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雪落时，别亲恩

过了中秋，宋天玉带着小红豆跟沐沐，往凤凰谷而去。
    李修元闲下来，每日陪着先生喝茶论道，为爹娘，师娘，还有小雨儿解惑。
    最后一人送了三枝神箭。
    先生拿着透着一抹寒冷气息的铁箭，忍不住问道：“这箭有讲究？”
    李修元笑了笑：“先生往后倘若遇到无法应付的敌人，这三枝箭，或许能帮你们逢凶化吉。”
    这也是李修元最后，能为爹娘和先生师娘，师妹做的事情了。
    唐秋雨替小雨儿收起了神箭，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不放心地问道：“你打算何时，去凤凰谷提亲，要不要师娘陪你一起前往？”
    “不用。”
    李修元浅浅一笑：“先生在家陪着师娘，就算一帆风顺，最后还得回家来办喜事。”
    唐秋雨想想也是，望着在小河边看鱼儿的小雨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杏花谷里，连小白和小青都有孩子了，最后就差你跟沐沐两人......
    赶紧生个孩子，让你母亲再开心一回。
    李修元神识望向天外天，青梨树下并没有师父的影子。
    只好悠悠说道：“一切，看天意吧。”
    ......
    第一场雪落之前。
    沐沐还没等到李修元来提亲，却意外地等到了来自须弥山的夏梧桐和无花。
    连宋天玉也很意外，虽说这些年过去，她已经不介意姐姐收下夏梧桐为弟子。
    可她依旧不喜欢无花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因为这种感觉，当她得知夫妻两人进了凤凰谷的消息之后，当即带着小红豆和沐沐去后山散步了。
    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怎的，这一回再见无花，宋天歌变得轻松了几分。
    一向冷漠的面容，也因为夏梧桐的到来，带了些笑意。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凤凰谷，眼前的画面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只是，当无花看到宋天哥之后，他的眼神却禁不住四下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试图从她那里，寻找一些好感。
    夏梧桐走上前，跟宋天歌福了福。
    微笑道：“师傅，我们刚刚从须弥山下来看您。”
    宋天歌伸手拉着夏梧桐的手，微微一笑，说道：“转眼，你有两年没来凤凰谷了，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夏梧桐笑道：“师傅有所不知，弟子前些日子去须弥山待了几个月，想着能闻道破境，给你一个惊喜。”
    宋天歌微感惊讶，看着无花问道：“是吗，看来你们最近过得不错啊？”
    无花恭恭敬敬回道：“还行，家师派弟子给前辈捎来灵药，另有书信一封，命我一并带给前辈。”
    说罢掏出封好口的信封，跟一个古朴的木盒，一并递给了宋天歌。
    宋天哥接过信来，撕开封口，拿出薄薄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夏梧桐不知道书信的内容，只是静静地看着师傅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淡黄色的信纸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却吓了她一跳。  

    心道，这究竟有什么秘密，竟然让师傅如此凝重？
    虽然宋天歌一如往常，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夏梧桐却感觉到师傅的心情，在这一瞬间起伏不定。
    同样，无花眼见宋天歌看信后一时无语，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沉吟许久，宋天歌神识在山间转了一圈，往妹妹宋天玉看了一眼。
    宋天玉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宋天歌却嘴角轻动，唤了妹妹回到大殿跟她相见，说是有事商议。
    说完看着夏梧桐微微一笑：“你们远来辛苦，先下去歇息，我跟你师叔有事商议一番，有事再唤你们。”
    无花咳嗽一声，当即起身跟宋天歌拱手道：“如此，多谢前辈。”
    夏梧桐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好走得累了，也想回屋歇息。
    当下微微笑道：“师傅，弟子去歇息一会，您若有事请尽管吩咐，弟子立刻就会过来。”
    宋天歌挥挥手道：“去吧。”
    ......
    宋天玉迟疑片刻，看着沐沐说道：“难道无花此行不怀好意，姐姐唤我过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是何事。”
    沐沐闻言，皱了一下眉头。
    拉着小红豆的手说道：“他跟凤凰谷向来没有交情，能有什么事？母亲不是已经收了公主为徒，还想怎么着？”
    宋天玉一怔，随即失笑道：“算了，你带着红豆在这里玩，我去看看。”
    沐沐随即点头，应道：“这样吧，我带小红豆去歇息一会，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宋天玉点了点头：“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小红豆浅浅一笑：“母亲，我去睡会，下午再陪你玩哦。”
    宋天玉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乖乖睡觉，让师姐陪你。”
    三人一路，从后山缓缓往前面的大殿而来。
    这个时候，李修元独自坐在露台。
    神识凝望着天空零星飘落的雪花，想着天已雪，自己是时候往凤凰谷一行了。
    既然无花暂时没来杏花谷找他的麻烦，他也得去看看沐沐。
    至于两人的亲事，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神海中却响起了师父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李修元一愣，脱口说道：“师父，弟子正想着请你送我去凤凰谷，既然无花没来杏花谷，我得去见见沐沐的母亲。”
    老道士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去跟你爹娘，先生打个招呼，为师一会送你去凤凰谷。”
    有些事情，老道士原不想这么早说出来。
    却没有想到，须弥山的风雪没有飘到杏花谷，而是换了一个地方，去往凤凰谷了。
    他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心思，为了逼李修元现身，不惜自斩一刀。
    将手里的屠刀斩向自己，斩向自己的亲人。  

