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李还玉

每年李家坪都会有戏子在村里的戏台唱戏，来的戏班都是不一样的，有秦腔，有晋剧，有豫剧，总之要看来的是什么戏班就听什么戏。

        这个时候村里小孩子是最开心的，在唱戏的时候会有很多隔壁村的人来，人一多就会有一些镇上下来的人买零食，这是他们这些孩子唯一接触零食的时候。

        李还玉是村里最穷的人家李瘸子的侄子，他站在山顶上听着戏台唱戏的声音，深深陶醉在女戏子的声音里，已经不管锄野草的事情。

        “还玉，你认真点啊！你把野草除干净了晚上才能拿两馒头回去，你不努力干，你家里人要挨饿！”下面同行年长的人催促道。

        “我知道了！”李还玉从戏声中醒了过来，连忙开始在地上锄草。

        今天李还玉还是迟了，回去的时候盆里只剩下两个馒头根本不够一家三口吃。

        “明天你自己去吧，你看这孩子能干嘛，晚上又要饿肚子了。”一旁的妇女嘀咕着，是李还玉的婶婶。

        “行了行了，不就迟了一次吗？玉挺能干的。”男人安慰着妇女，把两个馒头都给了妇女。

        男人是李老爷，也就是李瘸子，很早的时候时候的他还不是瘸子，后来瘸的，是李还玉的叔叔。李还玉的父亲和周家关的人去当兵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唯一的孩子李还玉也就交给了李瘸子这个表哥。

        “玉，你和我出来。”男人叫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李还玉来到外面，男人确认附近没人，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递给了李还玉。

        李还玉立马扯开糖纸吃了下去，脸上满是笑容。

        “谢谢叔！”李还玉笑道。

        “小声点，被你婶婶听见麻烦。”男人做了个嘘的手势，说道：“当然，你婶婶也不是什么坏人，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她也跟着我吃了半辈子苦了，怪不得他。”

        “我知道婶婶是因为我才生气的，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会回报叔叔婶婶的。”李还玉说道。

        男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当初李还玉的父母遭遇意外死了，自己把孩子带了过来。虽然老婆子不同意，可是也没有赶李还玉出去，希望这孩子以后能有出息，过两年自己老了，至少别拖累自己就行。

        “叔，明天还有戏唱吗？”李还玉问道。

        “不唱了村子里没钱，戏子杀了。”男人说道。

        “杀了？”李还玉听到男人的话，立马就崩溃了，直接就跑了出去，朝着戏台的方向跑去。

        男人一脸懵，不知道李还玉这是要干嘛去，也立马追了上去。

        李还玉来到戏台，发现戏台已经拆了，戏场空无一人，再也没有了白天的繁华。而对李还玉来说，他现在想看到的是那个女戏子，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唱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找了好久不见戏子的身影，李还玉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后，一只手出现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问道：

        “小弟弟，你是怎么了？”

        李还玉立马停止了哭声，因为他听出来这个声音是白天唱戏的女人的声音，是那么的甜美温柔。

        “你是那个唱戏的神仙姐姐吗？”李还玉看着女人，长得特别漂亮，脸上一点瑕疵也没有，身材也是窈窕，加上刚才温柔的声音，一定就是神仙姐姐了。

        “你白天看见我唱戏了？”女人问道。

        “我没看到，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李还玉回答到。

        女人微微一笑，唱戏最想被认可的就是声音，这个孩子没看见自己的模样就夸自己声音好看，那是真的声音好听。

        李还玉眼睛瞪得老大，他看着女人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温暖的阳光一样，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脸，甚至此刻的笑容将会是一生中最美的一幕。

        “你不是死了吗？”李还玉哽咽了一下，沙哑的问道。

        “谁和你说我死了？”女人微微皱眉，可并不影响她的绝世容颜，反而是完全变了一种美丽，更加惹人喜爱。

        “我叔叔说杀戏了，你们不是被人杀了吗？”李还玉问道。

        女人捂嘴一笑，解释道：“小弟弟，杀戏的意思是停止唱戏，不是杀了我们，你误会你叔叔的意思了。”

