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小娘和哥哥的事，不必猜想，她们能碍着的，只有冯鸢，害她们的也只会是冯鸢。但冯鸢能做的那样顺畅，少不得褚夫人帮忙，就为借我小娘和哥哥的命，处置冯鸢。可惜父亲宠爱冯鸢，才会叫褚夫人对此事无计可施。”

        颜若璃从前总觉着，日子还长，有些仇怨可以慢慢的报，才越发叫那些人心里发慌，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可如今看来，还是及时了结的好，免得临去还没清算，心有不甘。

        她不需要证据，因为即便有了，颜文丰也不会给她主持公道。他不敢整治褚氏，怕得罪褚家，虽褚氏的娘家只是褚家旁支庶出。他更舍不得冯鸢。

        青禾知道颜若璃日子过得如何，心酸疼惜，磕了两个头，出门就悄悄往颜家去了。

        颜若璃又问过吴成，那日皇后招简泽入宫，是因褚蕴竹入宫向皇后贺年，皇后便招了简泽入宫。

        而后头那个传话的，及带着小轿将颜若璃带去东宫的两个栖鸾宫宫婢，已不见了踪迹。

        在皇后管制的后宫，简泽众目睽睽进了东宫的事，皇后竟不知道。

        年还没过完，且年后开朝，简泽如今境况自都不能去，颜若璃叫吴成去宫里给简泽告了病假。

        王府并非铁桶一般，绯袖与碧裳进了王府，足不出户，但简泽招幸绯袖的事太子却知道了。简泽昏迷的消息捂在曦和居，除耿妈妈与两个心腹婆子，带任妈妈和青穗青禾，与吴成善眉和老府医，余者均不许踏足。简泽用的药，都是吴成亲手处置，老府医验过，颜若璃也要尝上一口，再给简泽用。

        如此六日后，上官又登门。

        照旧闭门诊治，这次没有头回时间长，开门时照旧弥漫血腥味，上官收好银针诊脉，点了点头：

        “还不错，又祛了一成。”

        他看颜若璃笑：

        “娘娘不用太担心了，六殿下今夜就会醒了。”

        上官到底医术卓绝，夜半时分，简泽果然醒了。

        他盯着帐子顶似茫然了片刻，扭头就看见了伏在床头的颜若璃，攥着他的手。他指尖微动，颜若璃就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颜若璃红了眼眶。

        简泽缓了缓，才想起一切，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怎么样？”

        颜若璃掉着泪笑了一下：

        “我能怎么样。”

        她捏了捏简泽的手，简泽手也动了动，才发觉他的手是温热的，一直以来浑身上下的凉硬发疼，这会儿轻了许多。

        “你去找老十一了？”

        看来他知道简辞身边上官神医的事，颜若璃点头：

        “十一殿下听说了，就来了。上官先生说，殿下沉疴已久。”

        简泽沉默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

        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简泽掖好。

        简泽回过头，看着帐子顶，神情意味不明，什么话都没再说。

        清早，简泽便能坐起来了，小吊炉上颜若璃天不亮就熬的粥，他吃了半盏。上官交代久躺不利，若能行动，可在屋中走走，颜若璃便扶着简泽在屋里走了走。快要巳时，简辞进了曦和居。

        简辞往来，从未听门房来报过，可见不是走的大门。

        “我同十一弟说说话。”

        颜若璃送了盏姜茶到他手中，便带着人退出去，屋里只剩兄弟二人，简泽笑道：

        “这恩情可不好报。”

        “六哥待我的恩，也并不浅。”

        “不过替你解了一次围。”

        简辞看着他，冷硬的神情忽然有些松动：

        “我十二岁那年，要不是你故意害我，借惩罚之名把我送去军营，恐怕我早就遭了太子毒手了。”

        简泽看着手中的姜茶淡淡的笑：

        “他的敌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六哥。这是个必死的局，你该想法子退出来。”

        说过又觉可笑，有兴帝在，又是谁想退就能退的？他想了想又道：

        “六哥不如和我一齐去边疆。”

        “我一走了之，倒轻松。母后该怎么办，岑家上下，嫡庶连枝，数百口人命，又该怎么办。都是无辜的人命。”

        简辞眼中杀气弥漫：

        “那就杀了太子。”

        “这倒是个好法子。”

        简辞看着简泽，看来他心里已有成算了。

        “这个坎儿，迈不过，就一了百了。好歹保全母后与岑家上下，还有那些真心待我的人。但既然过了，往后的路，就可以换个走法了。”

        “既早有准备，为什么要拖到这时候，险些要了命。”

        “时机。”

        他喝下姜茶：

        “这些事，我不希望你们牵涉其中。”

        “这时候了，还想保护别人。”

        “能护，就尽力护着吧。”

        简辞回到十一王府，上官正拧眉沉思，见他回来，打趣道：

        “倒是难得了，简家那些兄弟，还能听你叫一声兄长。”