    叶知秋一听李修元要去见沐沐的母亲，又心疼，又无语。
    想了半天，她也找不到什么珍贵的礼物，没什么宝贝拿得出手，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去见沐沐的母亲。
    唐秋雨和先生闻讯，安慰她道：“李修元的宝贝早就给了沐沐，这些年，她们可没得好处。”
    先生点了点头：“都不是世间的俗人，不用如此讲究。”
    李修元看着爹娘浅浅一笑：“爹娘不要担心，我会请师父出手送我去凤凰谷，有什么事情，他会替我办好。”
    叶知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幽幽地说道：“还好，你有一个神仙师父，这里往凤凰谷山高路远，便是沐沐她们也得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
    李修元安慰道：“爹娘跟着先生一起修行，有一天你们也能做到关山飞渡，回五域的风云城去看看。”
    唐秋雨闻言眉头一展。
    拍了拍手笑道：“我也想回去看看，不如你跟老道士前辈求个人情，改日带我们回风云城转转？”
    李修元没想到师娘转眼将话题转移到了风云城。
    不由得一凛，随后点了点头：“这个要求不难，弟子可以替师父应承下来，母亲，师娘请放心。”
    先生一愣，看着夫子笑道：“若能再回紫竹院住上几年，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享受了。”
    夫子叹了一口气：“一切，恍若前世啊。”
    唐秋雨拉着李修元的手吩咐道：“虽然宋天玉是你的师娘，但是沐沐的母亲还没见过你，你的眼睛对她来说，有可能是一个坎......”
    叶知秋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拉着李修元的手，担心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请前辈出手，哪怕暂时替你医治一下，过了眼前这一关？”
    夫子看着先生，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神情。
    先生摇摇头：“君子坦荡荡，夜儿修行的是圣人之道，不能行小人之事。”
    李修元闻言，抬头望向天穹深处，久久无语。
    过了好一会才回道：“母亲，师娘无需担心，你们在家里一切听先生的安排就好。”
    无花和夏梧桐去了凤凰谷。
    师父来了自己的家里，怎么看，这一场风雪还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只不过，有些话他却无法在当下跟爹娘言明。
    只好跟先生深深一揖：“弟子去凤凰谷看看，下雪了......麻烦先生替弟子照看好爹娘，和母亲，还有师妹。”
    先生闻言，心里一惊。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老道士那日跟他说的那番话，想不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心里忍不住黯然伤神。
    挥挥手道：“你还有一个师父，即便有事，他也会替你出手，放心去吧。”
    听了先生这番话，叶知秋才松了一口气。
    心道再怎么说，自己儿子还有一个神仙一般的师父，便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倒自己的儿子。  

    于是上前抱着李修元，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没事，最多低头，跟沐沐的母亲说几句软话，告诉她你的眼睛，又不是治不好。”
    李修元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想了想，将最后几块蛟龙肉干取出来，放在露台上。
    笑道：“这样的天气，就让师娘煮一顿龙肉火锅吧，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唐秋雨一下笑了：“这个好，一会小雨儿看到，肯定高兴得不行。”
    叶知秋抹了一把眼泪，笑了笑：“去吧，早去早回。”
    一道金光在露台上闪耀，就在李修元眼泪落下的那一刹，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也就在李修元消失的一刹那，叶知秋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抱着唐秋雨哭道：“我这儿子，还没在家里待上几天，又离开了......”
    唐秋雨一时无语，只好安慰道：“他这不是去接沐沐了吗？这一天，我们都盼得太久了。”
    夫子也跟着安慰：“夜儿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们替他担心。”
    先生望着天空缓缓落下的雪花，心里怔怔无语。
    心道便是自己看到了那道门槛，可是单凭这一份云淡风轻的心境，究竟还是不如自己的宝贝徒儿。
    倘若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那么李修元在众人面前露出来的神情，便是他这个做先生的，也不及。
    细细一想，他瞬间惊呆了。
    想着自己的徒儿散尽身上所有的宝贝，分给家人先生师妹......
    看来，从回来的那一天起，自己的弟子便在跟亲人告别。
    一念及此，先生顿时扭过头，转身走到露台上，望向天空，望向凤凰谷的方向。
    喃喃自语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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