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谋

第二日。

        仍是在清心殿的客堂。

        有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桌上摆有茶饮和各色点心。

        他们皆是正襟危坐，一人便是南宫霰，另外正在饮茶的人就是那天在城门处给侍卫留下极深印象的男人——济南王南宫幕。

        南宫霰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话也多了起来。

        他主动开口询问南宫幕的近况，西南地区的民生问题，以及边境情况。坐在对面的南宫幕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近况上自是报喜不报忧。民生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照他对这位侄儿的了解，他还是将有关的一点点的小变化也悉数告知。

        南宫幕说完，南宫霰才问道：“皇叔，这两年，南夜国那可有什么动静？”

        南宫幕想了想，道：“没有发现。”

        言罢，他顿了顿，无奈地笑笑，道：“你也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和南夜国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几乎是断了联系。”

        南宫霰嗤笑，赌气般道：“不联系便不联系，谁稀罕和他联系！”

        南宫幕轻皱了下眉头，虽知道他这说的是气话，但还是耐心道：“虽说我们两国关系僵硬，但毕竟是邻国，有些事还是难以避免的。即使不谈政治方面的，两国还是很有潜力进行贸易上的来往。南夜国树木多，木材质优。以前我们皇宫修建宫殿就用了许多来自南夜国的木材。”

        南宫霰鼓了鼓腮帮子，哂笑道：“他们国家穷的也就只剩下木头了。”

        听此，南宫幕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更深了，他道：“也确实。这些年来，南夜国的赋税越来越重，逼得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南宫霰眼中嘲讽意味更浓，道：“萧堂林这个老家伙，活得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国君这个位上坐那么长时间的？！”

        提到萧堂林这个人，南宫幕神色严肃起来，正色道：“萧堂林这个人，我虽没有和他正式接触过，但我总觉得还是不要低估了他。萧堂林是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后才登上南夜国国君这个宝位，他的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人的尸体。而且，他这个人有很强的煽动性，从二十几年那场战争就可以看出来。”

        二三十年前，大璃国和南夜国本是相安无事，虽算不上多亲近，但两国之间表面上的客套来往还是有的。

        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萧堂林却向本国民众鼓吹，南夜国地理位置不好，也就只有木材比较多。大璃国地大物博，所拥有的物资品类丰富，数量众多。即便如此，在两国来往中，大璃国还想方设法占南夜国的便宜，损害了南夜国百姓的利益。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在萧堂林的鼓吹煽动下，南夜百姓不自觉陷入了他编造的谎言中，成功地累积了他们对大璃国的仇恨。

        这也是后来萧堂林成功发动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

        战争发生时，南宫霰还没有出生，但对于从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他来说，自然是没少听别人说过。尤其是他的皇叔南宫幕，对这场战争了解颇多，跟他说了许多大大小小和战争有关的事。

        南宫霰听得认真，但最后还是嗤笑道：“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群乌合之众！”

        南宫幕附和道：“我们作为旁观者来看，他们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顿了顿，又接道：“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这种现象也是正常的。人本身就具有从众心理，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无论男女老少，都有。而且，即使抛开这种心理不说，萧堂林作为他们国家的国君，本身就具有威望性，他说的话，真真假假的，肯定都会有人信。他要是再使些小手段，信他的人就只多不减。就像上次那场战争，萧堂林鼓吹的一些话，其实有很多确实是真的，在这种真假参半的情况下，就更容易混淆视听。”

        南宫幕停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南宫霰顺着他的话，补充道：“还有南夜人的爱国情怀。”

        “对。”南宫幕放下茶盏，“南夜人自然是偏向他们国家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真相如何，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暗示自己是没错的。所以事实上，萧堂林的煽动其实就是利用人心理上的一些弱点和他们的爱国情怀。”

        南宫霰端起茶壶往桌上的两个茶盏添水，他道：“还有，朕感觉南夜人的从众心理更强，似乎更容易被蛊惑。”

        南宫幕身子一顿，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道：“你指的是……舍子神女？”

        准确来说，南宫霰说的是他们国家的信仰，但这舍子神女也算他们信仰的重要部分，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他也就没有钻这个死牛角尖。

        南宫霰端起茶盏抿了口水，道：“是啊，南夜人对舍子神女的信仰简直是达到了一种狂热的状态。”

