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乳名

南宫霰出生没多久，先帝和皇后的感情就已经开始逐渐走下坡路。尤其是到了后几年，宫中美女如云，还有个南夜国送来的美人。先帝日夜沉迷于酒色之中，自然是冷落了皇后和南宫霰母子二人。

        那时南宫霰还年幼，除非是他生了病或有其它大事，先帝才愿到东宫看他一眼。因着这个，皇后有许多次都拿南宫霰做借口，念着能让先帝去看他一眼，也顺带解一下她的相思之苦。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皇后能见到先帝的机会，可惜二人每次见面都聊不到一起，总是闹得不欢而散。

        他们夫妻乃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极好，皇后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到最后甚至有些失心疯，成日里便在南宫霰耳边痛骂先帝身边的美人，尤其是那个罗姬。皇后认为是这些狐媚子从中作梗，毁了她和先帝之间的感情，也害得先帝不理朝政。

        南宫霰那时年幼，哪懂这些，只知道母后成日里对他说，以后要离女人远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要不然就会变成父皇那样。

        南宫霰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他知道母后每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而他更是难见父皇一面，好不容易见到父皇一面，耳目所闻所见的就只有他和母后的争吵。

        时间久了，皇后说的这些话终是在南宫霰心底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他即位没多久后，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后把他叫到床边，拿出一块残玉给他。

        南宫霰认得这块玉，这是从前父皇送给母后的，母后非常宝贝，就连他都轻易摸不得。可惜后来在一次争吵中，母后将这块玉怼在父皇面前哭诉，却被父皇一把夺了过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只这一下，这玉就碎成了好几块。

        先帝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他和母后呆滞在原处。他是被吓的，而母后……她的心在那一刻大概也跟着玉一起碎了吧。

        皇后手上拿的这块残玉是残留下来的最大一块，其它的碎玉无论如何也补不上了。后来皇后就让人用这些碎玉做了一个簪子，做成后便一直被她戴在头上。

        跪在皇后的床榻前时，南宫霰只有十余岁，皇后唤着他的乳名，对他说：“不要像你父皇那样，你父皇是个骗子，答应我要和我一起白头偕老，可最后他却将心思放在其她女人身上。”

        皇后说这话时，止不住地咳嗽，泪流满面。南宫霰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轻拍她的背，让她慢点说，不着急。

        皇后抓住他的手，说了些南宫霰从未听过的话，她说：“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如果认定了她，和她许下了誓言，就不要辜负了人家，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南宫霰只一个劲地哭，他也来不及细想为何母后说的话和从前的不一样，只是不停地点头。

        皇后将那块残玉放到了南宫霰的手里，道：“若是有认定的姑娘，便把这块玉送给她吧。”

        皇后没能撑过那天，当晚便薨逝了。临走的最后一刻，皇后嘴里喊的是：“修郎，我来找你了。”

        修郎，是先帝的乳名。

        南宫霰的思绪飘向了很远，良久，他才回过神，视线又一次落到暮雪身上。

        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皇叔可有喜欢的姑娘？”

        他这个皇叔早过了而立之年，可一直没有娶妻，连侍妾都没有。大璃国人成亲虽早，但并不怎么崇尚娃娃亲，大都是等孩子十二三岁，正值情窦初开时，才开始说亲。这种事，一般都是家中父母或长辈来办理。

        南宫幕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皇后又是看着他长大，这事也就落在了皇后身上。

        但那几年，皇后接连经历丧子，先帝出征，被冷落等事，她自是没有心思。后来，等皇后终于想起这件事，要为南宫幕说亲时，南宫幕却如何都不愿意，非要等几年再说，不急这事。皇后拗不过他，这事也只好作罢。

        一直到先帝驾崩，南宫霰即位，朝臣上书要商议南宫幕封王之事时，才算有人提到南宫幕，说他已经二十几岁了，别说成婚了，就连说亲都未曾说过。

        那时南宫幕的封地和封号已经选定了，满心觉得“对不起”他的南宫霰一心想要为他找个好王妃。

        然后，他又被拒绝了。

        南宫霰有心有力，奈何南宫幕没有心思，南宫霰也不可能硬逼着他成亲，这事便又作罢了。一直到现在。

        南宫霰问了后，却没有等到南宫幕的回答，他又道：“皇叔已经不小了，难道真的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南宫幕静默了几秒，无所谓道：“有何不可？”

        听此，南宫霰轻皱了下眉头，扭头看他，道：“皇叔不要玩笑了。”

        南宫幕没有说话。

        南宫霰轻叹口气，转道：“皇叔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呢。”

