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陵江市机场。

        林淮初一身白色t恤加黑色休闲裤，脑袋上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故意远离人群，站在一个稍显安静的地方，被帽檐挡住的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出机口。

        等了大概20分钟，一个男人拉着行李箱出来，林淮初压了压帽子，刚想走上去，就见男人停下，跟身后出来的女人说话。离得远，他背对着，林淮初看不到男人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弯低的背脊。

        片刻，女人拉着行李箱朝他挥手，男人等她走远了，才拉着自己的箱子往外走。

        林淮初大步流星走上去，仗着机场人多嘈杂，大声一喊：“徐福记！”

        左手刚搭上人肩膀，被用力扭下来，那人脸色微沉，声音却显清朗：“林淮初，你皮痒了是吧？”

        林淮初伸出右手往他腰侧一拐，男人怕痒，立马松手。

        “我说许霁，我大老远来接你，你倒好，不说声谢就算了，这么不客气？”

        许霁挑眉，冷冷瞥他一眼，“你不是拍戏吗？还能有时间？”

        林淮初许久没见他，想念得紧，玩笑了几句便勾着肩和他往外走，“明后天就杀青了，今天没戏分，放假。”

        林淮初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到了停车场，许霁看到他的车，有些意外地问：“我记得你以前那辆貌似是帕拉梅拉。”

        林淮初拍了一下车前盖，“爷想低调点，不行啊？”

        许霁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扣上安全带，“八十多万，也不低调。”

        “嘁。”

        许霁是他发小，知道他的脾性，张扬得很，人也直，后来进了娱乐圈，倒是变得低调，懂了人情世故后变得圆滑许多。有心机，也有些许城府，但许霁知道，他的心机与城府没往他身上用。

        “对了，前阵在那边没上网，今天回来才看到的，怎么样，没事了吧？”

        他没直接问，林淮初也知道他指什么，他不在意地耸肩，口气轻松：“没什么事，司空见惯的伎俩罢了，就当给我添了点热度。”

        “心可真大。”

        这种事，且不说歧视什么，一个正常男人被冠上那种名号，殃及身边朋友，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在这种地方，心就得大，不然得先被自己怄死。”

        许霁笑了笑，没说什么。

        “去feeling？”

        “我还没吃饭。”

        “到那一起吃吧。”

        feeling是当初他们心血来潮开的一家小酒吧，后来两人各自赚了些钱，就投资进去，开成一家休闲会所，主营餐饮和休闲娱乐业务。

        “这趟出去怎么样？”

        许霁坐完飞机坐车，背有些酸，拉松安全带伸伸腰，懒懒地说：“倒是了解了你两年前四处走的心情，还不错，心平气静。”

        “谁说我到处走了！我是到处献爱心去了，动物保护志愿者，懂不懂？！”

        “你到时去肯尼亚问问那里的羚羊还认不认识你。”

        “庸俗！”

        许霁懒得和他辩，将车里空调高几度，抱胸闭上眼睛，“我眯会，到了叫我。”

        “啧，还真把我当司机了？”

        “真把你当司机我就坐后面去了。”

        林淮初傲娇把头一甩，继续开他的车。

        周末向来是feeling人流最多的时间，还没到地，林淮初便打电话叫人留了个包间。

        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管理人员一直给他们留着，没做商用。

        魏溱把两人带进去，随后便有人送来酒和食物。

        “淮哥，许哥，你们有多久没来，今儿个就得喝多少杯啊。”

        林淮初摘下帽子，随手搁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圈，东西都没变，他已经两年没来了，当下心里像是回了家一样，有些暖。

        许霁开了瓶酒，倒了三杯，打趣道：“魏溱，照你这么说，林淮初两年没来，他不得喝吐了？”

        魏溱开怀大笑：“那可不，淮哥得罚。”

        “罚，喝多少我都喝。”

        三人各自端起一杯酒，伸直手，杯子碰在一起，魏溱和许霁对视一眼，说：“淮哥，欢迎回来！”

        男人的情绪鲜少外显，即便是他们这亲如兄弟的关系，所有的欢笑心酸汇在一杯酒里。

        林淮初笑起，所有悲愤与不甘，全都汇在一句里：“嗯，回来了。”

        红酒一饮而尽，昨日也全数化作酒气，酒醒即散。

        “淮哥，许哥，下面我还得去看着，你们先喝啊。”

        许霁点点头，“嗯，辛苦了，去忙吧。”

        魏溱出去后，许霁移过去一瓶酒，手里捏着开瓶器，“怎么样，一杯还是一瓶？”

