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显陵是在原来的兴王坟基础上扩建的，也就是说目前显陵里只埋了老兴王的遗骸，且他死了有二十多年了，尸骨早该化成了灰，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地下水变成红色，且发黑发臭的。

        为扩建显陵，前后征召的工匠和役夫总计三万多人，目前工程正进行到老兴王的陵寝部分，日常在现场劳作的人也有一万多。工程停工，这上万余人被全部勒令留在陵地不得离开。而建造地下宫殿的两千工匠因为更清楚墓室的设计和地宫情况，便给单独关押了起来。

        “地下水开始变红的时候我们才不让工匠和役夫回家的，因为当时已有谣言在显陵蔓延开来。不过那时候除了修建地宫的那两千工匠外，其余役夫尚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直到水质变得发黑恶臭，所有人都知道了，人心惶惶。”

        卢勋微抬眼将陆炳飞速瞟了下，并未明说是何种谣言以及为何人心惶惶，只点到为止。

        陆炳瞥见，自明白他的心理活动。

        显陵本就占地宽广，要关押数万余人不是难事。难的是，人言可畏。

        皇陵地下水见红，还发黑发臭，这种事情如果传扬开去，指不定被民间传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朱家王朝的龙气已经泄露，大明江山药丸”肯定是流言蜚语的主题。

        陆炳十分能理解底下人瞒报的心理。

        想来卢勋几个一开始没引起重视，只以为地宫溢水是工程设计纰漏，很正常，只想着修补好了就行，哪里知道不但找不到溢水原因，事情还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真要是等到龙气泄露的传言传到京城，几个人的脑袋肯定是不够皇上砍的。把人关起来还封闭消息，的确是迫不得已。

        然而，无故将这么多工匠役夫关押起来，家属又天天来陵外打听。这要是一个不慎，轻易就会引起民变。

        估计正是眼见民变要起，杨保卢勋几个实在顶不住压力了，这才上报朝廷，但还都是只言片语，隐瞒了重要情况。

        不消一时三刻，陆炳和楚楚策马行到了内罗城的棂星门前，一行人在下马碑前翻身下马，步行踏上龙鳞道进入内罗城。

        龙鳞道直来直往，长约千米，中间全无阻隔，一望尽头处便是巍峨雄伟红墙黄瓦的显陵宝楼，也称明楼。

        而明楼的后面，便是老兴王夫妻正在修建的一陵双冢陵墓。

        待走到明楼近处，两人听见三层高的城楼内传来嘈杂的喧哗声。

        楚楚侧耳凝神细听，隐约听出来是有人在悲号，似乎在哭喊“求求大老爷，放俺出去啊，俺还不想死！”之语。

        “里面关的是？”陆炳扭头问卢勋。

        “便是那两千工匠。”

        陆炳点点头，未说什么。

        楚楚四下张望，见各处通道口以及明楼广场前，皆有大量全副武装的兵卒把守巡逻，许进不许出。

        此刻天黑，官兵点起了无数火把，把广场照得红通通的。山里夜风大，浸了油的火把火借风势，燃得呼呼作响。耳听见楼内的哀嚎哭叫，楼外却只闻得噼啪乍响的火烧，冰冷的刀戟在暗处微微发着寒光，有一种肃杀。

        “你说什么？无端不见了人？”

        楚楚被陆炳这句诧异的疑问扯回心神，乱转的目光随同陆炳的视线一起看向正汇报事情的卢勋。

        卢勋赶紧回复道，就在陆炳来的这几日，关在明楼里的工匠无缘无故有人消失了，每天不见了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以至于都有人说这地方风水不好，乃大凶之地，有饿鬼吃人，连看守的官兵都不愿靠近，只得把明楼的大门关了，离得地宫远远的。

        陆炳听到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脸色有些难看，“是怎么不见了的？不见了多少人？”

        带兵的是显陵卫指挥使李貌才，陵地的安保工作由他全权负责。听得陆炳询问，他上前一步来小心翼翼回道：“禀都督，大概是晚上不见了的，因为每次都是早上这些人醒来后就嚷嚷又少了几个人……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就他们说少了人，找不到了。”

        “你说什么？你们也不清楚？”陆炳听得眉头打结，“你们没有清点人数吗？任他们说少了人就少了人？”

        “人太多了，又一团乱，那个——”李貌才支支吾吾，“没有工夫清点人数……”

        “混账！”陆炳大怒。

        卢勋道：“都督请息怒，实在是情况太复杂了。那些贱民被关了几天，性情很是暴躁。有一次他们还试图冲撞官兵逃跑，打伤了好十几人，后来我们就不敢开楼门了。吃的喝的，都从宫墙上面丢下去，哪里还敢进去清点人数？”

        “实际上我们也很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少了人？而且还找不到。脚底下是地宫，这周围一圈儿全是宫墙，墙高一十八尺，厚六尺，人力绝不可能破墙而出，没有梯子也翻不出去，除非那人长翅膀或是会点飞檐走壁的功夫，但怎么可能呢？征召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民夫啊。所以我们猜测多半是他们找的借口，想欺骗我们打开楼门，趁机逃走，便没怎么理会这事儿。”

        卢勋分析得有些道理，陆炳听罢，便未置可否。

        再问道：“还有些什么情况？”

        顿了下，强调：“不可有任何隐瞒。”

        卢勋恭敬地回道：“目前就这些了，已全部据实已告。”

        “哎呀，我的都督大人啊，就这些事情就够我们头疼不已了，哪里还能出其他的状况？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别再节外生枝了。”太监杨保查看圣旨，落后了几步，此刻小跑着追上四人，恰好听到陆炳的话，急忙插言，以期减轻罪责。

        楚楚暗暗扯了下陆炳的衣摆，小声道：“果然是官方的内容越少，问题越大。”

        陆炳微颔首。

        当时京城收到的安陆府上报的折子里只说显陵溢水，结果地下水有异变给隐瞒了，陵地无端莫名其妙少了工匠也隐瞒不报。

        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情况，陆炳不敢大意亲信这一伙人的话，决定亲眼查看一下明楼和地宫情况。

        同楚楚两个先沿着明楼宫墙下巡视了半圈儿，明楼外面地面全部都做了硬化，铺的青石板，没发现有任何异状，地下水未漫出地表。

        “打开地宫，本都督要进去查看。”

        李貌才道：“都督，地宫里面水深可能已及膝……”

        陆炳从他手里拿过火把，“无妨，你们就守在外面，我们下去看一眼就上来。”

        李貌才卢勋杨保三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担心陆炳叫他们头前带路呢。

        可见有关地宫有饿鬼有阴灵邪祟的传言也对这几人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随着巨大的石门往两旁慢悠悠的嘎吱嘎吱地打开来，地宫入口处亦即明堂前那座高大的白玉石雕的龟趺蟠龙碑在火光照耀下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待到看见碑上字迹，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

        墓室尚未完工，墓主人尚未安息，记载墓主人身份和丰功伟绩的碑上本应空无一字，但此时，只见这龙头龟驮的石碑上却刻着三个大字——“蕃猫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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