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残阳似血

明明是盛夏，房间里此时的温度却是不高，甚至还有一丝寒意。窗外的阳光也无力地，只是将窗框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韩夜冥缓了缓，自己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酉时半，你哥哥刚来过。”幽昙站在床边理了理皱了的衣服。

        听到哥哥来过，韩夜冥低头看了看，果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哥哥他……没有为难你吧？”想来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非常糟糕，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迁怒于她。

        幽昙调皮地笑了一下：“没有呢，韩曦影什么也没说，就是让我记得等你醒了提醒你把药喝了。”说着从一旁的小柜子上拿来了药碗，“其实午时他也来过了，也是什么都没说。今天好像有什么事，特别忙呢。”

        韩夜冥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乖乖地接过了幽昙递过来的药，自己慢慢喝了下去。

        幽昙面上似是平常，但其实对于韩曦影在着急的事却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昨夜听说了韩夕月今天要回韩家，幽昙已经趁着月色偷偷将消息给了昙灵教的右护法影月，并让她们注意着，若是可以，就在路上偷袭。不求能刺杀韩夕月，只求削弱她带回的“暗月”的实力。

        当中午看到韩曦影愁眉不展的样子时，幽昙觉得，韩夕月的归程八成是没那么顺利了。

        幽昙心中盘算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之前离开清幽阁的时候，和清辞约定了中元节那夜要让韩铭千“见鬼去”。也就是说，中元节之夜，要攻下韩家。今天已经七月初三了，还有12天。

        也不知到那时候，血玉教在江宁的分舵，那个章大人，会不会出手帮韩家。按照早上的情形看，章大人与韩家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

        幽昙觉得那个章大人是看穿了自己的身手了的，但是却没有告诉韩曦影，或许血玉教觉得韩家的利用价值已尽，所以便也对幽昙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可以先出去一会吗？”韩夜冥的声音将幽昙从思绪的远方拉回。白衣的少年正抱着被子，低着头坐在床上，“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嗯。有什么事就叫我，或者敲敲脸盆什么的。我听见了就过来。”幽昙答应了。

        看到韩夜冥点了点头，幽昙也就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

        回到了院子里，幽昙坐在了池塘边的石桌旁。

        斜阳尚还没有落下，夕阳余晖将这满园的花草树木镀上了金边。尚未退去的余热中，蝉儿鸣唱着这一日最后的歌。

        夏天的傍晚，就应该是这样美好的。

        但是，透过池塘水面倒映的晚霞，幽昙却似乎看到了另一片天空，也是这样的晚霞满天，紫红色的，很美。

        本该很美。但是却因为无法忍受的血腥味而变得肃杀。

        5岁的自己，惊魂未定地趴在小叔叔的身上，然后被小叔叔用力推进了母亲的怀里。

        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眼自己身处何处，只听见小叔叔说了一声：“快走。”也不知是对母亲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只是，当自己听到了小叔叔的这句诀别之言，睁眼去看时，却恰恰看到了一扇门在眼前关上。

        门外的满天紫霞，以及血色残阳，全都一瞬间被隔绝了。眼前还残留着最后看到的光，不能适应这黑暗的室内。

        这里应该是祠堂，平日里总是烛火通明的，今日怎的没了一丝光？

        母亲已经抱起了自己，跑到了祠堂后边。不知母亲做了什么，巨大的神像竟然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还没有从残阳中回过神来的自己，已经被母亲放进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母亲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细小的胳膊，好痛。

        “血玉教。是血玉教毁了我们的家。不要迁怒别人，也不要忘记仇人。”这是母亲对自己最后的话，然后她便突然松了手。

        身下是空空的洞，上边没了母亲的双手，小小的自己猛地落了下去。惊恐地闭上了眼睛，还以为是万丈深渊，却不想根本不痛的，双脚已经触到了地，小手向上伸去，离洞口只差不到五寸。

        听到了母亲的抽泣声，隐约地看到了母亲抱起了另一个差不多也是五岁的女孩。

        母亲最后往洞里深深地望了一眼，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不论如何母亲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神像再次移回了原位，洞里真的一丝光也没有了。