        “一瓶那我不得喝上700多瓶，我怕自己没命出去，还是杯子吧。”

        许霁顺他意，杯子倒满酒，两人再次饮尽。

        林淮初离开陵江两年，回来时又逢许霁离开，这么一蹉跎，两人已有两年多没见，好不容易见着了，林淮初又是一个话痨，就这么边说话边喝酒，两个小时过去，两人脚边已经空了好几瓶红酒。

        林淮初兴致上来，喝不够，伸长了手去够边上的酒，被许霁拦住，“差不多行了啊，晚上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不用你照顾。”

        许霁拗不过他，只好再开一瓶，倒了一小杯给他。

        林淮初满意地端起杯子，一口闷，还要，许霁又给他倒了一杯。

        “阿霁，其实我不想回来。”

        他说的不想回来，不是指陵江，许霁清楚。

        许霁偷偷把红酒杯换成刚送上来的苏打水，“那和我一起经营公司，不好吗？”

        林淮初眼睛染上一层雾，“好啊，怎么会不好？但是我不能对不起阮祺，我不能让她白受那些苦，那些人欠她，我得帮她讨回来。”

        提到阮祺，许霁眼底浮上一抹幽暗，“那他们欠你的呢？”

        “一并讨，反正我林淮初，从来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

        “阮祺，还好吗？”

        “没能变成从前的她，都不算好。前些天看到微博后给我打过电话，还让我给她发我拍戏的视频。”

        许霁按了按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许霁在林淮初又干了一瓶红酒后，才叫来人帮忙送他们回去。

        吃力扶着他走在小区路上时，许霁暗自庆幸自己没喝多少，不然肯定扛不了这人。

        好不容易快到电梯，门将将合上时，许霁想也不想伸手去拦，里面的人大概是看见了，帮忙按下的开门键。

        许霁托着林淮初，朝电梯里的人颔首致谢。

        闻到两人浓重酒气的禾瑭，往里站了站。

        许霁注意到她的动作，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没事。”

        “徐福记，你送我回家干嘛，我还要喝酒。”

        许霁低声喝他，“闭嘴。”

        说醉话的声音，禾瑭听着耳熟，忍不住斜眼去瞄，鸭舌帽下的半张脸，因醉酒一块一块红着，起疹子似的，但那轮廓，禾瑭越看越熟悉。

        “徐福记，带我去feeling。”

        那人突然大喝一声，吓得禾瑭一机灵。

        “林淮初，不想明天大家都知道你喝醉撒酒疯，就给我闭嘴。”

        林淮初似是听懂了他的威胁，嘟囔了几句什么，便安静下来。

        这边禾瑭倒是被震惊到了，名字喊出口都不知道，“林淮初。”

        许霁侧过身子，讶异地问：“你认识他？”

        随后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林淮初是公众人物，认识他也正常。

        “不我住他楼下。”

        “哦。”许霁猜她应该是林淮初的粉丝，又想起先前林淮初那热搜才刚下，转回去对禾瑭补了句：“那个，林淮初今天这样，你当没看见。”

        潜台词就是希望禾瑭别多嘴说什么。

        禾瑭十分配合：“放心。”

        电梯到六楼，禾瑭走出去，看都没看一眼林淮初，倒叫许霁有些意外。

        终于到了林淮初家，许霁直接把人丢床上，一路上搀着他，出了一身汗，许霁见他安分地睡着，这才到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给他煮了醒酒茶，许霁懒得再回家，直接到衣橱里拿了张毯子，在林淮初房间里的沙发上睡下。

        -

        宿醉醒来，已是隔天中午。

        林淮初被周奕叫醒，头疼连带着起床气，一张脸到出门时，还是黑的。

        周奕忍不住唠叨：“幸好今天栗姐没来，不然让她知道你喝了一晚上酒，不得训死你。”

        林淮初还晕乎着，受不了他这么唠叨，不耐地回：“吵死了。”

        “淮哥，你别嫌我啰嗦啊，前阵那事热度刚下去，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好，别让人有机可趁。”

        “我有分寸，昨晚去的feeling。”

        “feeling？许哥回来了？”

        “嗯。”

        林淮初这才想起他起床都没看见许霁，便问：“你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了吗？”

        “没，走了吧估计。”

        “嗯。”

        应了这声，林淮初不再讲话，单手按着太阳穴。

        “淮哥，你还没吃饭呢，要不要下去给你买点？下午拍到晚上才收工。”

        “不用了，我没胃口，你去吃吧。”

        “我吃过了。”

