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夏蓉蓉发病前只见过褚蕴竹，那时候夏老爷在褚家与褚大老爷商议说亲的事，夏蓉蓉满怀希冀在褚家门外等。那时候简泽头一回见褚蕴竹，与她说明不会联姻的事，褚蕴竹心头恼恨，见了夏蓉蓉便奚落嘲讽。夏蓉蓉不仅希望破碎还惨遭羞辱，尤其褚蕴竹说，这是她哥哥叫她告诉夏蓉蓉的。

        在倾慕之人心中是如此低贱，这叫锦衣玉食自幼骄纵的夏蓉蓉如遭雷击，她昏厥过去，再醒来后，疯癫无状。

        “阿泽，你走吧，别，别再来看我了。我自己会处置好自己的事。”

        褚澈捂着胸口伤处推开他：

        “代我同县主说一声，我，我怕是要愧对她了。”

        夏蓉蓉听他提林芜，越发恼怒：

        “你对那些贵女摇尾乞怜，可人家不要你啊！不要你！”

        褚澈推简泽，又踉跄转身回去屋中。褚家收了夏蓉蓉十万两银子和十八间铺子，他若走了，夏蓉蓉闹起来，褚家难看，但最紧要的是简泽，总要背负许多骂名。他不能叫他落入颓势后唯一来看他的人，为他遭受牵连。

        简泽走了，回到王府与颜若璃将事都说了，谁都没想到当初内情竟然在夏蓉蓉发病时这么轻易就知道了。

        夏蓉蓉恨的不仅仅是爱而不得，还有羞辱。

        “我怎么觉着，这事情并不简单呢。”

        怨不得颜若璃多想，唏嘘过后总觉此事诡异，想起褚澈说的话，她朝简泽道：

        “赐婚的事上，褚澈做的手脚太大，骗过所有人也给了你提示，褚家人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儿了吗？会不会就想把褚三郎陷进去，逼你出手？”

        “大抵如此。”

        “那该怎么办？”

        “他们能煽动流言，褚澈自然也能。”

        颜若璃挑了挑眉：

        “这事吧，还是我去做好。”

        世家贵族的女眷们，闲来无事茶余饭后，就爱这么几句风言风语。简泽交代：

        “一个都别放过。”

        她和顾玥，也是老对手了。

        颜若璃先去看望林芜，将褚澈叫简泽带给她的话带过去，林芜听颜若璃叙述夏蓉蓉的疯态，又听说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褚蕴竹，顿时气息翻涌。她厌恶夏蓉蓉那日的挑衅，却又有和她同为褚蕴竹算计的同道中人的古怪情绪。

        “我那晚要是留下褚澈，他也不会落到这样境地了。”

        颜若璃宽慰她：

        “那夜留下了，第二日呢？第三日呢？他是褚家人，褚家要他回去，你要怎么留？”

        林芜张了张嘴，颜若璃道：

        “定亲也不行，光褚家那一层就过不去。”

        林芜咬牙切齿：

        “褚蕴竹呢？”

        “我来找你，就是与你商议此事，说是顾瑾胁迫褚蕴竹，找她要一万两银子，否则便把她算计褚澈和你的事抖搂出来坏她名声，但殿下查过，还是太子妃假借顾瑾之名，就是为着把褚澈陷进去，逼殿下出手。”

        “我能做什么？”

        “只要你继续开始相看亲事，别人就知道你和褚澈的事不了了之，自然有好事之人打听，到时候褚家卖了褚澈，和褚蕴竹算计褚澈和你的事，就裹不住了。”

        “那会不会牵连你？”

        颜若璃心里发酸：

        “是我牵连了你啊。”

        “不是你，这点是非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厌恶顾家兄妹，厌恶褚蕴竹。送走颜若璃，林芜就去找大长公主，将事禀明，大长公主看她有些怅然，禁不住叹气。林家的孩子，就是太赤诚了，褚澈之祸分明与她无关，她却耿耿于怀那夜的没有相助。

        “刚好，明日承恩公府办满月宴，你同我一齐去。”