        “那你是没死了？”李还玉开始露出笑容，笑得特别开心。

        “没死，我们只是要离开了，明年还会出现在这里。”女人说道。

        “为什么要离开啊？”李还玉停止了笑容，一年对他来说是很长的时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年。

        这乱世，一天就是一天，一年更是一年。

        “因为我也有的我的戏班，我要和他们一起走，我是戏班的人。”女人摸了摸李还玉的头，安慰道：“好了，小弟弟，姐姐我要走了，明天见，你也早点回家。”

        女人看着李还玉，自己去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有一个为自己离去而哭的人，有的还会觉得戏班不好赶人的，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

        李还玉看着神仙姐姐离开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戏班子每年来的都不一样，这个戏班子也不会特殊，姐姐明年是不会来的，哪怕是以后也不会来了。

        李还玉在原地又坐了很长时间，才听到了李瘸子叫唤自己的声音，他立马朝着李瘸子跑来的方向跑去，却看到走在路边的李瘸子一不小心的从路边上掉了下去。

        “叔叔！”李还玉大叫一声，跑过去一看，李瘸子已经从十米高的路边掉下去了，生死难测。

        李瘸子的腿就是这样子摔断的，摔断之后没有钱去医院，只能在村长简单的帮助下止住了血，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帮助，好好的人也就成了李瘸子。没几天李还玉工作的地方也因为李瘸子腿断了，也失去了工作的权利，再也没有馒头可以拿了，整个家成为了一滩烂泥。

        “你这个小畜生，害人的坏怂，你赶快消失，该哪里死哪里死去，别祸害我们了！”婶婶大声的哭着，不断的骂着李还玉，甚至用笤帚把李还玉给打了出去。

        李还玉被关在门外，哭了一晚上之后，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他立马跑向了李瘸子的房间，看到躺在炕上叫苦连天的李瘸子，立马跪在了地上。

        “李还玉，你起来！我还没死！”李瘸子吼道。

        李还玉站了起来，满脸泪水，不断的哽咽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害得我，这都是我眼睛不好，不然不会出现那种意外。”李瘸子伸手把李还玉叫了过来，说道“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怪不得你，只是以后也不能照顾你了。”

        “那以后我照顾你！”李还玉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叔叔沉思良久，说道：“我现在给你说，你现在就走出这个家门吧，我也不要你照顾，你顺着大路一直走，别回头，也别回来了。”

        李还玉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到晴天霹雳一样，可叔叔急着要起来赶走自己的态度，让自己不再留恋，也不再流泪，跑出大门，跑出了村子，从此一直都在跑了。

        一年后，李家坪彻底成为贫困村，全村人都无收入，不少年轻人出去闯荡都失败告终，只能回来继续守着一亩三分地，勉强度日。

        刚好是新年，村子里也有了一些生机，家家都贴着对联，可唯独一家，连对联也贴不上去。

        这一家正是李瘸子家，他家现在有两个人，一个瘸腿的李瘸子，一个瘫痪在床上的李瘸子老婆听说是冬天冻了一晚上冻瘫痪了。

        村里是发了对联，可是一个瘸一个瘫，根本挂不上去，也就成了村里唯一没挂对联的一户人家。

        男人站在门口，听着各家各户的鞭炮，脸上露出了笑容，一瘸一拐的拿出了鞭炮，点燃之后也扔在了门口。

        鞭炮啪啪啪啪的响，李瘸子却开始哭了，哭的很大声，哭声盖住了鞭炮声，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敢就这么死去。

        放完了鞭炮，他艰难的走到自己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看着村里的路，能看的很远，能看到自己唯一活着的希望，可就是看不到他回来。

        “玉儿，你啥时候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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