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015年最后一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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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起床穿衣服,简单的梳了头发,但是林江南依旧比我预想的来得快的多。
一张俊俏小郎君的脸,冻的粉扑扑的。我看见这张脸,方才的那场噩梦带来的心慌就过去了,原来脸这个东西是不能当饭吃,但却当药使。
“看你这模样,外面挺冷的?”
“冷,起风了。”他说。
“你穿秋裤没?”
“穿了……”
能让岁的男人穿上秋裤的天气,说明是真的冷。这果然是一个适合吃火锅的日子。
林江南问我刚才怎么不回消息,我很抱歉的说我睡着了。
“这么早?”
“困啊!”我收拾停当拎上包,关门的时候问他“你来的这么快,不会是刚才正往这边进发呢吧?”
“嗯,是啊。”他直白的点头,“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醒了?”
我笑,“我不醒过来回你电话,你打算怎么办?上来敲门?”
“是的。”他跟在我的后面往电梯走,这老房子的走廊狭长而昏暗,他的声音在这个环境下有一种特别的质感,他又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没有。”我回答他。
我们去簋街吃了一顿火锅,这一顿饭我吃的很慢很慢,很怕它结束。我不知道曹晖带给我的噩梦要做的什么时候才算完,虽然我相信它终有过去的一天,但眼下我真的是有点害怕一个人,尤其是夜里。
我不知道林江南是否看出来了,他也陪着我吃的很慢很慢。
理智上讲,我似乎不应该让林江南来填塞我这难熬的夜晚,可许亦静出差了我又不敢回家的情况下,只有林江南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找别的朋友难免又要接受问询,接受愤怒,接受安慰,那我还不如回家找妈妈算了。
此时跟林江南在一起,我是放松的。
我坚持为这顿饭买了单,林江南没有太拒绝,我很高兴,稍稍减轻了一点心中的愧疚感,但也只是一点点。我欠他的蛮多的,已经不是说几顿饭可以折算的事了。
从饭馆出来时已是深夜,他开着车带着我慢悠悠的在北京城区里转悠,走过长安街,路过护城河,远观了夜色里昏暗的北海白塔。车里暖气开的足足的,温暖而干燥,我跟他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周围一片荒芜,我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林江南以外啥都不认识,不免满头懵然。
“这是哪?”
“门头沟的一座山上。”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下去就是潭柘寺了。”
“怎么跑这来了?”我打了个哈欠,看着他,“你一晚上没睡啊?”
“嗯。昨晚上你睡着了,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实在是不忍心把你弄醒,可是停车会冷,停车开着暖风睡觉又不安全,所以我就漫无目的的开。”他在座位上稍微抻了抻腰和手臂,“觉得城市夜景看多了没意思,就往山里走走。”
“喔,你挺有情调啊。”我睡眼迷蒙的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山里的夜景如何?”
“压根没有夜景。”他从挡风玻璃往外看去,环顾四周,“其实我也是刚看清这周围的景色。到这边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导航不知道给我指的是条什么路,有一段连路灯都没有,除了自己车灯照出来的范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刺激的我一点都不困了。”
我听他这描述也是够刺激的,尤其是想到我就在那样的情景里没心没肺的酣睡,我是得有多放心他,才睡的那么沉。我暗想,这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冷吗?”他问我。
“还行。”我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虽然车里开着暖风,但在寒冬郊外,我又刚刚睡醒,那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冷,很难被空调的热风压过去。我把手伸向暖风出风口,去找那点热源,问他“这山也是导航给你指的?”
“不是,时间太早潭柘寺还没开门,我看这有路,所以就开上来了。”他说完后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后指着前方,“那边是东边。”
我可能脑子还没启动,也可能是冷的又宕机了,不解他何意,敷衍地道“哦,好厉害,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
“你看。”他又拍了拍我的胳膊,眼睛看着前方,“苏弥,你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力所及的尽头泛出了橙色的晨曦,天边已是金光涌动。
“太阳要出来了。”我俩异口同声地说,他在陈述,我在感慨。
我上一次看日出还是跟姚峰一起,那年过完春节我们约在黄山,并肩爬了几个小时的山,挂上了属于我们两人的连心锁,然后依偎在寒冷的光明顶等待日出。我还记得霞光迸出云海时的样子,像个神迹,美的摄人心神。当时相机就在我怀里,我却忘记了要拍照,可我还记得抬起头去亲吻姚峰。可能在我心里觉得,我们的爱情是配得上这个神迹的。
门头沟野山上的日出远不如光明顶,没有那么摄人心魄,但太阳仍是那个太阳。我想起那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来,觉得太阳也如是。
我再也找不回那天光明顶的日出了,但今天的太阳并没有吝啬于赐我光明与温暖。阳光还是那样洒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年最后一天的太阳了。”林江南对我说。
我没有说话,林江南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俩坐在车里,面朝东方,专注地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晨光的照耀下,我的内心无比温暖和平静。
我俩开车下山,到附近找了一家小馆子吃了顿暖暖的早饭,等潭柘寺开门后就买票进去了。寺里人很少,毕竟是凛冬里的一个工作日,又是新年的前一天的早晨。
北京冬天的景致都是光秃秃的,山光秃秃的,树也光秃秃的,不知何处有人扫地,发出那种竹枝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枯燥又宁静。地上残留的枯叶晃悠悠的,有风就走几步,没风就呆着,随遇而安。清晨阳光带给我的安宁在这静谧中延续着,昨夜的噩梦似乎已经远的想不起来了。
我们走过大雄宝殿后,我指着那两棵巨大的银杏树说“你看这两棵树。”
林江南仰头望着,发出了直白的感慨“好大!”
