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献祭

“救救我……”

        小女孩无力的哭诉声在人们的上空久久回荡。

        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小手攥着一个小熊，朝着底下的人们招手求救，天真白皙的小脸上泪流满面。

        底下有人于心不忍。

        “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触犯到神明，估计也是无心之失……”

        然而之前的老神婆却站了出来，手里的拐杖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见旁边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才义正言辞道：“神明是至高无上的，岂是我等凡人能够亵渎的，渎神者必须死去，这是伟大的神明的怒火，难道你们也想渎神，也想承受殿下的怒火吗？”

        老迈而尖锐的声音，如同夜枭的啼叫，神婆口沫横飞。

        这一刻，仰仗着天空上的神明，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快意。

        神明，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那么，作为神明使者的她自然也就比眼前这些凡人都高上一头。

        化身万丈巨人的林默都有些无语了，这都什么啊，怎么就看出来他要惩罚这个小女孩啊！

        难怪老家有一句俗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事实上，他选中这个女孩，另有目的。

        那些大妖吞入腹中的人受他神力护佑，此时还活着，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在出手降伏那些妖物之前，先捞上一波愿币呢。

        反正神力都花了，顺带着就当回本了。

        贫穷的神明早当家，蚊子腿再小也是块肉不是？

        更何况，那些被大妖吞入腹中的人不再少数，有将近500人。

        这就不少了！

        小女孩还在往天上漂浮，林默沉默不语，维持着神明的逼格，静静等待着。

        老神婆冷漠地撇了一眼光柱里缓缓上浮的小女孩，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身旁的一个老头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一个眼神，然而站了出来，环视着周围大声喊道：“都跟着我跪下，向神明殿下祈祷，说不定神明殿下还能饶恕了这孩子……”

        说完，老头就拉着神婆当先朝着巨人的方向，两人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鸩杖搁在一旁的地上，额头及地，表情动作无一不透着恭敬。

        “甫爹说的对，咱们赶紧跪下吧！”

        西山县的本地方言，管神婆叫甫奶，管神婆的丈夫叫甫爹。

        人群响应着，如同海浪一般，整个县城街道上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即使有不信的人，出于从众的心理，也只得跪下去。

        林默皱着眉头地看着这底下满城的后脑勺，有些无奈，新世纪早就不兴下跪这一套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他如今不是凡人，而是神明。

        在这个世界，礼敬神明，自当跪拜。

        就当生活多了点仪式感吧！

        身前跪拜，无数的祈祷声传入了林默的耳迹，此时他却没有心情倾听，屏蔽了这些嘈杂的声音。

        林默看着漂浮到几百米高空的小女孩，一个金色的保护罩环绕着她，使这个小姑娘免受高空寒风的侵袭。

        即使在这个高度，小女孩也还没到他的膝盖的一半。

        失策啊，变这么大，拉风是拉风，可是实在是不方便。

        林默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凡人……”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万丈巨人垂下目光，把巨大的右手伸向了悬停在半空中的小女孩，声若雷霆，震得底下的人耳膜轰鸣。

        “众生皆求我斩妖，唯你不同！”

        人们纷纷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女娃子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了神明？

        女孩的身子缓缓向前漂浮，最后落在巨人伸出的手掌上。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熊，点了点头，怯生生道：“我不想斩妖，只想求您救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被怪物吃了……”

        百米高空的对话，被林默施法传入了底下，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

        人群默然了。

        他们这些幸存者，同样也有家人朋友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

        有的是和这个小女孩的父母一样，被妖怪活活吞吃，有的是被不幸波及。

        刹那之间，便是天人两隔！

        刚才还被妖物追逐，没来及想许多，如今大部分人都被小女孩的一句话勾起了情绪，跪在地上忍不住恸哭起来，哀哭得声音如泣如诉，一传十，十传百。

        皎白的月光洒落，如同为这个小城披上了白色的缟素，一时之间，满城皆哭。

        林默沉默一会儿，看着手心里的小女孩，轻声说道：“若要我应许于你，你需将最贵重的宝物供奉于我！”

        这不是林默在针对这个小姑娘，而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定下规则。

        神明不是万能许愿机，林默也没打算让自己活成圣母。

        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林默之所以满足人们的愿望，也是为了解除身上的世界封印，并且借机收集愿币。

        然而凡人却不知道这些。

        他们会误以为神明是在免费替他们实现愿望，而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永远不可能得到满足。

        当有一天，信徒的愿望得不到满足，那些空洞的信仰就会扭曲成对神灵的怨恨。

        因此，林默必须人为地做出限制。

        必须要让凡人知道！

        神明不是若有所求，必有所应。

        人需要献出他最珍贵的宝物，才能换来神明的回应。

        这是他划下的一条线，这样也能筛选出一批真正具有强烈祈求，能够凝结愿币和他结契的人。

        没有牺牲的祈求，又怎么够强烈到凝聚愿币呢！

        林默注视着小女孩，静静等待着她的抉择。

        底下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抬起头望着天上，眼睛眨也不眨。

        他们也在好奇这个勇敢的小姑娘会不会献出她最珍贵的东西？

        对于她来说，最珍贵的宝物又是什么？

        如果献出了，神明是否真的能将死去的人复活！

        如果小女孩死去的父母可以复活，那么……

        一时之间，哭声顿止，许多人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竖起耳朵等待之后神明的回答。

        “喏，给你……”

