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卖书（下）

闵惠灵巧地随手拿过一个凳子道：“你坐吧，我想跟你聊聊。”

        “跟我聊聊？”耿文扬暗自心道：“闵惠精明能干，她硬要把我留下说话，肯定是有所企图。不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耿文扬可不认为自己有那种传说中的主角光环，更不会出现什么美女见了主动投怀送抱，好汉遇上纳头就拜的糟烂桥段。

        闵惠是书贩，耿文扬相当于一级批发商。她找自己十之八九是为了保证下一部书能够及时供货，免得误了她的挣钱大计。

        猜到了对方的企图，耿文扬心中笃定。他神清气闲坐到小板凳上，静静地等着看闵惠的表演。

        闵惠先忙着喝止了书摊上几双不怀好意的贼手，这才扭头问道：“耿文扬，你现在上高中呢还是读中专？”

        耿文扬苦笑道：“我即没上高中，也没去中专，现在城关街道印刷厂干临时工。”

        “什么！？”闵惠再一次被惊得目瞪口呆：“你……你是临时工？”

        一个初中毕业的临时工，竟然能写出如此情节紧密、构思精巧的绝妙小说来，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耿文扬却不想被她一步步逼问出真相，趁机反问道：“小惠姐，你呢？你一直在大集上摆书摊吗？”

        闵惠张口结舌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啊？不！我在南关有个门头，平时主要在那边卖，大集只是偶尔来。”

        “呀！你是大老板啊！”耿文扬佯做羡慕道：“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啊！”

        闵惠终于回过神来，不禁莞尔一笑道：“耿文扬，我看你写的小说可以说是妙笔生花，一点也不像学习不中用的孩子，怎么会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呢？”

        耿文扬挠了挠头应付道：“那时候我还没开窍，不知道读书好。现在才知道，可是已经晚了！”

        “太可惜了。”闵惠大为惋惜道：“就凭你写书的本事，要是继续求学，肯定能考上大学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叫喊道：“小惠，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勇子呢？”

        耿文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色军大衣的中等个子年轻人歪戴着一顶鸭舌帽，从摊位上抓过一个马扎，大喇喇旁若无人般挨着闵惠坐了下来。

        闵惠见到这人眉头微蹙但转瞬即逝，冲他姗然一笑道：“曹哥，你来了。”

        “来了！”那个曹哥大咧咧道：“巡逻到你这儿，坐下来歇歇。”

        耿文扬瞅见曹哥的胳膊上带了个红袖箍，上面写着联防俩字，便明白他是联防队员，负责在大集上治安巡逻。

        八十年代末期，充当联防队员的多是各单位或街道上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的刺头和混子，几乎没什么好人。耿文扬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没有搭理这个所谓的曹哥。

        曹哥大名叫曹宇东，原本是个无业的街头混混，父母找人托关系才把他塞进北关街道联防队，成了一名不穿制服的联防。

        原本灰头土脸的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了管理一方治安的联防队员，曹宇东不禁神气起来。

        他跟闵惠的丈夫邵正勇素来相识，大集上的这个书摊也是他帮着张罗的，所以自认为对邵正勇夫妇有恩，得意之余惦记上了朋友家俊俏的小媳妇。

        这家伙第一次见到闵惠便被她的美色所迷，立时生出了几分邪念：“没想到粗粗拉拉的勇子还能有这等漂亮的老婆，真是太不公平。这娘们我是越看越喜欢，要是能找个机会把她哄到床上去，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曹宇东从此便留了心，没事便往闵惠这边溜达，时不时找个话题闲聊上几句外，三日两头的嘘寒问暖对人家关心的很。

        闵惠蕙心兰质，焉能看不出他的花花心思？

        只是在大集上摆摊谋生，作为地头蛇的联防队员是万万得罪不得，再加上对方是自己丈夫的朋友，所以闵惠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哄着他高兴罢了。

        耿文扬见曹宇东一屁股坐下不再挪窝，旁边突然多了个耀眼的大灯泡，他不好再跟闵惠无拘无束的闲聊，便想起身告辞。

        闵惠巴不得他在这儿陪着自己，免得曹宇东蹭鼻子上脸动手动脚，于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耿，我求求你，你再陪我一会儿行吗？”

        闵惠说话间吹气如兰，弄得耿文扬耳朵根直痒痒。

        他心里暗道：“闵惠让我留下，肯定是为了防着曹宇东毫无顾忌地孟浪。我虽然可以不管不顾丢下她一走了之，只是人家刚刚帮了我，我可不能不讲情面转脸就忘。”

        想到此，他笑了笑又坐下来拿起了另一本书。

        闵惠见状松了口气，曹宇东见他不识时务顿时瞪起了眼。

        “哎！那个小孩，你是干嘛的？坐在这儿干吗？”曹宇东忍不住首先发起了难。

        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招惹是非为上策。耿文扬憨憨一笑道：“我来找我姐姐看书玩。”

        “你姐姐？”曹宇东指着耿文扬询问道：“小惠，他是你弟弟？”

        闵惠极有眼色，笑着承认道：“我的一个表弟，厂里歇班来找我耍。”

        “表弟？”曹宇东颇为怀疑，上下打量了耿文扬几眼道：“文质彬彬的，像个学生。”

        耿文扬装作没听见，拿着本书目不转睛地认真阅读。曹宇东见他读书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又厚着脸皮跟闵惠攀谈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

        “唉！这家伙总算走了！”闵惠长舒口气道。

        耿文扬见自己的任务完成，放下书起身告辞道：“小惠姐，我也该回去了。”

        闵惠不舍道：“我还想再跟你多聊会儿呢。”

        “下次吧。”耿文扬笑道：“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以后再聊呗。”

        “那行吧。”闵惠叮嘱道：“我家在南门里有个门头，叫做惠勇书社，平时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耿文扬想顺利实现卖书目标的话，必须搭建自己的销售网络，而遍布城区的各个私人书店正是他最好的选择。

        闵惠家有固定的书店门头，正是他急需搞定的网点之一，当下点头道：“小惠姐，我会去找你的，再见！”

        “再见！”闵惠看着他推上自行车，顺着百姓踩出的小路渐行渐远，心里面忽然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滋味：“别看耿文扬年纪小，却生得一副侠义心肠。怪不得那天晚上他敢于出手相救，原来跟他自己写的那些主角一样忠肝义胆嫉恶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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