：“不怕，我们没吃的东西，他们想要也要不着。”

        曾桦林下车，看见几个青年人五大三粗的臂膀，顿时额头冒汗。

        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为首一个扔了块散装饼干过来：“呐，吃的，跟你换点油。”

        曾桦林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抽走了他们半箱油。

        人离开，曾桦林松了口气，回到车上。

        “老公，没事吧？”

        “没事，”曾桦林把饼干递给顾芬，“他们估计是盯过几天，知道咱们的底细，所以没要吃的，只抽了油。”

        “这不是明抢嘛……”顾芬看着那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块饼干，担心地问，“那我们的油还够吗？”

        “够进安全区。”

        曾桦林以为过了这次就没什么了，却没想到，夜深人静，队伍排到中段，一行人砸碎了他们的车窗玻璃。

        “啊啊！”

        顾芬的尖叫声惊醒了四围，却没半个人敢下车。

        “放开我老婆！”

        曾桦林被揪出来一闷棍砸在腰腹上，倒地爬不起来。

        “别一惊一乍的！你老婆脸不错，咱就摸两把，不伤人的！”白天那几个青年换了一副嘴脸，奸笑着，手伸到顾芬身上。

        曾桦林目眦欲裂，被帮凶摁在地上，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呵，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勾当！”

        情况突变！

        黑夜里，曾桦林凭着灰暗的月光，瞧见队伍很后面跑过来一个年轻小姑娘，更后面还追着个高个子男人。

        “哈哈，买一送一呀！”

        行凶者看清小姑娘的脸，笑得更开，挥开臂膀就要压制上去。

        却不料，那小姑娘居然一肘击中他的鼻梁，膝盖顶起就朝下盘踢腿，最后再一拳直击天灵盖，三下五除二把人撂倒。

        “什么情况！？”

        天色暗，几个帮凶看不清，只看见主谋忽然倒地，腾出一个人去查看。

        “啊啊啊！！”曾桦林使劲力气挣脱，爬起来，用不要命的架势和最近的一个人打成一团。

        他恨得咬牙切齿，拳拳到肉，再回过神，被他殴打的人已经满脸鲜血淋漓。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曾桦林喘着粗气，有些虚脱，栽倒在地。

        忽然，一个男人的手伸到他面前。

        曾桦林抬头。

        “没事吧？”男人把曾桦林从地上拉起来问。

        曾桦林身体摇摇晃晃，环顾四周，发现他老婆顾芬被小姑娘扶着，而寻衅滋事的那些人都趔趄着落荒而逃。

        “是你，救了我们？”曾桦林张口说话，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头，一口血腥气。

        宋渠霖笑着指了指后面的女生：“是婷婷把人打跑的，你们要谢就谢婷婷吧。”

        曾桦林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瘦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把那几个壮汉揍翻。

        他颤颤巍巍地扶好顾芬，问：“你就是那种、异能者吗？”

        “不是哦，”小姑娘笑着摇摇头，“普通的格斗技巧而已，你会你也可以。”

        她说的轻描淡写，曾桦林却知道那伙人来势汹汹，要想制服没那么容易。

        不然，前后车那么多人，怎么会个个都龟缩不出、装聋作哑，只有这两个小年轻从老远跑过来呢？

        宋渠霖倒了一保温杯糯米茶给孕妇：“喝点热的压压惊吧。”

        这头，曾桦林膝盖一弯，一头朝张婉婷跪倒。

        “谢谢你们，如果没人来救，今晚我老婆和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张婉婷静静地立在原地，低头看他：“起来。”

        曾桦林咬咬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脱！”

        “那就先把膝盖绷直喽，”张婉婷居高临下，嗤笑一声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能做什么？”

        曾桦林听了，这才扶着车门，颤颤巍巍站起来。

        “宋渠霖，有温度计吗？”

        曾桦林看着小姑娘问，一旁的男人点点头：“有，我去车里给你拿来。”

        男人回了一趟后头，一并还带着酒精炉子和一小袋小米、几瓶水。

        曾桦林把老婆扶到车上，感觉有些头晕，顾芬摸了摸他身上，惊呼：“你怎么那么烫？”

        温度计来，一测，三十九度，高烧久了能肺炎的程度。

        曾桦林也觉得不对劲，却听那小姑娘用轻快的语气说：“恭喜你，要觉醒异能了。”

        异能？

        曾桦林迷迷糊糊，下一秒，烧得失去意识。

        “老公？老公！”这头，顾芬急急忙忙地问，“他怎么了？”