        “直接过去吧。”

        林淮初已经许久没像昨晚那样，喝得酣畅淋漓，但宿醉后人有些疲惫，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咔。”

        林淮初执棋的手一顿。

        “淮初，怎么回事，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背对着人，林淮初拧了下眉又快速松开，转过去朝人道歉：“不好意思导演，我调整一下。”

        “你这昨天到早上都没开工，怎么”

        岑宁话说到一半，被一旁上来的禾瑭打断：“岑导，我觉得这部分的台词可能要改一下。”

        “等等啊。”岑宁看向林淮初，“休息十分钟，调整一下。”

        林淮初点头，脑袋一偏，对上禾瑭的视线，她停了几秒，随后移开。

        收回视线，林淮初提着衣袖走向休息区，周奕连忙将温水递上。

        “淮哥，你怎么样？不舒服？”

        “嗯，头有点疼。”

        周奕又忍不住唠叨：“活该，让你喝那么多。”

        林淮初笑了声，“我高兴。”

        周奕无奈瞪他，抽回水杯的动作有些粗暴，“什么时候不能喝，非得这节骨眼。”

        林淮初眼尾一翘，沾了点笑意，“明天就杀青了，下次带你去。”

        “切~~”见他还在揉着眉心，周奕担忧地问：“能行吗？”

        “嗯，我去补个妆。”

        周奕跟在林淮初身边多年，从初识的拘谨和小心翼翼，到后来和他互怼打趣成了日常，期间心境变了许多，对林淮初的认识也不停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从第一天起，印在他心底的，林淮初对工作的负责与认真以及他对自己清醒而理智的规划。

        他知道其实林淮初并不喜欢演戏，对娱乐圈提不起任何好感，甚至带着点不屑，但他对演戏这份工作，从来没懈怠过。

        周奕当他助理时，林淮初已经小有名气了，但那时他的演技，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所以他让苏栗找了许多剧的小角色，路人也好，戏份寥寥无几的配角也好，他来者不拒。闲暇时，他便到电影学院旁听，或者上公司给他报的辅导课，未成名时的林淮初，吃的苦不比成名后吃得少。

        但周奕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

        他记得有一次，去接当替身杀青的林淮初，他躺在后座，累得直喘气，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那次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偏要这么累，趁着有点名气接点轻松的剧不好吗？

        那是林淮初第一次向他透露他不喜欢演戏，但他却说：“仗着一张脸消费观众的艺人，就像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肆意挥霍的纨绔大少，纨绔大少当久了是会有负罪感的。我把演戏当成一份职业，且不论喜欢与否，我有我的责任和使命。”

        周奕有时也觉得好笑，林淮初说过很多话，他偏偏将这句记得最清。

        如今躺在后座闭目养神的林淮初，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车开到朝阳新城车库，周奕轻声叫醒林淮初。

        林淮初迷迷糊糊睁开眼，“到了？”

        “嗯，淮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胃里空空的，时不时泛起一阵恶心感，林淮初实在没什么胃口，但不吃，似乎更难受。

        “随便买点清淡的吧。”

        “那我先陪你上楼。”

        “嗯。”

        两人行至电梯，便瞧见电梯门前的人。

        周奕笑着出声：“禾编，好巧啊。”

        许是没想到在这遇上他们，禾瑭愣了片刻，随后回：“嗯，你们刚收工？”

        “是啊。”

        禾瑭把东西拎到左手上，按下按钮。

        “禾编，我帮你拎吧，这么多东西。”

        禾瑭刚去超市采购回来，一星期的食物零食，满满两大袋。

        避开周奕伸过来的手，禾瑭笑着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电梯门打开，三人先后走进去。

        进电梯后，林淮初的视线落在禾瑭手里的购物袋上，瞄清楚里面装的东西，他轻咳，状似无意地问：“禾编这是还没吃饭？”

        “还没。”

        林淮初挨近她一点，笑说：“太晚吃饭可不好。”

        周奕看了一眼林淮初，在旁暗自翻白眼，敢情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哦。

        到六楼，禾瑭费力拎着东西出电梯，回头和他们说再见。

        林淮初心情很好地朝她挥挥手，“禾编再见。”

        回到家，林淮初蹬腿踢掉鞋子，大剌剌往沙发上躺。

        周奕从洗手间出来，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过问，只说：“淮哥，我去给你买晚餐了

        啊。”

        “等一下周奕。”

        “干嘛？”

        林淮初侧过身，正对着周奕，眯着眼，伸出食指勾了勾，“过来我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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