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前些年很流行一个词，戏精。

        周奕当初应聘林淮初助理时，是他亲自面的试，提的就是和这个词有关的问题：戏精是怎么练成的？

        周奕听到后，心下一咯噔，偷偷瞄了林淮初几眼，心想总不会是问他某个贬义意思，于是，他很官方地回，话中把兢兢业业的演员们夸了个遍，而后转到林淮初身上，表示他的演技在新晋小生中属中上层，恭维了一番。

        周奕一直猜想，是因为这番话，才叫林淮初留下他这个新人。

        然而，跟着林淮初这几年，他有些“忘恩负义”想改个答案了。

        论戏精是怎么练成的？

        周奕答：日复一日神“经”病一样的演戏。

        此刻他们走在小区路上，林淮初却突发奇想，让周奕演路人，自己演个小偷，还让他把口袋里的皮夹露出来一点，好让他演得更逼真。

        戏开拍还没五分钟，周奕看着被揍了一顿还被人压在身下的老板，心里的想法不是心疼，而是终于有人能治神经病了。

        被林淮初那寒如凛冬的声音吓回了神，周奕连忙去拉开禾瑭，将他扶起，拍去他后背的灰尘，迭声问：“淮哥，你没事吧？”

        林淮初被周奕鲁莽的动作碰到伤处，闷哼一声，半靠在他身上，语气越发凌厉：“你说呢？”

        “哥我错了我错了，要不咱上医院看看？”

        禾瑭尴尬地立在一旁，闻言小声地说：“不用去医院了，我没使多大劲，回去擦点跌打酒就行了。”

        没用多大劲？

        林淮初蓦地转头，那张化了淡妆的脸落入他眼底，有些熟悉，恍然一想，惊觉这人是昨天将他错认为维修师傅的女人。

        林淮初冷笑，这女人的眼力，可不止差了。

        林淮初努力压着脾气，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你近视吗？”

        禾瑭还没答，他便接着说：“哦不，照你这眼力，我看该是弱视。”

        禾瑭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再请问，你属虎吗？”

        话锋转的有些快，禾瑭没跟上，愣了片刻才回：“不，我属牛。”

        林淮初用手按了按腰侧，一阵酸疼，他硬生生挤出个笑来，“那你大概是把上辈子耕田的力给使出来了吧？”

        “什么？”

        周奕忍不住喷笑。

        禾瑭是搞文字，很快便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拐着弯挤兑自己，但毕竟是她错在先，禾瑭没去反驳，只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误以为你要偷东西，才出的手，对不起。”

        林淮初不屑一笑，“学了点花猫功夫就想见义勇为，当自己黑猫警长呢小姐？还有，你见过脸都不蒙对着一大片监控就敢下手的小偷吗？”他扯了周奕的袖子，继续开腔：“离这么近他都感觉不到，他是失去知觉了吗？”

        经他这么说，虽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禾瑭也觉得方才确实是冲动了，羞意和愧疚上头，她再次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要不你还是上医院看看，医药费我来报销？”

        “医药费倒是不用了，换个道歉方式怎么样？”

        “什么方式？”

        林淮初动了动拳头，清脆的几声骨骼响，“让我摔回去。”

        禾瑭呆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提议，见他一副“不让我摔回去就别想走”的架势，禾瑭轻笑，将手里的包放到一旁，挽起袖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我一个条件反射，再把你给摔了，说不定就真得上医院躺着了。”

        周奕目睹了全程，知道她是个练家子，于是悄悄扯了林淮初的衣角。

        禾瑭瞄到他的小动作，挽袖子的手停下：“我想，还是和平解诀比较好，动武动粗什么的，也不太符合您的身份。这事确实是我看走眼了，但谁还没有颗见义勇为的心是吧，还望这位先生见谅。”

        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这么长的话，最后一个字落下，禾瑭轻吁气。

        那提议林淮初只是随口说说，现在这么被她反将一军，心头堵的那口气越大。

        歉道了，也解释清了，禾瑭觉得再这么耗下去，对方估计也会不依不饶，于是换了个方法，说：“如果先生觉得我的道歉没什么诚意的话，改天我买瓶跌打酒放在物业那，周奕是吧，您自取。或者你想去医院检查，医疗赔偿费，我也会出。”

        “我赶时间，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完，微微欠身，给了个礼貌的微笑，便迈步离开。

        林淮初从牙缝里扔出几个字：“别让我再见到她！”

        周奕盯着人离开的方向，小声嘀咕一句：“刚刚那女的，看着好眼熟。”

        林淮初“呵”一声，能不眼熟吗？

        有了先前那一通闹，禾瑭紧赶慢赶，在十点前到了影视城。

        江童远远瞧见禾瑭的身影，低声和正在攀谈的人道歉，迈步朝她过去。

        到了跟前，被她那身装扮吸去了注意力，江童抠了抠她小西装的领子，揶揄：“不错嘛，挺上道。”

