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十罪疏……不是告岳武穆疏。

        楚楚好生失望，双肩垮下来。

        杨顺已经死了，但是她并未接到系统通知自己通关的对话框或者提示，所以不是杨顺，而阿波罗临死前留给她的信息还是只一个“杨”字，那到底是哪个姓杨的人啊？

        忽然耳听见隐约传来呜呜的号角声。

        楚楚同陆炳对望一眼，站起身来。

        不多会儿，半空里腾起了几股滚滚浓烟。

        两人已经出了宣府，此处离城有十多里。

        陆炳杀了宣大总督杨顺，又带着个女人，自然不敢在宣府城内逗留，他们早出城半日了。但此时号角声却自宣府所在方向传来，而那几股浓烟亦来自同一个方向。

        陆炳面如阎罗，“杨顺那狗贼已经死了，待我亲眼去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冒充鞑子兵烧杀劫掠大明百姓以冒充军功。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我陆炳今日要替天行道！”

        一个字未讲，楚楚同他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翻身上马，往宣府方向驰去。

        策马行了约莫两三里路，逐见路边倒伏着不少惨不忍睹的尸身，都是手无寸铁、衣着褴褛的平民，几乎没怎么反抗就给杀了。

        再往前行，哭声、喊声、求饶声、呼救声，夹杂在一片，听者动容。

        陆炳侧耳细听，渐觉不对，“等等，我们慢行！”

        他左右看看，右手边有个小土坡，于是招呼楚楚往右驰去，绕道而行赶到前面。

        到了坡下，两人翻身下马，弃马爬上高坡。

        借着灌木丛的遮掩，二人趴在坡顶往下看去。

        坡下是一个小镇子，镇头到镇尾有三十户人家。

        一队身着身披铠甲、头戴皮帽的几十人的骑兵队伍穿镇而过，缓缓前行，一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屋子就烧……所过之处，草木摧折，人烟荒芜。

        看了一阵，陆炳蹙眉，“怎么会是鞑靼人？”

        仔细看，那队骑兵个个长得高鼻深目，外形粗犷高大，口中说着听不懂的鞑靼语。

        眼见那队边走边烧杀劫掠的鞑靼士兵逐渐远去，陆炳眉头蹙得更深了，“鞑靼竟然已经跑进宣府境内了，前面七十二座城池难道都没能拦得住他们？”

        宣府是九边重镇之一，修筑了许多防御工事，且总计驻扎了约有八万兵马。

        陆炳看那对骑兵的去向，乃是东去。

        如果宣府已经沦陷，东去的下一道关口就是居庸关。鞑子要是进入了居庸关内，京师危矣！

        陆炳和楚楚两人隐藏行迹远远跟在鞑子兵后面，陆炳想看看这队兵马为什么抢劫完了还不撤退，竟一路望东而行。

        就这么跟了大半日，两人竟跟到了宣府下辖的永宁镇——这是距居庸关约六十公里处的一座较大的城镇，乃居庸关最后的屏障。

        也许宣大总督杨顺的死已报至此处，永宁镇六米高的镇门紧闭。

        二人远远看那队鞑子骑兵奔至镇门前，望着紧闭的高大门楼叽里咕噜的一阵叫嚣。

        这队骑兵不过五六十人模样，陆炳记得永宁镇内可是有一副总兵亲自带队镇守的，镇上大概驻扎了约两千兵马。可是，鞑靼兵冲着城门叫嚷半晌，大明官兵竟龟缩镇内，连个面都不敢露，陆炳颇为气恨。

        良久，这队人马似乎放弃，却奇怪地丢下一个人来后，唿哨着调转马头离开了。

        陆炳和楚楚两人相顾茫然。

        再去仔细看那个人，似乎是个男人，形貌衣着显然是大明朝的人。

        边城百姓常年被鞑子欺辱屠杀，养成了畏畏缩缩的卑微性格。

        那人一直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待鞑子兵走远后，他才敢自地上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去拍打镇门。

        拍了很久，城墙上才有几名士兵探头探脑地出来瞅了下面一眼，但很快又缩了回去，此后任他如何捶打嚎哭，都再未理会过他。

        楚楚很奇怪，“他很明显是大明百姓啊，我听见他说的是汉话，长得又干瘦，很明显的南方人特征，怎么守兵不开门让他入内？”

        陆炳叹息，“边城百姓的性命贱如草芥。”

        这意思就是守城官兵当他是求救的大明百姓，所以才置之不理。

        所以，这些官兵，到底是为谁守的城啊。

        楚楚默然。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仍不愿离开，他沮丧地在高大的镇楼门前徘徊，茫然四顾。

        陆炳和楚楚牵马走过去。

        那人看二人身着大明服饰，就没有逃走。

        再看了几眼，他竟又惊又喜地主动跑到近前，然后一跪在地：“小的见过指挥使大人！”

        陆炳诧异：“你竟认得我？”

        “陆指挥威名远播，小的自然认得大人啊！”

        一般人哪里能见到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不少官绅下帖再三请他都请不到人，能认得他的，想来至少是某个有权有势的权贵家中的下人。

