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

连淙见她难得的美态，心头一颤：“这时候我要是能将她搂在怀里亲上一亲，那该多好。”蠢蠢欲动了一下，终是没有那个胆子，心里又自责起来：“刚刚还说顾不得那么多情人，怎地现在又三心二意起来？”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怕是难以抵挡这女神将的诱惑。

韩嫣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句话将自己说得羞窘不堪，又看道他略有些放肆的眼神，心中小鹿乱撞。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才渐渐平静下来。捋了捋额前的散发，轻声道：“我小时候很苦。我父母是离散的神族，与离天宫并无瓜葛。我父亲纵有三分神通，也不是什么有名大神。我六岁那年，村子遭了兵灾。父亲为了掩护乡亲们逃走，只身去杀了那队乱军的首领，自己也伤重不治。我母亲柔弱无力，跟着我父亲结义兄弟的一家逃难。那一年旱灾，我家那边赤地千里。我父亲那结义兄弟说得义薄云天，其实带着我们母子三人，却只是为了在逃难的时候将我们当作口粮。幸而我娘见机得早，趁他们不备，将我兄妹和身上所有的粮食一起丢在一口枯井里。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娘亲。”

连淙见她珠泪盈盈，心中也堵得慌，涩声问道：“后来呢？”

韩嫣抹了抹眼泪，续道：“我们兄妹两个在井底等了十多天，粮食即将告罄。我哥哥开始不吃东西，只说他不饿。终于有一天，他好像就开始说不出话来了。我很害怕，一直哭一直哭。然后我义父路过听到，才将我们救了出去。”

连淙舒了口气，强笑道：“幸好。你义父也是神族中人？”

韩嫣摇了摇头，英气勃勃的双目此刻哪里还有一丝咄咄逼人之气，轻道：“我义父是一位大妖。他救了我们，又教授我们本事。他离群索居不苟言笑，对我们却是十分疼爱。”似是想起了义父，韩嫣沉默了一会，又道：“我和哥哥勤学苦练，总想着有朝一日，要找那衣冠禽兽报仇。”说到这里，她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连淙“嗯”了一声，问道：“那你们报了仇了没有？”

韩嫣点点头：“我十岁那年，有一天义父跟我们说，他与一个神族高手约好了公平比试，死生不论。若是他死了，那神族高手便会照顾我们兄妹，而且我们绝不许去寻仇。我怕得厉害，一直在哭，义父却说那是他的大义所在，不能不去。”

连淙见她越说越激动，终于伸出手臂，将她搂在了怀里。韩嫣恍若未觉，道：“过了一个月，便有一位大神来寻我们。义父终于不敌我师父，死在他的手下。哥哥说义父求仁得仁，绝不会责怪师父，可是我终是对我师父难以释怀。”

连淙点点头。他能理解那两位前辈的做法，也觉得大丈夫处世，如此才算得潇洒无忌，微笑道：“你哥哥说得对。”

韩嫣不太自在被他搂着，站来身来，却也没有责怪他。正好天边一颗流星闪过，她飞快地用裙带打了个结，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连淙想不到这神勇女将居然还相信这种事情，暗暗有些好笑，道：“你许了什么愿？”

韩嫣轻轻摇头：“我其实不相信这个。小时候我母亲教我的，算是纪念她吧。”迟疑了一下，看着连淙，问道：“你。。。你还要听吗？”

连淙温柔地笑笑，和声道：“你想说，我自然要听。”

韩嫣忽然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连淙下意识地摸了摸她亲过的地方，刚才那一丝情丝又被她挑起。韩嫣却是痴痴茫茫浑然不觉，红着脸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我师父带着我们去了离天宫。从此我们就在那里修炼生活。有一次我们在宫外巡逻，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伙，说是手上有重要宝物要投给离天宫。他没有认出我们，我们却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父亲的好兄弟！”

连淙搂了搂她的肩膀，这次韩嫣没有再挣开，道：“我们一路虚与委蛇，到他的栖身之处去查看。那老匹夫孤身一人在破庙里栖身，光景惨淡。他说的宝物，却是我父亲曾经的佩剑。”停了一停，道：“我本来还要问他我母亲的下落。但是我哥哥见了宝剑，顿时怒气冲天。亮明身份，便砍下了他的狗头，又将他的尸身剁得细碎。那破庙里还有几个乞丐盲流，被他吓得不敢动弹。”