        大长公主风雨经历，早波澜不惊，林芜心不在焉的点头，第二天装扮鲜亮的同大长公主去承恩公府赴宴。这是承恩公孙子的满月宴，而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尚在，四世同堂偌大的福运，崔老夫人与大长公主是手帕交，二人叙话后大长公主趁势就提了给林芜相看人家的事。崔老夫人诧异：

        “不是同褚家那小子么？”

        大长公主欲言又止，崔老夫人挥退左右，大长公主红了眼眶：

        “我们阿芜命苦，遭了算计，原想咽下去也罢了，谁知褚家行事太不地道！”

        “这是怎么了？”

        “你约也影影绰绰听到些什么，褚三郎那日在墨涟居啊，是中了药的。我阿芜约六王妃和太傅家的陆姑娘去听戏，做东道的早去了些，谁知推门就看见褚三郎，就那么巧，门才推开，顾家那丫头就带着人上楼，撞个正着，传的沸沸扬扬。我问了褚三郎，是褚蕴竹把他骗去的。”

        人老成精，崔老夫人想了想：

        “怕是要害六王妃吧。”

        “咱们都知道，这六王妃赐婚前，就少出门，她连褚三郎的面儿都没见过。”

        崔老夫人唏嘘：

        “前阵子倒看褚三郎殷勤，我还以为你家阿芜好事要成了。”

        “褚三郎再殷勤，褚家却瞧不上我们林家。”

        “老将军要在，他褚家给你林家提鞋都不配！就看这一家子糟污德行，他就配不上！”

        “你还不知道吧，褚家为断这事，给褚三郎定亲了。”

        崔老夫人诧异：

        “定了哪家姑娘？怎么一点风声也没？”

        “定了南边富商夏家姑娘，收了十万两银子和十八间铺子的礼。”

        崔老夫人咋舌，忖了忖，越发惊诧：

        “褚家收了夏家的？”

        “是呢，且还不是夏家姑娘嫁过来，是把褚三郎带到南边儿去。”

        “哎呀。”

        崔老夫人怔了怔，真是前所未有，世家贵族卖子弟啊！

        相交几十年，崔老夫人很知大长公主脾性，不好的事都捂着，今儿特特在崔家大宴宾客时与她说这些，心思不言而喻。虽说年岁大了，崔老夫人听这些豪门密辛还是上头，叫人送大长公主去看孩子，她把儿媳叫过来，一脸讳莫如深的把这些丑闻说了。

        婆媳倒是秉性相似，承恩公夫人惊诧及匪夷所思的神情取悦了崔老夫人，于是承恩公夫人出来后，就与来赴宴的娘家姐妹嫂子弟媳说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颜若璃坐在宴席上还没开口，这话就传开了。

        她与林芜相视一眼，大长公主功力过人啊。

        褚家的气急败坏可以预想，顾玥竟平静了。毕竟这一年来，这种境况她也经历多了，瘪吃多了，也习惯了。她看着小床上的孩子，到底才出生就喂了药又蒙在食盒里将近一日，这孩子即便救活了，可瞧着也比梁侧妃的女儿要虚弱呆滞。梁侧妃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毫不客气，数次派人来看“女儿”，往死里呕太子妃。

        声势浩大，皇后也很快知道了这些事，传颜若璃进宫，唏嘘了几句，再三交代她劝说简泽，褚家家事万不可插手。颜若璃应声，与皇后宽慰几句，皇后照常催促孩子的事，甚至说了趁这回选秀，给简泽想看侧妃贵嫔的事，还有贵人贵妾通房等。毕竟三王府也有姬妾有孕了，皇后便格外着急。

        颜若璃一一应了，反正她应不应也做不得主。但从栖鸾宫出来，一路出宫时，总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青禾数次回头后，忽然从前头冲出个人，青禾吓得不轻忙将颜若璃护在身后，颜若璃却已看清来人。

        颜若琼。

        “四妹妹！四妹妹！你救我出去啊！”