        可有喜欢的姑娘？

        南宫幕陷入了沉默，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抹红纱细影，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嘴唇动了动，半晌，却只是低声道：“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像是从千万里的远方传来。

        暮雪本是在园里随意看看，若是有好看的花儿，便凑近细看。然后她突然在一棵花树下发现了一个蚂蚁窝，她得了兴趣，便蹲下看这群蚂蚁搬东西，偶尔还会拿根小树枝从中捣乱。

        日头正盛，阳光打在暮雪身上，她在这冬日里出了层薄汗。后背因着出汗而有些黏糊，自是不舒服的，但暮雪一心扑在面前这群有活力的小生命上，也没觉得不适。

        她正伸出手指戳地上的泥土，面前突然一暗，抬头就见南宫霰微弓着腰，正笑盈盈地看她。

        暮雪眼睛一亮，面上立刻露出笑来，她忙起身，高兴喊道：“皇上！”

        话音刚落下，暮雪就看见南宫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南宫幕，他面色淡淡的，正看着她。暮雪面上的笑一下子僵在原处，身子也呆滞了一瞬，几个喘息间，她才反应过来，忙向南宫幕行了个礼，嘴里也乖巧喊着：“见过殿下。”

        南宫幕轻笑了一下，向她颔首。

        南宫霰见她如此，不禁觉得好笑，压低声音打趣道：“怎么这么怕他？”

        暮雪瘪瘪嘴，没说话。她并不是怕他，只是没怎么和他相处过，有些怕生。

        南宫霰低头扫了一眼花树下和她带着尘土的手，问道：“刚才干嘛呢？看你一直蹲在这。”

        暮雪偏头看向花树下的蚂蚁窝，示意道：“这底下有个蚂蚁窝，我觉得好玩，就蹲在那看了一会儿。”

        南宫霰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将整个花园逛了个遍？”

        暮雪道：“差不多了。”

        虽说是皇宫里的花园，但面积也不是很大。而且，刚才没了南宫霰的陪伴，有些地方她也不太敢去。

        闻言，南宫霰“嗯”了一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听他这语气，暮雪愣了愣，才道：“好。”

        南宫霰转身，对南宫幕道：“皇叔，我们走吧。”

        南宫幕面上仍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道：“好，走吧。”

        有南宫幕在场，暮雪老实了许多，一路上只乖乖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走路都轻了不少。

        一行人就要离了御花园，经过拐角处时，南宫幕眼角余光扫到暮雪，看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唤道：“暮雪。”

        “啊？”暮雪冷不防被他叫了名字，身子猛地一僵，又忙抬头看向他，“殿下有什么吩咐？”

        南宫幕装作没有看到她刚才的反应，笑着问道：“你知道皇上还有一个乳名吗？”

        南宫霰自南宫幕叫暮雪时，心思就扑在他身上，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一听南宫幕说的这话，南宫霰心中一紧，下意识喊道：“皇叔！”话语中半是心急半是警告。

        暮雪本还有些拘束，一见南宫霰这反应，便被勾了兴趣，心中对南宫幕的顾虑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兴冲冲道：“我……奴婢不知道，是什么啊？”

        南宫幕皱眉，带着埋怨地看了南宫霰一眼，佯装惊讶道：“他没告诉你啊？”

        暮雪摇头，道：“没有。”言罢，她又看向南宫霰，眼神带着询问。

        南宫霰忙躲开暮雪的眼神，反剜了南宫幕一眼，冷冷道:“皇叔，时候不早了，该出宫了。”

        南宫幕笑得狡黠，没理会他，而是又向暮雪道:“想不想知道？”

        南宫霰脱口而出:“皇叔！”

        暮雪双眼眯成弯月，点头道：“想！”

        南宫幕装作没有看到南宫霰的表情，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说话，南宫霰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扯走。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南宫幕不满道，但南宫霰根本不理他，只一个劲地把他往一边扯。

        “皇上！”暮雪抬手，正要跟上，南宫霰突然扭头瞪了她一眼，狠狠道：“站在那！不许动！”

        暮雪下意识站在了原处，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待南宫霰转回头时，暮雪又要抬脚向前走，南宫霰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又猛地一回头，用眼神警告她。暮雪无法，只好又乖乖站在原处。

        她看着面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突然一笑，喊道：“殿下，你直接告诉奴婢，奴婢在这听着呢！”

        南宫幕挣扎着扭头看她一眼，会心一笑，正要喊出来，南宫霰又突然捂住他的嘴巴，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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