        “这够正式了吧？”

        “正式正式，不过似乎有点正式过了。”

        禾瑭以眼神谴责她事多。

        江童笑嘻嘻地挽上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李编和岑导在那边，过去打个招呼吧。”

        李安和岑宁说话的间隙，斜眼瞥到禾瑭，笑着朝她招手。

        禾瑭走过去，微弯腰，礼貌喊人：“岑导，安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导演岑宁年近50，是圈内拍仙侠剧有名的艺术家，早年导过两部，大获成功，其后也导过其他类型的影视剧，反响都不错，圈内对他评价很高。编剧李安是同他搭档多年的好友，学生时期就读同所学校，岑宁的第一部剧，是邀李安当的编剧。

        岑宁有些胖，不大不小的啤酒肚平增几分平易近人，时常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样子，全然没有出名导演的气性。但涉及工作，他又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剧本他从不跟风，圈内什么火拍什么，他只看质量。

        选角、拍摄，也是精益求精，演过他戏的演员，对他可谓又爱又恨，岑宁的戏有质量保证，是艺人打开知名度的一条好途径，但他的严苛又让人叫苦连天。

        这也是禾瑭愿意把她第一本书的影视权签出去的原因，她相信，一个有匠心的人，拍出来的东西也绝对是别具一格的。所以，她应了岑导参与剧本改编的工作。

        岑宁和颜悦色地看着禾瑭，小幅度地摆手，“不晚不晚，还没到点呢。”

        李安打了个招呼，问她：“小禾会一直跟组吗？”

        禾瑭摇头，“会跟陵江，后面两个月去岭安拍，我应该不过去，手头还有事忙，到时得辛苦安姐。”

        “倒不是辛苦的问题，有原作者在，总归是好的。”

        禾瑭笑，“安姐是专业的，有些东西我还是比不上的。”

        李安抿唇笑，不再回话。

        十点将至，岑宁召了几个主演，准备举行开机仪式。

        人群中传来一句：“林淮初还没来。”

        岑宁蹙了蹙眉。

        随后一个女人出来替他道歉，应该是他的经纪人，言辞恳切地替林淮初说好话。

        禾瑭没去听，往江童那移了几分，小声问：“林淮初是演檀越那个？”

        早前剧组官宣时，她粗略瞄过几个主演，只知道饰演虞隺的，是这些年很火，口碑与演技齐高的陈却，饰演小狐狸紫荧的是曾斩获两届金象最佳女演员奖的白茉，其他的，她没细看。

        江童开始给她科普：“没错，就是他，长得很帅，不过两年前不知道得罪了谁，被雪藏了两年，这应该是他复出的第一部戏，那时他的事闹得挺大的，黑他的人几乎覆盖全网。”

        禾瑭一向不爱关注娱乐圈的事，所以对江童所提之事，一概不知。

        “娱乐圈有黑料的人还少吗？还不许人工作赚钱了？有照片吗？”

        “有有有！”

        江童拿出手机，网页搜索输入林淮初几个字，立马跳出来一系列和他有关的条文。江童找了几张

        照片，把手机递过去。

        禾瑭见过不少长得不错的男人，熟悉的有两个，她姐夫，还有研究生时期认识的一个师兄，岑彧。

        照片里的人，即便经过化妆、后期修图等多重加工，禾瑭也看得出来，撇去这些外在手段，这个人的皮囊，属上层。

        明明素昧谋面的人，禾瑭却看出了几分熟悉。

        江童见她那专注模样，啧啧称奇：“果然还是帅哥有魅力，把我们冷淡孤傲的乌啼大大都吸引了去。”

        禾瑭略过她的话，问：“这个人，是怎么被全网黑的？”

        “你也觉得匪夷所思对吧？”

        禾瑭点头，冲他这皮相，单是颜粉就不会少，怎么会落得全网黑的境地？

        “因为他得罪了万千少女心中的白月光。”

        “白月光？陈却？”

        因为主角是他，所以禾瑭特意看了不少他的资料。出道早，无绯闻，入圈两年后第一部戏饰演《慕朝阳》里的配角小书生，好评如潮。一身素白长袍和帽子，手里时刻摇着一把纸扇，温润如玉的性子。剧播出后，陈却晋升为年轻女性心中的白月光。

        禾瑭把手机还回去，感慨一句：“娱乐圈水太深，还是别参与好。”

        江童笑着调侃：“你水性不错啊，怕什么？”

        “我怕阴沟里翻船。”