“一千多年树龄了。你知道这两棵树叫什么吗?”
“银杏树。地上全是银杏叶子。”
“不是,我不是问他的树种。这两棵树有名字的。”我指着其中一棵说“这棵叫帝王树。”然后指着另一棵问他“那你猜这棵叫什么?”
“皇后树?女王树?妃子树?”
“都不是,这棵叫配王树。”
“配王?”他有点不理解的样子,“什么意思?这俩树没结婚?”
“银杏树是雌雄异株,性别不同的两棵树在一起才会开花结果。不知道是哪个不靠谱的古人,把这两棵树都种成雄树了,俩男的。一千三百年了,光长叶,不开花不结果。”我踱步到树下,仰望着两棵粗壮无比的大树。
林江南也踱步过来,“俩千年光棍。”
“未见得是光棍。虽然不开花不结果,但不一定没有爱情啊。”我呵呵地笑道“你看,一个是帝王树,另一个我觉得应该叫个什么御前太监树、王爷树一类的还比较清白。现在叫配王,配,这就不好说怎么理解了,理解成陪衬也行,理解成配偶也行。我倾向于这是两棵雄银杏树的爱情,不求开花结果,只求彼此相守,多感人。”
林江南依旧仰头看着树,听我说完后若有所思的地道“可这俩树看着都挺直的。”
我大笑,绕着帝王树慢悠悠地走,“那就是一千三百年的难兄难弟了。你说,他俩会不会已经成精了?每天晚上跑出来在西山里逛,撩一撩这山上别的树,聊一聊在哪个山头又看见了漂亮的树。”
林江南摇头,“不会的。”
“树不会成精?”
“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成了精,大部分要找的对象都是人,因为能修炼成精的都是同类中高的,需要找更高级别的才能继续修炼。就好比小学毕业了要升初中,没有初中毕业了又去读小学的道理。”他一脸认真,像是真的在跟我讲一个道理,如同他在那个妖精宇宙里的研究的是人文社科,并且已经拿到学历了。
并且,我还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俩把一些传说故事拿出来验证这条道理,发现具有普适性。待我回过闷儿的时候不由得感慨,这理工科的脑洞跟我们艺术生的脑洞开的果真不是一个地方。
忽而间不知道哪里敲起了钟,打断了我们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钟声沉稳悠长的在寺中低吟,我俩寻声回头,同时看向了石阶尽头的毗卢阁。阳光下,这座不过两层高的楼显得辉煌又伟岸,岿然而立,俯视着我们。
“拜佛去吧。”林江南说。
“我不是佛教徒。”
“你是众生之一。”他拉起我往台阶上走去。
我不知道林江南信不信佛,反正我看他拜的很认真,于是我就也认真地拜了拜,还捐了香火钱,祈求新的一年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有糟心的事情发生了。
往外走的时候林江南问我,“你求的什么?”
“告诉你是不是就不灵了?”
“那我不问了。”他笑了笑,忽然驻足回过头去看向毗卢阁。我也停下来,回头看,但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怎么了?”我问他。
“听见了么?”
“什么?”
林江南笑容更深,似是有阳光化在了他的眼眸里,暖意融融。他略略地凑近我说“没听见吗?佛说‘好的’。”
我闻言一怔,随即笑着推了他一下,“把你给厉害的。”
下山时我让林江南坐到副座去睡觉,我来开车,他一开始还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替我看着路,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也就安然睡去了。
山路上没有什么车,我开的慢悠悠的,就像随着山路的蜿蜒在律动。冬日的阳光在山坳间穿行,把这一片光秃秃的山都照的又活了起来。
我悄悄地哼着一段悠扬而流畅的旋律,歌词我只能想起几句,歌名忘了,也记不得是谁唱的了。它突然跳进脑海里,就像尘封的抽屉突然被打开,有人拿出了这段旋律递给我,说“这个很适合你现在的心情,唱起来吧。”
于是我在心里就唱了起来。
回家时黎明快醒了
小路也不那么曲折
不觉得自己在开车
彷佛是被晨光带着
你一路哼着那首歌
我打着节拍轻轻和
无论是听你讲什么或陪你做什么
永远是不腻不累的……
我就这么一路默默的哼着歌、开着车,带着林江南返回了喧嚣的城市、繁华的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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