        独自一人在洞里蹲下了身，坐在了地上，双腿向前伸着，却没有触到洞壁。小手在四周摸了摸，确定了只有那一个方向特别地长。

        不知道那边会有什么，有可能会通向外面，也可能进去了之后被困住，再也出不来。

        抱着膝盖，在一片黑暗中对着洞口的方向沉默了许久，不敢做出什么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上边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稀里哗啦的砸东西声，还有那个应该是村里隔壁人家的小女孩，和自己玩得很好的小灵子，此刻正在大哭。

        然后是母亲的声音：“血玉教，你们丧尽天良，总有一天报应不爽。还有你，偏听偏信，亲信了谗言，还不知悔改，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然后是母亲的大笑，疯了一般的大笑，以及阴森森的一句，“今天，你们在我女儿的生辰，让我全族血洒祠堂。我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总有一天，你也会在你儿子的生辰，满门被灭，血染河山！哈哈哈哈……”

        母亲……疯了……

        含着泪，在母亲的笑声戛然而止的一刻，小小的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着洞口挪了几下。突然身下失了重心，大脑完全来不及思考地，整个人顺着倾斜的通道快速地下落着……

        “啊。”终于落到了底下，是在一处从来没来过的山林里。

        “小妹妹，你是萧穆妍的女儿吗？快跟我走，再晚恐怕会叫人追来了。”有些急切的声音，伴着一只伸来的手。

        眼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哥哥，一身碧色，像是这山林一般。伴着大哥哥身后的晚霞，就像是见到了神灵一般，懵懂地将手神给了他。

        “从今以后灵台谷就是你的家了，师父赐我的名字是竹肃，你叫我大师兄就可以。”大哥哥并没有牵着自己离开，而是背起了自己，飞一样地穿过了渐渐暗下来的山林。

        当最后一束残阳的光也消失的时候，两人已经身处一处楼阁环绕的山谷中。这就是灵台谷。

        被带回了灵台谷的自己，一直很被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照顾着。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被大家叫做小师妹的自己也已经到了7岁了。

        “进去吧，选一件你喜欢的。也不要太强求，你在选择兵器的时候，兵器也在选择你。”白发苍苍的师父慈祥地说着。

        灵台谷从来紧锁着门的藏兵阁，竟然打开了。还没有被师父起名的小师妹，向着台阶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师父。

        师父依旧是慈祥的笑，微微点了点头。

        踏入藏兵阁，大门在身后合上了。黑暗瞬间裹挟而来，脑中猛地回到了一年前，同一天的傍晚，那个祠堂中，合上的门隔开了外边的血似残阳。

        用力摇了摇头，明明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外边是个艳阳天，晴空万里，心中却不免依旧有些动摇。

        小心地迈开步子，两旁的水晶中封着数不清的兵器，都缠绕着各色的灵光。是呢，这个藏兵阁中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一把不知名的剑闪着淡淡的蓝色灵光，小师妹好奇地伸手。

        “这样可以吗？”脑海中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像是女子，又像是小孩子。

        “谁？”害怕地回头，却没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再次伸手贴在了封着那把蓝色的剑的水晶上。

        在灵台谷，只要在选兵器这日，与兵器产生共鸣，并打破封印的水晶，就可以拥有它了。

        “这样就够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更为着急了。

        “你是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警惕地看着四周，但是真的除了刀剑的灵光，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那把剑真的可以吗？”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反倒是又提了问。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本来贴在水晶上的手松开了，转身在藏兵阁中走动着，企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沉睡了千年，你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把我唤醒了。我知道的，想复仇的人都有这样好问的味道。”那个声音不紧不慢的说着，“而且，你的仇还不小呢。是死了双亲？灭门？还是屠城呢？”

        藏兵阁的深处，一把雕花精美的剑正闪着银光。明明之前没有看到那里有光的……好奇地，一步步，像是被牵引着走了过去。

        “你想复仇，对吗？”银色的剑光悄悄地透出了水晶的封印，缠绕着7岁的小女孩。

        “想！”女孩儿点头。

        “呵呵呵，想就对了。”银光像雾气般，渐渐浓了起来，“那样的东西也能算是灵剑吗？你想复仇，它帮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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