        他又放下茶盏，随意道：“若是他们这个神女帮衬着萧堂林，在南夜人面前附和他说的话，那威力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南宫幕紧了紧拳头，闷声道：“不会，她不会这样做。”

        南宫霰没有接话。

        南宫幕抬眼，正对上南宫霰的眼神，他慌忙低下头，伸手从桌上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杯里的水直接便见了底，可南宫幕的嘴唇仍没有离开。

        南宫霰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一向得体优雅的皇叔，终于还是没有问什么，而是安慰道：“皇叔，朕只是随口说说。对于南夜国信仰的了解程度，朕肯定不如你，朕知道的还都是以前你对朕说的。”

        南宫霰的手指攀上面前的茶盏，来回抚摸着：“而且，朕感觉她吧……”

        他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个什么词来形容她，最后只道：“感觉还算有点良心。反正……和萧堂林不像一路人。”

        南宫霰话音落下，南宫幕也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

        南宫幕道：“放在二三十年前，南夜国也算是称霸一方的大国。虽说二十多年前战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还是不能小瞧南夜国。”

        南宫霰点头，这个小插曲也就这样过去了。

        一时无声，过了有一会儿，南宫霰突然看向南宫幕，严肃道：“还有一件事，和南夜国依卑国两个国家都有关。”

        南宫幕顿时就皱起了眉，这两个国家，一个在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中间还隔着他们大璃国，他们能有什么联系？他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好事。

        南宫霰道：“近些年，依卑人对边境的百姓和商队的骚扰越来越严重。”

        南宫幕点头，接道：“这个我有所耳闻。但其实依卑人的骚扰一直都有，但都是小规模的，次数也很少，以前从未出现过像这些年的状况。”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南宫霰，恍然惊醒般道：“就像有人指使一样，突然就这样了……”

        南宫霰眸子暗了下去，道：“你说的朕也想到了，前段时间，朕特地派江展去调查了。”

        “发现什么了？”

        南宫霰一字一句道：“南夜国和依卑国有过联系。”

        南宫霰既然在他面前提到此事，那他所说的“联系”自然不是普通的联系，说直接点，便是勾结。

        南宫幕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南宫霰摇头：“这个不好说，据江展查到的是，南夜国会派人伪装成商队，运送大量值钱的东西，然后白白送到依卑人面前，供他们‘抢劫’。”

        听此，南宫幕皱眉沉思，道：“那若是这样，曾遭遇依卑抢劫的商队，并不都是真的商队？”

        南宫霰点头，道：“可以这样说，但具体有多少我也说不清楚。”

        南宫幕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身子有些僵硬，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南宫霰知道他想说什么，点头道：“外人来看，他们是被劫了财丢了命。但实际上，他们是被灭了口。”

        南宫幕的手掌顿时就握成了拳头，他怒道：“南夜国想干什么？存心给我们找不痛快？”

        南宫霰耸了耸肩，道：“可能吧。”

        随后，他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自己国家的百姓都要饿死了，还花钱在这些鬼伎俩上。”

        提到南夜国的百姓，南宫幕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道：“还有一件事，我以前其实也和你说过，但今天我们聊了这么多，我想了想，还是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什么？”南宫霰已恢复了正经。

        南宫幕道：“南夜人对我们大璃国怨气很重。”

        听此，南宫霰眸色顿时一深，这件事很久以前南宫幕就对他说过。虽说这些年来，大璃国和南夜国没什么联系，但南宫幕封地靠近南夜国，他本人又对南夜国很感兴趣。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派人到南夜国打探些消息。

        最初南宫幕和他说这事时，气氛比较轻松，二人几乎就是当成玩笑话来说。可如今时过境迁，他们两人经此一聊，此刻在面对这件事时，心态也就发生了些变化。

        南宫幕又道：“还有赔款那事，南夜人怨恨我们大璃国，原因之一便是这件事。”

        听到“赔款”二字，南宫霰已经顾不上愤怒了，眉间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道：“上心又怎么样？我们又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南宫幕对此也很头疼：“我们确实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做好准备，做好应对最坏结果的准备。”

        他顿了顿，又道：“面对一群愤怒无知的人，只要有人稍稍煽风点火，就会引发不可估量的爆炸。”

        南宫霰点头，放在大腿上的手也慢慢握紧了，他呢喃着：“对南夜国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听此，一个人突然浮现在南宫幕的脑海中，他道：“说到南夜国，我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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