        但陆炳却不因为远在漠北都有人认得他而得意自大，反而怒道：“你这卖国求生的小人，本官要一刀了结了你！”

        那人骇得瘫坐在地，反应过来可能之前他同鞑子骑兵在一起的情况叫陆炳看见了，慌忙以头抢地痛哭流涕道：“陆大人您误会了，小的并没有给鞑子兵带路啊大人。小的叫杨增，是个太监。无意中给鞑子抓了，他们发现我是太监后晓得我是宫里的，便要我办一件事情。我，我……我只是为了找个机会逃命，就假意答应他们，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是小的真的没有给鞑子带路啊，小的自己都不怎么认得边城这些路的。”

        陆炳尚未说话，楚楚倒先愣了愣，“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那阉人慌忙又将脑袋抵在地上，抖抖索索回道：“回小姐，小人姓杨，叫杨增。”

        “杨……又是姓杨的！”楚楚惊呼出口。

        陆炳安抚地捉住了楚楚的手，以眼神儿示意她不要因为沈炼的死而憎恨上了所有姓杨的人。

        但是心中却很疑惑。

        何时，她跟沈炼这般熟稔了？为了他的死，竟牵罪旁人。

        陆炳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增：“你是太监？原在哪里当差？”

        “禀陆指挥，小的在内宫监当差。”

        “既然是宫中内侍，你不好好在宫中当差，怎么跑出宫来了？且还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

        “启禀指挥使，小人乃是跟着杨顺杨大人到宣府来做监军的。”

        大明朝向来有派文臣和太监做监军的习惯。

        但是杨增哪里又敢做杨顺的监军？杨顺可是严嵩的干儿子之一。

        于是到了宣府，杨增便整日自找乐子去，杨顺也不怎么管他。

        鞑靼攻城掠地，无意中将正在酒楼里寻欢作乐的杨增抓了。

        杨增既在宫中当差，还混了回监军做，可见他生存本领高，心思敏捷。陆炳捶杀杨顺的事情早在宣府传开，他当然听说了，此刻面对陆炳，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半真半假道：“俺答汗带了三万骑兵先攻大同，后打宣府。那位宣大总督杨顺杨大人没什么本事，又乱指挥，刚愎自用，以至于连吃败仗，丢了四十座城池，他不敢报告给朝廷知晓。为了掩盖失责，他竟纵容兵士杀害城内良民冒功请赏。大家都不敢再在宣府住了，纷纷携家带口外逃。小人在城内微服私访，探得这些实情，本来打算秘密报告给朝廷知晓，哪里想到还未来得及，鞑子来得好快，竟攻入城内，不意小的撞上枪口，被他们捉住……”

        身为监军，杨增也不敢太过失责，多多少少还是偷偷去查探了些军情，以便将来回京好交差。

        楚楚发现杨增胸前斜挂着一个包袱，有些好笑。

        微服私访还随身带着个包袱？身为监军，不待在宣府，随身带着包袱是随时想着跑路么？

        很快她又发现这个太监始终有只手摸着那个包袱，不禁想，姓杨，他还如此重视一个包袱，所以里面装了什么？

        会不会是……！

        会来得这么及时么？

        沈炼临终前才提示她“杨”！

        渐渐目光贪婪起来，盯着杨增胸前的包袱就没眨过眼。

        陆炳瞥见了楚楚热辣的视线，问杨增：“你包袱里面有什么？”

        杨增愣了下，低头看看胸前，忙一边取下包袱，一边道：“禀陆大人，小人不敢隐瞒，这里面装有鞑靼那个俺答汗逼小人一定要交到皇上手中的书信。刚才说到小人被鞑子捉住，他们发现小的是阉人，就带我去见了他们的首领。那俺答汗写了封信，叫小人带回去呈给皇上御览，还多次威胁小的不准有任何闪失，一定要将此信交给皇上。小人被他们打怕了，真怕有闪失，所以一路上一直抱着这个包袱，就怕丢了，他们一刀割了小人头颅。”

        杨增快速解开包袱，真从里面拿出一封用绿缎子包了几层的信函来。

        书信信封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楚楚心跳加快，见杨增双手托着将信函呈给陆炳，她劈手将书信夺了过来，正面反面都瞧了眼，仍未见到任何字迹，当下就想要将信封撕开取出来看看里面的内容。

        陆炳见封口处上了红色火漆，伸手拦住楚楚，“拆不得。”

        楚楚无可奈何，也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先于嘉靖看，否则这太监不敢回去传信。

        但仍是不死心，问杨增道：“你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吗？”

        心里无比期望这就是她要找的《告岳武穆疏》！

        杨增回道：“回小姐，小人不知。”

        陆炳冷笑，“你不知道书信内容你还敢去上交给皇上？就不怕皇上看过后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那太监顿时扑倒在地，“陆大人明鉴，小人没看过内容，不过，……不过据小人当时在现场听得俺答汗同他的那些幕僚的对话大胆猜测一二。启禀陆大人，小人猜这信中，写的该是鞑子以兵戈威逼咱们大明同其通商开市的条款。”

        陆炳大为震动。

        鞑子无礼，竟要逼我大明朝签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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