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徐阶透露，严世蕃根本未去广州雷州岛服刑，他只在广州南雄县住了两日便秘密潜回江西袁州府老家了。回到袁州府后，严世蕃作威作福，更甚从前。

        “近来他大兴土木修建私宅，为此占用了大量民田，闹得当地民怨沸腾。这是袁州府推官郭谏臣状告到巡江御史林润那里的奏本，林润再辗转送到了我这里。陆老弟，你也看看吧。”

        徐阶自袖袋里掏出郭谏臣的奏折副本递给陆炳，长吁短叹道：“当初我就说过，严嵩父子不死，我大明帝国便无一日宁日！这才多久的时间？三个月都不到啊。”

        陆炳接过奏本，打开默默看了眼。

        郭谏臣的折子里写道，严世蕃为修建府宅强占民田，不但闹出了人命，而且藐视欺压前去处理这件事情的朝廷命官，气焰十分嚣张。

        很快陆炳把折子合上，丢一旁，斜睨徐阶，似笑非笑道：“如果只是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徐首辅也不至于亲自跑这一趟了。不用卖关子了，徐阁老，你直说吧。”

        地方豪绅平日里仗势欺人，霸占民田之事时有发生，并不罕见。如果严世蕃只是如此，徐阶实在大惊小怪了些。凭此，并不足以把严世蕃怎么样，最多不过是捉拿归案再押送至雷州强制服刑罢了。

        徐阶一笑，“陆老弟果然是通透人。”

        他又自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是林润随郭谏臣的折子一并寄给我的密信。”

        想是徐阶担心隔墙有耳，才要陆炳自己看信。

        但是隔墙住着楚楚，陆炳不想楚楚误会他当她外人，便没接信，道：“徐阁老你但说无妨。”

        徐阶往隔壁房间瞅了眼，陆炳既如此说，便明了。

        隔壁的女人既能让陆炳毫不设防，可见他对她宠爱有加。陆炳不担心机密外泄，自也不用担心。

        徐阶便将信收好，端起已冷的茶水润了润喉咙，道：“林润的密信里说他已经掌握了罗文龙与倭寇徐海私通的把柄。”

        罗文龙是严世蕃的亲信、严嵩的干儿子，如果罗文龙跟倭寇私通，严世蕃能逃得了干系？

        “通倭乃是死罪，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凭借此条罪愆，严世蕃和罗文龙都难逃一死！”

        “但严世蕃没必要通倭。”陆炳指出此计的瑕疵。

        通倭能得到什么好处？无非是为求财。

        严嵩贵为内阁首辅，严世蕃自己是工部侍郎，父子俩这样的身份地位哪里需要通倭？他们严家仅靠着贪污纳贿，就已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

        “陆老弟，重点不在于通倭的目的，只在于他同倭寇有关系。皇上对倭寇恨之入骨，咱们只要牢牢咬住这一点不放即可。”

        徐阶说得有理。

        严嵩父子倒台，罗文龙作为严党的首脑人物，此次也被流配雷州充军。如果翻出他私通倭寇的旧案，不论严世蕃有没有同倭寇徐海那里得到好处，这二人平素兄弟相称，严世蕃肯定受牵累。

        陆炳不免心动。

        严嵩做了十几年的内阁首辅，熟知皇上的脾性。严世蕃又惯会猜度帝王心思，皇上近来已有念旧的行为。

        本来大家被严党压制已久，趁着严嵩告老还乡、严世蕃流配的机会，不少人上折子“落井下石”弹劾严党。嘉靖烦不胜烦，一概不予受理，后来更是特意下旨不准任何人再弹劾严嵩父子及其党羽，否则庭杖伺候。

        皇上此举，让严党看到了希望，朝中内外已有不少为严世蕃活动的迹象。

        陆炳很理解徐阶的着急上火——严世蕃既被私底下称之为小阁老，焉没有做大阁老的本事？徐阶担心自己首辅位置不保。

        陆炳自也有此顾虑。

        如果严世蕃回来朝廷，自己必定首当其冲会被严党对付。

        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严党打击异己不择手段，如果严世蕃不死，就有可能自己死！

        陆炳默然半晌，决心已定。

        思索了一下徐阶的计策，摇头道：“徐海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死无对证啊。”

        “好一个死无对证！”徐阶一击掌道，“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杨继盛行刑前一晚，严世蕃亲自带着人把他的牢房翻了个底朝天的事么？”

        确有其事。

        当初徐阶确曾来说严党搜查杨继盛所在的牢房，然后发现了关帝像下面有一个血手印，十分紧张，连夜拷问狱卒。

        “我安插在严党中的眼线告知，原来，因为蓝道行留下血书一事让严嵩吃了个大亏，他担心杨继盛也留下血书，吃一堑长一智。那杨继盛被关在牢房里仍不消停，每天都上折子弹劾他们父子，虽然严嵩让人把他的奏疏都毁了，可难免在大限将至前杨继盛不会想法子传书出去。严嵩便叫人去搜查牢房，还搜了几次。没成想，杨继盛还真的留下了一封血书。只是无论怎么逼问狱卒，狱卒也只交代了藏书之事，却不清楚血书后来的下落。”

        陆炳听罢，一头雾水，“难道你说的林润掌握的罗文龙私通倭寇的证据，便在杨继盛的血书里？”

        “倒也未必。”徐阶笑得高深莫测，“但他既秘密地留下血书，定然里面写了些让严嵩父子害怕的内容。要知道蓝道行的血书可是让陈洪掉了脑袋的，杨继盛这份血书也许也能让皇上不能再容父子二人活在世上，倒省了我们的功夫。所以，我只要血书。其余的，我正好要一个死无对证。”

        “……”

        陆炳望着故弄玄虚的徐阶，暗自磨牙。

        “你的意思，因为杨继盛掌握了严世蕃通倭的罪证，严嵩父子才会杀人灭口。你是打算这么攀咬上严世蕃吧？”

        “哈哈，陆老弟，说太明白了就没意思了。”

        徐阶会模仿杨继盛的笔迹，至此，陆炳大概猜到了徐阶的计策。

        此计可行。

        皇上虽然下了旨不得再提弹劾严嵩父子，但是杨继盛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皇上本就存疑。如果找到了杨继盛的血书，那还了得？皇上肯定会看，还会大发雷霆。

        被吊了半天胃口，陆炳郁结，忍不住打击对面人道：“可惜啊，徐阁老，那份血书如今下落不明了啊。”

        徐阶嘿嘿一笑，“所以我才来找陆老弟呢。”

        “找我？我又不会模仿杨继盛的笔迹。”

        “哈哈哈，徐某的确是会模仿杨老弟的笔迹，不过模仿的字数多了，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所以，还是要请陆老弟帮个忙，帮我找到那份血书的原本才是正经事呢。”

        “……”

        陆炳将徐阶看了又看，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笑得越发得意，并不是开玩笑的，便收起戏谑，肃道：“真着落在我身上？”

        徐阶亦敛了笑容，欺近他，低语：“我打听到杨继盛关的那个刑部的民监，里面有个狱友，被你弄出去了，时间恰在杨继盛死后不久。”

        “……”

        陆炳惊讶地微张嘴，登时犹如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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