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斩断情谊

要催促一个人改变，影响因素有很多，且往往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末世前，生在和平年代，宋渠霖能淡泊名利，坦然地吃点小亏，举手之劳地帮人家，因为这些都不触及根本。

        可末世后，物资代表着人活命的根本，丧尸和饥饿的危机时刻关系到人命，宋渠霖不断地救人却被背叛，帮扶亲戚却被夺走物资。

        为了弥补那些损失，他要砍杀更多丧尸，冒更多的生命危险。

        这些点滴以迅猛的速度积累起来，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见宋渠发把小女孩扔进垃圾堆的那一刻，宋渠霖感觉自己脑海中绷紧的一根弦，似乎啪地一下断了。

        他想救人的，可他救人把人救成什么样了？

        那些自私自利的幸存者们只会张口等吃的，尸潮来了也是自相残杀。

        的刘建骄夫妻俩害了姗姗父亲，被他救出来，转而又害了姗姗母亲。

        真正需要徐爷爷的孙女，一被他带走就摔在宋渠发手里，只能在疼痛中熬过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

        宋渠霖不甘心，他不想在末世活成这样被动的样子，一直被保护在婷婷的羽翼下，还四处宣扬那些虚伪的善意。

        到最后，受伤的，除了他自己，还会有陪他患难与共的老婆。

        小女孩痛了很久，当她意识到生命即将结束的那一刻，紧蹙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到最后，留在宋渠霖和张婉婷面前的，是亡者安然的沉眠景象。

        宋渠霖意识到，自己的太阳穴嘭嘭直跳，随着心脏的震动一突一突，头脑、身体在慢慢变热。

        张婉婷错愕地说：“宋渠霖，放她熬死是她自己不争气，你动了手，刽子手就成了你自己。”

        “我知道，”宋渠霖点点头，“杀她的人太多了，王擎跃、乱给她接骨的庸医、宋渠发，还有这末世，以及最后一个我，至少我能让她舒坦些。”

        异能者的精神力丝线极其精锐，可以说，小女孩离世时半点痛觉也没有，就好像是安然的沉眠一样。

        宋渠霖站起来，头晕使他身体晃了晃，他意识到自己在高烧昏迷前、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多了。

        “婷婷，拜托你照顾姗姗，我想去和家人谈谈。”

        脚步沉沉地落地，一步一步，如同幽魂在飘逸，宋渠霖迈向宋家人那处。

        宋家人刚看好了家属避难区的房子，正在从宋财德开着的面包车里往楼上搬东西。

        宋渠霖最先找到了宋渠发。

        “大、大哥。”宋渠发这时候怕了，他缩着肩膀，不敢与宋渠霖对视，好像一抬眼，就能看到宋渠霖那阴沉可怖的神情一般。

        “渠发，你杀人了。”

        宋渠霖以近乎平淡的语气陈述着极为可怕的事实。

        宋渠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哥，陌生得可怕，一种惊惶的、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宋渠霖的几个字在他脑海内回旋激荡。

        赵丽红挡在宋渠发身前，就想之前要挡住宋渠霖的拳头那样勇敢，挺胸抬头地说：“那小丫头片子本来就病得要死，随便碰了磕了就想拿我家渠发当筏子，没门！”

        “妈，渠发要把她扔进垃圾堆的时候，您也在吧。”

        宋渠霖深深地注视赵丽红的瞳孔，仿佛要把人洞穿一样。

        “您为什么不拦他，还是说，就是您叫渠发这么做的？”

        赵丽红心虚，后退两步：“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吗？宋财德，看看你儿子！吃里扒外、倒贴女人也就算了，现在为了一个要死的小丫头片子都能这么不孝！有这样当儿子的吗？”

        “渠发是你弟弟！亲弟弟！他不小心把人掉地上怎么了？怎么，你想拿你弟弟进监狱吗？都末世了，谁搭理你？”

        宋渠霖深吸一口气：“妈，同样是您的儿子，如果犯错的人不是渠发而是我，您还会这样护着我吗？”

        赵丽红：“你还好意思叫妈，普天之下有哪个儿子拿着外人来逼问亲妈的？噢！你还觉醒了空间异能，有空间怎么不说？是想看着你爹妈饿死吗？”

        宋财德抽着王擎跃的香烟，听声耳朵动了动：“大霖啊，你拿空间多大啊，出去半个来月肯定装了不少东西了吧？正好楼上有间屋子空着，你把东西放那儿。”

        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嘴，宋渠霖越听，就越是绝望。

        耳朵外是宋家人刺耳的闲话，脑海里是愈发剧烈颤动的异能核。

        宋渠美过来扯扯宋渠霖的手臂：“哥，你在外头见王哥没呀？等放完东西，能帮我出去找找吗？”

        宋渠美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连忙缩回来，惊呼：“呀！大哥身上好烫。”

        赵丽红：“不会是要觉醒异能了吧？”

        宋渠霖却捏了捏拳头，板着脸说：“不一定，我已经觉醒过异能了，之前在外杀丧尸有接触过丧尸血，这次也可能是尸变。”

        “变丧尸？”宋渠发当即拉着他妈后退几步，“你，你别过来啊，妈，听说异能者变的丧尸可难对付了，快赶大哥走啊。”