        “盛京城能配我叫一声兄长的，只有六哥了。他护我救我，只怕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上官扭了扭头：

        “你说，我救了六殿下，这么大的恩情，和她讨个丫头应该吧？”

        简辞看他，他道：

        “那丫头可有趣，活灵活现的。”

        “哪个活人不活灵活现？”

        “嘶。”

        上官抽了口气，认真想着措辞：

        “可就不一样，一眼看着，就觉着不一样。”

        简辞盯着他半晌，一语戳破：

        “像你死了的未婚妻吧。”

        上官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从简泽醒来后，待颜若璃始终淡淡的。直到又药浴六日，上官诊治后，同颜若璃说了还算不错的消息。毒祛的效果很好，简泽往后虽还不能习武，但毒都祛除后，却总能像常人那样，不必再时时受苦。至于寿数上，瞧着如今，十五年总还是无碍的，还能不能长，就要看往后的治疗与保养了。

        如此进了二月，气候渐暖，院子里的玉兰开了花，后花园里一小片的杏树也开了花。

        上官危第四回同简泽治疗，这回只祛除了半成的毒，如此简泽体内还余四五成。这日午后，颜若璃送了姜茶给他，他用过后，握住了颜若璃的手。

        颜若璃怔住了，简泽这些日子待她冷淡。

        “我们去看看杏花吧。”

        “初春天寒，殿下……”

        “不妨事。”

        难得简泽有兴致，颜若璃给他拢了手炉，厚厚的批了大氅，夫妻缓缓往后花园去。

        “这么多年了，没像现在这样舒服过。”

        出宫建府后，兴帝每年一回的赏茶，令他时时沉于病痛中。

        颜若璃只小心他衣裳是否严密，握着的手也一直关注冷暖，直到杏树下，微风拂过，落花如雨，颜若璃才算转了目光，在落花中展了笑颜。

        简泽看她高兴，也不禁唇边带笑：

        “我只后悔，没有为你做多少。”

        “殿下为我已经做的够多。”

        “我如今，还能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

        颜若璃顿时敛了笑容，预感不详。简泽却已慢慢上前，站在她面前，一手扶在她肩臂：

        “我在南方，为你置了宅子和地，做了户籍。在几家钱庄分散着给你存了三万两银子，你可以带着任妈妈，还有你的两个贴身婢女，去那里过日子。南边温润，比这里要更适合你。”

        他又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明日城外有南玥商队归程，你随着商队，去南玥。”

        颜若璃倏然退开，惊疑不定的看着简泽：

        “殿下什么意思？”

        简泽看着她，良久才道：

        “你都知道了，有父皇在，这是九死一生的局。能活着，就别在这儿陪着我死。何况你也说过，未必一定就输，等有了结果，我还活着，会接你回来。”

        “我不走！”

        颜若璃倔强，简泽冷了神色：

        “太子会对你动一回手，就难保下次。”

        颜若璃抿紧嘴唇毫不妥协，简泽沉默了片刻道：

        “我要与褚家联姻了。”

        颜若璃心头尖锐的疼痛了几下，却又极快冷静，咬牙道：

        “我信了你的邪！”

        简泽看她神情转变，心里也难受起来，忍不住要去宽慰，却也硬忍着冷脸，怕再装不下去，转头便走了。颜若璃气的心头丝丝窜疼，连连冷笑，转头到偏门，叫了马车往十一王府去了。

        简泽听禀报，不知她去简辞那里做什么，却吩咐人暗中保护好。颜若璃直到入夜才回，也没到他近前，想来是伤透了心。

        夜半，外稍间窸窸窣窣，颜若璃进了屋，让守夜的善眉出去，回身将门上锁。绕过屏风进了寝居，简泽还未睡，靠载床头坐着，拿着本书看，听见声响也没抬头。

        颜若璃几步上前，跳上床，忽抽走他的书，掏出绳索，将简泽两支手一边一个绑在床柱上，简泽毫不反抗，任她施为。

        颜若璃掏出匕首，抵在简泽颈间，与他同样冷漠的眼神相视，轻笑道：

        “殿下怎么不呼救？也不反抗？”

        简泽看着颜若璃道：

        “如果这样能让你痛快些，随你心意。”

        “原来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回见面，殿下才对我这样宽容。”

        “颜氏，这是一条生路。”

        颜若璃嗤笑：

        “生路？你不死，圣上与太子纠缠，哪里能放过我？我若想安生活着，只有杀了你，太子或许就放过我了。”

        简泽叹口气，不觉透出几许无奈：

        “那你杀吧。”

        颜若璃匕首往前送，在他颈间比划了几回也没下去，简泽眼中透着笑意，颜若璃懊恼道：

        “我见不得血腥。”

        她从腰间摸出瓷瓶，倒了一颗药迅速塞到简泽口中，捂住他嘴。简泽顺从的咽了下去，颜若璃才得意道：

        “还是毒死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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