        颜若琼小产后并没得到很好的照顾，老了很多，甚是憔悴，曾经在颜家珠光璀璨，这时候粗略挽着的发髻上只有两支黯淡无光的银簪。

        颜若璃没多大意外，颜若琼不想死在东宫，就得想法子逃出去，她在宫里能找的人只有自己。但颜文丰态度已明，甚至毒杀了冯鸢，颜若璃也犯不上给自己找麻烦。

        “你是谁？”

        颜若琼大惊：

        “四妹妹，是我呀，我是你三姐若琼啊。”

        她又明白过来颜若璃是不想管她，便求道：

        “你帮我带句话回去给我小娘，我小娘是有功的，让她求求太子，放我出去吧。”

        颜若琼一直被困东宫，还不知道冯鸢已经死了。青禾朝她道：

        “冯鸢死了。”

        颜若琼如遭雷击。

        “她做的事，老爷都知道了。当年也是她害死三公子，害死秦小娘。”

        颜若琼眼泪顿时下来：

        “四妹妹，四妹妹，咱们，咱们是亲姐妹啊，血脉亲缘，你救救我。”

        她丝毫没在冯鸢的事上再停留，颜若璃到底心软，取了两张银票塞进她手里：

        “六王府和东宫贯来不对付，我没这个本事救你。一场血脉亲缘，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颜若琼怔怔看着银票，颜若璃主仆错身离开。走远后青禾问：

        “娘娘，冯小娘的事算了结了，那褚夫人呢？她一直借着您的名头给五姑娘相看亲事，只是六姑娘从王府出嫁，五姑娘这样，褚夫人也骗不住人。”

        颜若璃笑了笑，未置可否。

        这时候夏蓉蓉坐在褚澈房中，他们还没成亲，但昨夜已同房了，甚至是在褚澈伤重的情况下。他如今越发虚弱，甚至发热，夏蓉蓉坐在床边冷眼看他。

        这时候她是清醒的，但即便没有发病，性情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褚澈那日被簪子扎伤本不算严重，杜浔也及时上药，可晚上夏蓉蓉发病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质问，用手去抠他的伤口，致使伤口加深撕裂血流如注，却不许医治，甚至昨夜做了强迫他的事。

        她看着褚澈伤病昏迷，冷笑着眼泪就流下来，满腹委屈。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但你为什么要那么恶毒的羞辱我？我是个姑娘啊，你说那样的话，叫我怎么活下去……”

        她伏在褚澈身上，姿态极具亲密，神情却显露痛恨。褚澈睁了睁眼，看她枕在他肩头，复杂而痛苦。

        传言沸沸扬扬，褚家丢尽了脸，褚蕴竹算计兄长这事叫人想不通，但她的名声是坏透了，也叫人明日林芜与褚澈那日虽有不合宜的接触，但他们确实没什么事。

        就在这些传言中，陆茉幽病了，病势深沉，甚至浑身生满红疹。与她交好的六王妃和东平县主往来探望，每每出门都一脸忧心。这么数日下来，陆家给内务府递了撤牌子的帖子，内务府派人来瞧，好好儿一位书香绝色的姑娘如今容貌尽毁，不胜唏嘘，宽慰几句便回宫撤了陆茉幽选秀的牌子。

        林芜这日买了泗口蜜饯去看陆茉幽，才下马车，就觉身后有人逼近，回头的功夫忽就被人一把抱住，愣怔尚未回神，就觉一股冲力，抱着她的人努力站稳，身子颤抖不已。林芜恍然去推，那人踉跄着退开，林芜才看清是褚澈。

        她瞠目惊诧，褚澈一身轻纱白衫玉冠束发，极致的俊逸出尘，但这身装扮却更像取悦她人的面首所为，甚至他脖颈上还带着一个镶嵌宝石的金环，虽价值不菲，却更像富贵人家豢养宠物带的项圈。曾经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狼狈。

        褚澈神情痛苦，林芜极快就看见了他白衫上点点红痕，她下意识扯了褚澈一下，就看见褚澈背后几处冒血的伤口，以及插在背上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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