        宋渠霖抿抿嘴：“我只说有可能尸化，或许也会觉醒第二个异能。”

        婷婷说过，特殊系异能者觉醒双系异能的概率要比一般异能者更高。

        而且有婷婷在身边，宋渠霖自忖度过这次异能觉醒不会太艰难。

        可老宋家人不信。

        尤其宋渠发说：“骗鬼呐，那么大个安全区，异能队多少异能者，没一个有双系异能的，凭什么你就行？”

        宋财德忙吐了烟，推攮宋渠霖：“快，大霖，快上去把东西放下，再找个人少的地方出去避避。”

        宋渠霖都被他们气笑了，他看向这个家的主心骨，赵丽红，问出了最后一句话：“妈，您也希望我走吗？”

        赵丽红为难地说：“这，你都要变丧尸了，空间里那些东西捂着藏着也没用啊，再待在这里，万一伤到你弟弟妹妹……”

        宋渠霖嘲讽的语调说：“我还有老婆，在变丧尸之前，完全可以把物资给她。”

        赵丽红瞪大了眼：“那小娘皮还活着呐——”

        “妈，快看，他眼睛涨血啦！”宋渠发恐惧地躲在赵丽红身后，扒拉着赵丽红的肩膀，手指指向宋渠霖的脑袋。

        赵丽红嘶了一口，忙说：“行那你留个几包方便面给那小蹄子也行，快快，宋财德啊，带你儿子上楼——不，就把东西放在车上咱们自己搬也行。”

        宋渠美小跑着回来：“妈，有人告状说这里有丧尸，异能队的人要过来啦！”

        “好！”

        宋渠霖大喝一声，手一挥，空间里一半的物资被扔在了平地上。

        “哇！”

        那可是丈把高的硬货，旁观的路人一片惊呼，人群中不少眼红的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异能队的人开车过来，大喊：“接到举报有丧尸！清查丧尸！全体抱头蹲下！”’

        宋渠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丽红和宋财德，说：“爸，妈，是我不孝，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们从此就当没这个儿子吧。”

        他不再留情，扭头就走，临走，还用精神力丝废了宋渠发的异能核。

        “渠发！！”

        赵丽红惊惶地尖叫一声，抱住忽然晕倒的宋渠发。

        她甚至没有留半个眼神给宋渠霖的背影。

        赵丽红：“渠发！渠发！我儿子怎么了？他怎么忽然晕了？”

        避难家属区的异能队的人上来检查，叹了口气：“他的异能核碎了，保不齐要变傻子。”

        赵丽红急得六神无主：“那怎么办？渠发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啊，他没了，咱们家怎么办啊？”

        检查的人却笑了笑：“这好办，我们有一个精神系异能者，虽然不能把异能核粘起来，却能保证你儿子不变傻子，至于报酬嘛——”

        异能者的眼神瞥向平地上那些高高摞起的物资。

        赵丽红毫不心疼，一口就答应下来，谄媚地笑着说：“没事没事，大人，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您想要多少都行。”

        异能者奸笑开来：“好说，好说。”

        人群中已经起了骚乱，有几个想浑水摸鱼的人居然冲上来要抢那一摞物资，好在异能队抢先截胡，一枪崩掉了那个怀里抱米袋的中年人。

        异能者驱使干苦力的普通人上去，将那袋米从中年人手中夺走，可中年人临死还抱着不放，普通人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中年人的手指撇断，夺走了带血迹的米。

        这头，宋渠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张婉婷怀里。

        ·

        醒来时已经是天黑，宋渠霖环顾四周，郊外荒草丛生，他幕天席地躺在睡袋上，一旁有车，有篝火，还有对着锅搅拌勺子的张婉婷。

        “醒了？来喝粥。”张婉婷把大勺子递给他。

        宋渠霖从善如流地接过勺，又从空间里掏出些配料，往白米粥里加，不一会儿，有滋有味的飘香传开。

        他先承了一碗给张婉婷，再自己喝另一碗。

        张婉婷一饮而尽，舒爽地叹了口气：“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老娘吃泡面白粥都想吐了。”

        张婉婷厨艺不精，有时候泡面都能泡成一团，偏生嘴又挑，吃点难吃的心情不愉快，没有宋渠霖的日子她简直是度日如年。

        宋渠霖也了解老婆的性子，苦笑了下，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张婉婷说，“我忙着打丧尸，没来得及帮你梳理太久，你自己熬过来的。”

        “哦，姗姗呢？”

        “车上呢，睡着了。”

        “老婆。”

        宋渠霖忽然喊了一声，抱住张婉婷。

        “嗯？”

        宋渠霖把头埋在张婉婷的肩膀里，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嗯。”

        末世开始一个月，宋渠霖却觉得漫长无比，简直像过了一年那样，他击杀丧尸精疲力竭，每天救助同类都在面对人心险恶。

        唯有每天一日三餐面对张婉婷时，看到她品味美食的满意模样，宋渠霖才感觉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就靠着这一点平淡的烟火气，他撑到了现在。

        “老婆，咱们进空间，我给你炖红烧肉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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