        小女孩没有犹豫很久，缓缓伸出了手，手里是那个被她一直抱着的小熊娃娃。

        小熊皱皱巴巴的，毛茸茸的肚子上面还沾着一个鞋印，白毛上沾满了灰尘，看上去脏不拉稀的。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把她给您，求你带爸爸妈妈带回来吧！”

        什么？

        底下的人们一阵焦急，一只玩具破熊就想换来神明的帮助，开什么玩笑！

        如果此举惹怒了神明，神明不愿再帮他们复活亲人怎么办！

        “亵渎，这是亵渎！”

        相比其他人，老神婆气得干枯的嘴唇在颤抖，阴鸷的三角眼猛然搭了下来，气急道：“这是在戏耍伟大的神明……”

        “亵渎……”

        林默却没有想得那么复杂，珍贵，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有人觉得珠宝古董珍贵，但有些人却喜欢书籍字画……万人有万相，每个人珍视的东西都不尽相同，没法比较。

        林默凝视着眼前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对于万丈大小的他来说，小女孩还没有他掌心的纹路大。

        小女孩一只小手抹着小脸上不断流淌的眼泪，痴痴地看着手里的小熊，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她侧身望了望远处扎堆的大妖，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

        因为距离的关系，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林默叹了口气，施法帮了她一把，一丝神力从掌心没入了女孩白皙的脚踝，暂时赋予了她强大的视力。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只人身马面，虎纹鸟翼的大妖身上。

        正是这只英招，吞食了她的父母。

        “爸爸妈妈，囡囡一定能做到的……”

        小脸坚定，她转过身，抬头仰望着天空上那张巨大到遮蔽星月的金色面孔，拿着小熊的手又往递了递。

        “给您！交换……”

        林默心中了然。

        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这个小熊就是她最珍贵的宝物，一双神目之下，这小女孩内心升腾起的情绪是做不了假的。

        更重要的是。

        一枚白色的愿币悄然凝结，悬浮在小女孩的的头顶。

        那么……

        “汝之祈求，吾应下了！”

        林默话音一落，小女孩手中的小熊和头顶的愿币消失了。

        “神明答应了！”

        “真的能复活吗？晴明神殿下，我愿奉献最珍贵的宝物，请您复活我的妻子……”

        一个西装男解开了西装的扣子，里面的白衬衫上沾猩红血迹，斑斑点点，他毫不犹豫地摘了脖子里的玉佩，双手捧在手心，一脸期待着望着天上的巨人。

        “这是我祖传的玉佩，我把它献给您！”

        “我愿奉献……”

        “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

        无数人摘下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甚至有人许诺用健康，肢体，寿命……来换取神明的回应，救回他们的家人。

        林默垂下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

        一部分人手里的东西和之前的小女孩的玩具熊一样，从手里消失。

        他们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神明应了他们的祈求。

        一时间，那些人再次泪流满面！

        而更多的人则是呆呆望着那喜极而泣的幸运者，不甘地喊着。

        为什么神明没有一视同仁？

        为什么他们的祈求得不到神明的应许？

        其中一人，那强烈的祈求和不甘更是让他头顶的愿币都大方光明，让天空上的林默都有些侧目。

        “为什么，为什么……这的确是我最珍贵的宝物啊！”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大吼大叫，玉佩手中坠落地面，沾满灰尘。

        西装男跪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低着头呐呐自语，沧桑的脸上交织纵横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我也很想帮你，可惜啊！”

        林默叹了口气，并非像底下那些人想的那样，他现在还不能复活凡人，他只能将那些大妖腹中的人救出来而已。

        而这个西装男的妻子并不在其中。

        所以，哪怕他头顶有愿币凝聚，林默也无法应许他的要求。

        面对鼓噪的人群，甚至有人言语之中对神明不敬。

        老神婆抓起鸩杖，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三角眼瞪圆了，怒视着周围那些谩骂者，手中的鸩杖重重落地。

        “神明大人自有考虑，尔等信仰不虔诚，难怪殿下不应许你们！”

        许多人言语一塞。

        是啊，神明大人并非做不到，而是我们的信仰不坚定。

        连林默都对这个老神婆刮目相看。

        “是个人才，这么一说，倒是挺合情合理的……不过，既然都收了人家的东西，也该办事了！”

        没有去理会那些希望落空的人们，林默撇过头，把目光投向县城中心，左手猛然消失。

        下一秒，他的手臂极速穿过无数建筑和障碍物，仿佛幻影一般，落到了县城中心，一只试图逃跑的大妖就被大手紧紧捏在了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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