        “觉醒异能，被丧尸抓到、生死危机中爆发或者自然高烧，都会这样，”张婉婷觑她一眼，“人死不了，你多给他喂点水吧，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再弱的异能都能改造人的身体素质，曾桦林变成异能者，今后就不会再发生被普通人欺凌的事了。

        天将放亮，宋渠霖用泡面找人换了口铁锅，细细地煨了一大锅白米粥，给宋家人、顾芬和他丈夫、水果小贩都一人分了一碗。

        有同村人来要，相熟的，宋渠霖都笑着分了他们每人两勺。

        赵丽红那叫一个心疼哦，悍马后备箱本来吃得剩九袋米，其中一袋刚开，有七八公斤没吃完，宋渠霖大早上这大锅饭一炖，直接少了半袋。

        她还不能呵斥宋渠霖，一骂那姓张的小丫头就贼兮兮地说：“那些人好可怜哦，吃粥怎么够，要不然给煮点火腿进去吧？”

        要命！赵丽红生怕那小丫头真来拿，几碗粥灌下肚，就噌噌噌跑进车里盯着火腿去。

        宋渠霖看的哭笑不得：“婷婷真厉害。”

        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制得住他妈的。

        张婉婷不以为意地冲粥呼热气：“没什么，你爹猜我家里人非富即贵、说不定会来接我，她当然顾忌着。”

        说到底一时半刻的忍让，还是为了将来能占更大的便宜。

        宋渠霖却笑着揉了揉她的手：“是为我考虑才这么说的吧？辛苦老婆了。”

        婆媳关系恶劣，最惨的是宋渠霖夹在中间受气、两头不是人，张婉婷能主动化解危机，帮了宋渠霖一个大忙。

        “废话！”张婉婷嗔了他一眼，“你妈现在被我压的，不好得当面撕破脸，勉强还能安生，但我也不是故意非要用后备箱的东西跟你妈对着干，反正各家的物资安全区还要收缴一遍，与其被强征，不如现在能分就分了，你不是正想帮那些人吗？”

        “真的吗？那太好了！”宋渠霖高高兴兴地亲了她一口，“刚刚看见有好几个小孩饿得都走不动路了，我现在就去给他们熬粥！”

        队伍起码要排一天一夜，现在过了一晚上，大概还剩四五个小时，足够宋渠霖给老人和孩子分点吃的。

        不一会儿，米香飘出来，队伍前后躁动起来。

        “什么？领粥吗？”

        “屁！人家私底下发的，只给老人和孩子！”

        “可咱们也饿得不行了啊，既然要分，干嘛不多分点？”

        抱怨声刚起，就被呵斥住。

        “给吃的还不乐意？谁再敢诋毁大霖的？站出来！家里的孩子都别想要吃的了！”

        是福临村同村的刘大军，跟宋渠霖关系好，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他。

        “是啊是啊，我不要吃的，给孩子一点热汤就行！”

        “谢谢，谢谢恩人，真的太谢谢了。”

        有几家带孩子的一家三口，类似曾桦林他们，都是从城里来的，边连声道谢，边往宋渠霖手里塞钱。

        宋渠霖哭笑不得：“不要钱，不用给了。”

        宋渠霖怎么说都不要，那几家没有办法，只好再三感谢，缓缓离去。

        可他妈赵丽红还在啊，赵丽红一边看着那大把钞票被他儿子退回去，眼睛都红了。

        她想破口大骂，可张婉婷又守着宋渠霖在一旁虎视眈眈，赵丽红眼珠子一转，远着人群，挨个去到那几家的车里，把钱要来。

        宋渠霖分发完粥回车上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妈？这钱哪里来的？”

        赵丽红数着钱：“你妈挣来的！怎么！东西都送出去了，还不许收钱的？”

        宋渠霖想给人退回去，可赵丽红死活不说拿了哪些人的，车队眼看快拍到基地大门口，宋渠霖没法，只好不了了之。

        人缘都是用物资堆出来，到大门口，贴红袖章做安检的守门人瞧见宋渠霖的脸，就笑问：“你就是后面那个给老人孩子发东西吃的人吧？来这，我给你们检快点。”

        临进门，后头队伍里有小孩喊：“谢谢宋哥哥！宋哥哥再见！”

        孩子充满朝气的叫喊声穿透一小片人群，宋渠霖欣慰地笑了笑。

        脱衣，检查，登记，□□，一家人这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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