        江童咧嘴笑她的幽默。

        等了约莫五分钟，禾瑭和江童说话的间隙，瞥见两道匆匆而来的人影，那身形和装扮，看得眼熟，禾瑭眯起眼睛去看，待他们走近一些，她眼中的好奇变为惊讶。

        淮哥？

        林淮初？

        那张逐渐清晰的脸，和方才手机上的照片重合，即便先前闹过不愉快，禾瑭不得不承认，林淮初本人要比镜头下好看很多。

        那双最先夺了她眼球的丹凤眼，眼型细长，眼尾上扬，盛夏掉落的光铺在他眼角，睫毛一动，光影跳跃。黛黑的眉毛和□□的鼻子，殷红的嘴唇像烈焰玫瑰，他的皮肤倒没有照片上的白，少了股奶油小生的“娇”帅，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英气。这男人，该是比之前更有魅力。

        林淮初一来便立马躬着身子和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对，请大家多担待。”

        迟也就迟了五分钟，他语气诚恳，态度不错，即便有些人心里有些许埋怨，嘴上也没多作刁难。

        岑宁淡淡说了句：“下次注意。”

        见人齐了，岑宁招呼大家过来，“大家上次拍剧照和围读剧本的时候就都认识了吧，而且你们先前也各自合作过，我就不浪费时间多作介绍了。”

        岑宁话刚落，人群中有几声细碎的讨论：“他是不是两年前被雪藏的林淮初啊？”

        “被雪藏了怎么还能接到岑导的戏？”

        岑宁下意识去看林淮初，后者云淡风轻，似乎没听到这几句碎语。

        岑宁重重咳了一声，还在说话的几个人立时噤声。

        瞥到一旁的禾瑭，他额头一拍，“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他把禾瑭拉到身边，“这位就是我们《相思诀》的原著作者，月落乌啼，也是我们的副编剧。这次拍摄请来原作者，也是希望能把这部剧更好地呈现给观众。来，小禾，和大家打个招呼。”

        人很多，禾瑭心里有些犯怵，面上却镇定自若：“大家好，我是禾瑭，你们也可以叫我的笔名，月落乌啼，很高兴能和大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相思诀》是我的第一部作品，我和我的读者对它寄予厚望，先感谢各位接下来几个月的付出，让《相思诀》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大众视野。谢谢。”

        月落乌啼四个字落到林淮初耳里，他突然蹙了蹙眉，目光似是不经意落在她身上，几秒后淡定地移开，换了个姿势，依旧慵懒地站着。

        周奕偷偷瞥他，见他没有自己想像中该有的情绪，心里疑惑，靠近了几分，他去扯他的衣角，待他懒懒地侧过头，周奕小声说：“淮哥，月”

        林淮初薄唇掀起：“闭嘴。”

        周奕溜到嘴边一大串话被他两个字吓得重新咽回去。

        岑宁带头鼓起掌，笑呵呵地接过话：“小禾会跟组一个多月，拍完陵江的戏份，所以对剧本有问题的，你们可以找我、李安和小禾沟通沟通。”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岑宁不浪费时间，通知了几家媒体过来，举行开机仪式。

        仪式过后，已过中午，岑宁便召了大家去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吃饭。

        苏栗去找导演问林淮初的戏份安排，走在前头，林淮初带着周奕，落在最后。

        周奕小心翼翼地开口：“淮哥，我们好像得罪副编了。”

        林淮初立即扭过头去瞪他，“你是瞎了还是失忆了，谁先动的手？”

        想起先前他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周奕还是担忧，“可她毕竟是编剧啊，还是月落乌啼。”

        听到月落乌啼四个字，林淮初一顿，随后梗着脖子回：“月落乌啼怎么了，我还江枫渔火呢！”

        周奕跟了林淮初很久，平日里会被他各种揶揄嘲笑加威胁，但他是个受虐体质，每每看到他暴跳如雷的模样，就喜欢凑上去逗他。

        “淮哥，一个小时前你还在车里说别让你见到她，结果这么快就重见了，你还要报复人家不？”

        “为什么不？”他现在背上还火辣辣疼。

        “不好吧，她是女人”还是编剧。

        林淮初嘲讽地轻呵：“你见过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一个一米八140斤的男人撂倒的女人吗？”

        周奕默。

        林淮初继续开腔：“对了，她刚刚说她叫什么？”

        周奕：“好像是禾瑭。”

        “禾瑭？怎么不叫池塘？”

        “为什么？”

        林淮初恨恨哼气：“水多，淹不死她。”

        周奕扒一把短发，憨憨地问：“池的水比河多吗？”

        林淮初斜过去一眼，周奕即时噤声。

        他们话落不久，一道冷冷的带着不屑的声音自后方冒出来：“我水性不错，还真淹不死。”

        前面两人双双停下脚步，忽觉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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