她的许多事情，都只有她哥哥才知道。即便是对她的师父，她也总是亲近不起来。作为神族的老贼不顾父亲恩义，要吃了她的一家；身为妖族的义父，却是对他们宠爱有加。师父杀了义父，却又养育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对离天宫感觉有义无恩。她一直忠诚于神族，苦苦压抑自己心底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还在两年前被选为离天使女。今夜与连淙一番话，让她彻底放松了一回，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连淙见平常英武冰冷的神女，今夜竟成会哭会笑的小女人，忍不住飞快在她唇上亲过。

她的唇冷冷的没有温度，却是娇软得仿佛春天的花蕊。韩嫣一愣，连淙将脸凑了上去：“韩大姐，小的情不自禁，您打得时候，还请轻一点。”

韩嫣见他无赖模样，却是一点也没有动怒。轻啐了一口：“今夜我不是我。明日你再这样，小心我手中画戟！”

连淙眼睛一亮，飞快地又亲了她一口，然后一下子跳开三丈远，朝她嘻嘻直笑：“明日再打，明日再打！”

韩嫣脸上更红。说也奇怪，她的血明明是金色的，害羞起来，脸上却又泛红。连淙望着那一脸桃花，有些迷醉了。

次日清晨，连淙正搂着阿伊娜和米拉呼呼大睡，忽然有急促的铃声响起。米拉噌地跳了起来，任由那丰硕娇美暴露在晨光之中。那铃声再起，米拉终于确认，急道：“前面有敌袭！”

连淙按住了她，随手披了一件袍子向外冲去。奔到二王子府前，却只见满地鲜血，十余名侍卫倒在血泊之中。一边闪出赤崎的三张脸孔：“大王！敌人向王妃那边去了。阿日善她们陪着她！”

连淙一想吴采薇身边有阿日善三人保护，略松了口气，还是朝后宅飞奔而去。不意在后宅门口便看到哈拉比。他腰间中了一枚暗器，腿上也受了伤，鲜血淋漓。一见连淙，连忙喝道：“大王小心！大王子有魔族人陪着！”

连淙一愣。昨夜太平安宁，实不知莫折花是如何穿过重重包围出来的。但此时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朝哈拉比点了点头，继续向内冲去。

顺着刀剑呼喝之声，连淙很快找到了吴采薇。阿日善和李萍正一左一右护卫着她，金向南、胡他离和霍克正与两个敌人战做一团。定睛一看，正是居鲁士和莫折花身边那个金发碧眼的冷漠女子。

胡他离一柄奇形大锤舞得虎虎生风，锤上面还有火焰一般跳跃的冰蓝气息，显示有了冰系法门的加持；金向南手中却是一条华丽金鞭；霍克使的是一双弯刀，比寻常制式弯刀宽了寸许。三人艺业俱都不凡，那厢居鲁士和金发女子却也是接得游刃有余。居鲁士手持一柄开山巨斧，女子手上却是一对在中原武林都极少见的金钩。

二人见连淙急急奔入，似是知道再也讨不得好去。那金发女子忽然一声清唳，竟然化身一羽金色凤凰。居鲁士一跃而上。但见金凤双翅一震，穿破屋顶而去。

凤凰这种神兽，绝无可能与任何身上沾了魔气的生物亲近。甚至连淙想要靠近一头凤凰，也得寻一个玄天冰池浸上七天七夜，洗去颜岐带来的魔族之味才可以。居鲁士久与魔教众人勾结，竟然能乘凤而去，委实令人费解。

连淙不及细想，朝阿日善等人喝道：“保护好王妃！”便从那洞中穿了出去。刚刚赶来的韩嫣、小石头和颜岐一见，也随之跟出。

那凤凰似乎已经受伤，飞不能及远。四五里地之后便落在了地上，又化作那金发女子，与居鲁士朝着玉龙雪山飞奔。

如此追逐了二十里许，来到一大片黑色荒地前。连淙咦了一声，讶道：“我们在这边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界？”那荒地上石柱森森，仿佛一个迷宫一般。四人停下了脚步。

