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随后徐阶派去江西那边的巡查御史上奏的折子也到了，报说严世蕃的确于半年前便就已经自流放地广州雷州岛偷跑回江西老家，他根本一天都没去过雷州岛。所以，广州哪里交得出严世蕃来？说暴毙，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职，亦或根本就是合谋！

        徐阶趁机就将刑部一干严党尽数弹劾，连根拔除，其余的同党，他也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陆炳向嘉靖请旨，亲往捉拿严世蕃，皇帝准奏。

        陆炳很想知道为什么嫣红会提前得知《告岳武穆疏》在楚楚手里。如果她知道，严世蕃大概也知道，他以韩太湖相要挟让她潜伏在他身边，伺机而动，可见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东西。可是，杨继盛的奏疏里其实并没有致命的内容，反倒是徐阶的篡改才让他死在了“通倭、谋反”两项罪不可赦的问题上。

        如果这个疑团一日不解，陆炳便一日心神不宁。

        陆炳回到府中。

        楚楚正百无聊赖地在听管家陆勇汇报他的家私——爷的庄子有几处，别墅有几套，田地有多少亩，府库里的宝贝又有几何……

        见他回来，如蒙大赦，立刻借口叫陆勇退下去，“赶紧的，给你家爷去煮碗宵夜来。”

        “这……姑奶奶，现在还是晌午。”

        “呃，那就下午茶吧，给他煮一份儿下午茶来。”

        陆府现在就一个女人，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府中的女人，一般都称“夫人”或者“姑娘”，可这一位却不一般，没人敢如此称呼她。大家去请示管家，陆勇想起某次偶然听见陆炳对楚楚压抑的一声低语——“姑奶奶”，于是吩咐下去，此后，府中下人便都称呼她“姑奶奶”。

        人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后，楚楚长呼一口气，抱怨：“好端端的，你让陆勇非给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今天一天耳根儿都没清静！不是，是自来了你家后就每天都没安生！第一天他带了金织纺老板进府，让我选料子做衣服；第二天四五家银楼老板掌柜齐齐涌进陆家，各种琳琅满目的金银玉饰足足摆满了一间堂屋，我还以为你家里要办首饰展览呢……今天他又抱来一大堆账本，竟然在我耳边叨叨地念了大半天！”

        陆炳笑着听她抱怨完毕，才悠悠地说：“都是家务，当家主母怎能连家务有些什么都不知道？”

        楚楚一准儿猜到他打的这主意，但此时亲耳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饶是有心理准备，也遭不住臊得满脸通红。

        他这是要借她跟来京城的机会便从此绑住她了。

        经历嫣红的事情，楚楚心有余悸，也不想再跟陆炳分开了。听陆炳调侃，捂着发烫的脸颊不过是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最后也忍不住开心地咬着唇笑了。

        陆炳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长发，说了近日要离京去捉拿严世蕃的事情。

        楚楚立即抬头道：“我要跟你去。”

        “嗯，严党现在狗急跳墙，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留你一个人在京中我也不放心，我本也预备带着你一起去——哦，对了，玉英，这东西你收好。”

        陆炳自怀里掏出来一样用黄锦裹着的东西交给她。

        楚楚掀开锦帕看了看，是杨继盛的《告岳武穆疏》，“怎么又还给我？”

        把《告岳武穆疏》交给陆炳的时候，楚楚便决意留在这个世界同他相伴，这东西于她已没有价值了。

        “一来这是你义兄的遗物，二来，徐阶现在已经用不上它了，留在他那里也没什么用处，给他烧了可惜。”

        原来陆炳惦记着这东西是杨继盛留给楚楚的，当初给徐阶的时候就说了要还回来，徐阶却想毁尸灭迹，免留后患。

        那日庭审，差点穿帮，徐阶暗悔自己心太大，该先丢出去真货，绝了嘉靖欲要召回严世蕃的可能性，至于摁死严世蕃可以日后再徐徐图之，好在徐伟帮了他大忙。

        事后徐阶万分不解，但严党尚未除尽，他也不方便跟徐伟走得近，去探询因果。

        这世上，唯有陆炳知道秘密。

        楚楚也很疑惑，“那份假的奏疏既然用徐阶的血写的，怎么能同义兄儿子的血融合在一起呢？”

        “呵呵，因为验血的太医是徐伟啊。”

        徐伟那年给嘉靖瞧病，差点人头落地。陆炳特意跑去对他示好，徐伟便误以为是陆炳在皇帝面前替自己说了好话才保得一命，从此后就成了陆炳的人。

        嘉靖信任徐伟，陆炳猜测叫来的太医一定是他，果然不出所料，见他露面便知道事情成了。

        徐伟知道此次被召去是为检验血迹，便暗自在小指的指甲盖中藏了些明矾粉末以备不时之需。

        严世蕃已经下落不明，楚楚问该去哪里拿人？

        陆炳分析道：“南昌府是他严家的老窝，他对那里是最熟悉不过的，我们先去往江西南昌看看。”

        因为嘉靖没给限期，陆炳便同楚楚骑马慢悠悠地往江西而去。

        五月草长莺飞，这位陆都督，何尝没心存着假借出公差的名义，却是想同美人远离京城的纷纷扰扰，携手出游的打算呢？

        只是二人离了京城，还没走出河北地界，便有快马追至。

        “头儿！头儿！有圣旨，快接旨！”

        遥遥传来了吕梁的呼喊。

        两个人停下来，回头看见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在马背上被颠得脸色发白。

        二人奔至，见陆炳身旁伴着个美人，都知道他风流名声，便做视而不见。

        吕梁将黄锦从马上抱下来，他半晌都站不稳，双腿犹自打颤，可见追陆炳追得甚急。

        “黄大伴亲自来传旨，是不是宫中出了大事？”

        黄锦气喘吁吁：“陆都督，传皇上口谕，显陵的工程出了状况，地宫不断有水冒出来，皇上让您先去安陆府查看一下地下皇陵！”

        显陵是嘉靖的父亲老兴王的坟墓。

        老兴王死得早，那时候嘉靖还没做皇帝，后来他坐了龙椅，便令工部扩建在老家安陆府的父亲的坟墓，要求将藩王坟提高规格升级成帝王陵，且要将母亲的遗骸迁回老家同父亲合葬一处。

        这个工程耗时已有十几年了，几乎是在嘉靖坐上皇位后就开始的。工程不但时间长，工程量也是巨大，至今尚未彻底完工，而嘉靖南巡的最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回老家来看看显陵的修建情况。

        皇陵地宫出水，素来被认为是十分不吉的征兆。

        陆炳勒转马头，望望皇城的方向。

        安陆是嘉靖的龙潜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很多皇帝都认为自己的潜邸是有龙气所在，才会保得自己坐上龙椅。

        显陵虽说是给父母修的，但好比他兴王府家的祖坟。又是潜藏了龙气的地方，嘉靖紧张得很，于是叫锦衣卫带着黄锦速速去追陆炳，叫他先去湖北安陆府一趟，务必搞清楚状况。

        湖北往东南方向的临省便是江西，两省接壤，从京城出发大致是在一条线路上的，便在湖北停留一段时日，等把显陵的情况摸清楚了后再去江西也是一样的，还多了起码至少一个月的假期，陆炳于是愉快地领旨谢恩。

        因为是皇陵地宫溢水，陆炳这下子不敢耽搁了，同楚楚一路奔行，进入安陆府时，天色将晚。

        两人勒马擦汗，楚楚感觉耳旁异样风声而起。

        她不禁抬头望天，觉四方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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