韩嫣仔细看了看那些石柱，道：“这片荒地出现得甚是突兀，怕是其中有诈。”

连淙颔首道：“这些石柱细看起来的话，似是按某种特殊的顺序排列的，并不是天生就插在那里。”

颜岐恍然大悟：“我说这两个家伙不往别的地方逃，却笔直来到这里呢。没准有埋伏什么的。那女子出现得也奇怪。”

小石头也道：“我觉得这边有妖魔气息，来者不善。”

颜岐一拍他的光头，笑道：“还气息什么呀？妖魔不就在你面前！”

小石头气道：“说了别打我头啦！”

一声长笑传来，莫折花带着一众手下，从石柱阵一边拐了出来。连淙左右一看，居鲁士和金发女子分别领人挡住自己的两侧。三波人从三个方向切断了自己逃跑的路线。莫折花一摇折扇，笑道：“连兄，今日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山穷水尽，四面楚歌。可有当年霸王乌江之叹？”

连淙淡淡地笑了笑：“莫兄你这么大张旗鼓，却只是为了捉拿我这酒友，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莫折花摇摇头，叹道：“连兄有所不知。我本意是能引多少人过来，便引多少人过来。顺带要是能捉住了二王子那位有孕的宠妃，那便最好。只是想不到堂堂大王子殿下，居然一抓不到人，二引不来人，诚可叹也！”

连淙不屑地笑了笑：“光凭这位大王子殿下，怕是谁也引不来。如今他也只是你门下走狗而已。倒是你这位凤凰小姐，颇惹人好奇。”

居鲁士闻言怒道：“你这小贼！若不是射日城那群混蛋，老子早就把你那短命师妹擒来了，焉能容你放肆！”

连淙哈哈大笑：“阁下看起来像是个草包，实际上倒也是个草包。你这是要告诉我，你在我师妹身边安插了耳目吗？”吴采薇的身份最近才被他挑明，所知者不外是大流士身边那些人。居鲁士能知道她的身份，消息的来历不问可知。不过连淙脑筋转得快，挑明了出来，无非挑拨离间而已。

现在的状况与他十分不利。莫折花在这里做了这么大一个陷阱，却只来了四条小鱼，万不可能再放过。只好略施小计，看能不能绝地逢生。

莫折花又叹了口气，朝居鲁士道：“你本来就是我门下走狗。连兄这般浅显的离间计，你还好意思上当？”不理他满脸的又青又红，朝连淙道：“连兄不好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连淙耸了耸肩：“无非是暗道或者传送阵什么的。倒是没想到那神殿竟然如此居安思危。”

莫折花笑道：“连兄！你艺业高强才智过人，饮酒又有高士之风。真要将你杀了，未免焚琴煮鹤，折花烫茶。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入我魔教，侍奉魔尊？”

连淙嘿嘿一笑：“不若我假意投降，回头再叛出魔教。你意下如何？”回头看了看韩嫣和二童，三人朝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莫折花笑着摇头：“连兄莫要玩笑。你加入我魔教，若是能引得二王子也一起加入，我就将这有勇无谋之徒送给你们。以后西域地界，你的妹夫就是理所当然的第一霸主。立了这般大功，你随我去极北寒天，我将这四大使之位让了给你，又有何妨？”

连淙只是笑着摇头。莫折花叹道：“看来连兄定是要辜负我这一番美意了？如此连兄是打算入我这寒武七杀阵，还是要夺路而逃？”

小石头轻声道：“如果实在不敌，一会大家都靠在我身边，我有脱身之术。”

连淙闻言，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愁容。朝莫折花道：“你们这么多人围住了我，我还有得选么？我便入这杀阵吧！”笑了一笑，又道：“若我亡故，来生再与莫兄饮酒！”

莫折花长吁道：“固所愿也！连兄去后，我必将毁尽大月氏之酒，以为陪葬！”

连淙不意他能罚下此等誓愿，笑笑道：“有这心就好，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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