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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错哪儿了?


林江南被好多人拉着、拦着,但他不算健壮的身板仿佛力大无穷,带着着重重的阻力和负重,依然把地上的曹晖打得嗷嗷直叫。

        可能是我的脑子依旧混沌,所以此时此地看到林江南竟不觉得惊讶,就好像知道他会来似的。但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又怎么会来呢?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他也转过了头来。我想张开嘴跟他打一个招呼,这才发现自己牙关一直是紧紧咬着的,连下颌都在痛。他甩开保安冲了过来,到我面前后把我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有没有头晕想吐?能听见我说话吗?看东西模糊吗?”他有些紧张地问我。

        我很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勇敢又坚强,说一句‘我没事’,但是没有成功,因为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林江南问服务员要了一条热乎乎的手巾,坐到我旁边,认真而小心翼翼地帮我擦着脸上和手上的污?秽。我浑身依旧僵硬着,但在他的手掌和毛巾带来的温暖中,好歹不再发抖了。

        一个看装束像是饭店经理的人过来,问我现在如何,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我只是摇摇头。林江南把站起来对他说“您是经理吧?有事跟我说吧。”于是便与他到一旁去了。

        我拿着那条已经冷下来的毛巾擦着手背上的擦伤,眼前总是闪回厕所洗手池子下那个肮脏的角落,灰尘、头发,还有那潮湿腐烂的味道。我强行想要拽回意识,但是它却仍是一遍遍的跳出来,令我反胃。

        有人端来一杯温水给我,我捂在手里,这才把自己涣散的意识稍稍拢起。我抬头去找林絮和程立仁的身影,依旧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早就走了?还是刚刚离开?怎么会留我一个人在这。

        曹晖那边发出响动,挣扎着想爬起来,保安帮了他一把,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我看向他,于是愤怒和厌恶就开始在心里交杂、沸腾,令我感到无比恶心。那种想要拿刀把他捅死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我有点压制不住,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以免我冲动之下去把他杀了。

        我看了看餐桌,慢慢的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温水,把桌上没有喝完的白酒都倒在了一个杯子里,然后走向曹晖。

        曹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之前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一团糟乱,衣服上满是污渍,鼻子被厕所门把手敲出的口子还没有凝血,流的满脸都是。旁边的保安看着我过来不知道我做什么,却也没有拦我,七嘴八舌的说已经报警了,让我别害怕,别冲动。我没有理他们,拿着那大半杯的白酒瞄准曹晖的脸,泼了上去。

        曹晖顿时叫的像杀猪一样,捂着脸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保安这才赶紧往后拉我,有的慌忙去找清水的,有的去拿毛巾。可我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曹晖,犹不解气,依旧还是想给他两刀。

        林江南听见声音跑了过来,把我拉到了离曹晖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用身体隔开了我看向曹晖的视线。他拍了拍我的背,对我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的五脏六腑都在随着情绪颤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的手力道和频率舒缓的拍着我,终于让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我试着说话,发出了嘶哑的声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絮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在楼下餐厅喝了酒,曹晖也在,让我过来看看。”林江南把那杯温水重新塞进我的手里,“她说你们老板喝多了,非要拉着她先走。”

        “你这么晚还在公司。”

        “加班。我收到消息就下来了。你先喝些水,别说话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轻声说了个谢谢。

        警来得颇快,在包间里做了简短的询问后,便请我和林江南去一趟警局。曹晖由另一个警茶带着先去了医院。他的酒可能依旧没醒,走时经过我们身边,对着我和林江南破口大骂,说他一定要整死我们俩,被旁边的警茶训斥了几句才闭嘴。

        我有些担心地看了林江南一眼,林江南表情很漠然。

        包间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无所事事的服务员,还有无所事事的顾客,在抻着脖子看这场‘热闹’。我的耳边窸窸窣窣的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我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个人,但听上去,好像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包间里发生的事。

        真逗。

        林江南帮我穿上了外套拿上了包,像上次在南锣鼓巷一样拉起了我的手,带我离开了这个包间。

        在警车上,他给许亦静打了个电话。于是到警局做完笔录后没一会儿,许亦静便像一阵风一样的刮了进来。彼时我正一个人在空荡的走廊里坐着,她看见我以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过来把我抱住了。

        我听见她发自肺腑的骂了一句脏话,骂曹晖。我确信,如果此时曹晖也在警局,估计许亦静会想方设法再揍他一顿。

        “去医院了吗?”许亦静问我。

        我摇头。

        我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很想回家,但许亦静建议我还是去趟医院看看,不然她不放心。许亦静简单咨询了一下流程,问起伤情鉴定的事,那经办警官说必要性不大,我的伤情应该是连轻微伤都算不上,不够量刑的标准。许亦静看着鼻青脸肿的我很是不服,难道曹晖打了人就白打了不成?

        警官客气地笑了两声,似是不愿意与许亦静多掰扯,“你们先走吧,最近不要离京,当事人手机保持畅通。”

        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我的伤的确无大碍,只是有些软组织挫伤和声带充血,这让许亦静放下心来。她把我安顿在急诊大厅的椅子上,自己去取药。

        我坐在那,大概是模样狼狈不堪,所以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看我一眼,没两分钟我就受不了了,于是起身去了趟厕所。这医院有些老旧,厕所里散发着那种老厕所里特有的氨味,让我反胃。

        我从隔间出来走到洗手池子旁,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直冲鼻腔,我打开水龙头,水池里的几根头发被水流冲的晃起来,于是我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冲回厕所隔间,吐了出来。

        我吐得翻江倒海,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停不下来的想把所有东西都倒出去。我浑身发抖,涕泪横流,一直呕到什么都没有了,那种痉挛依旧停不下来。

        直到一张餐巾纸送到我嘴边,一只手抚在了我的背上。

        我听见许亦静担忧而焦急的问我是不是头晕,有没有头疼,是不是应该再去做个脑。我摆摆手直起身体,浑身虚弱的挂到了她的肩上,借着因为呕吐而带出的眼泪,也借着那点残存的酒劲,终于闷声哭了出来。

        “曹晖这个王八蛋!”许亦静拍着我的后背,恨恨地说。

        快到家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是林絮发来的消息,问我是否已经回家了。同时我也看到了她发来的另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点分。

        “程立仁非要拉我走,我给林江南发了消息,他正好在公司加班呢,说下楼去接你。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我按灭了屏幕,没有回复她。

        从林絮他们离开到我从洗手间出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可在我感觉里却无比漫长。还好,还好林絮给林江南发了消息,还好林江南恰巧在公司,不然的话我可能今晚就死在那个洗手间里了。

        回到家,许亦静端来热水给我擦脸擦手,小心翼翼地、恨不得一根一根地帮我把头发清理干净,然后她把我塞进温暖的被窝,又拿出她的薰衣草精油点上,希望我能放松下来睡个好觉。

        但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好,做了噩梦。

        我梦到那肮脏的角落,梦到曹晖狰狞的脸,柔软的枕头好像变成了冰凉的地砖,让我的脸颊刺痛,我惊叫,继而醒过来。许亦静也跟着惊醒,,睡眼迷蒙的捋着我的后背,问我有没有哪不舒服。

        我缓了足有一分钟才从梦境带来的惊悸中抽离,许亦静把保温杯递给我,“喝点水。别怕,我就在这呢,我陪着你呢。”

        “没事。”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做梦而已。接着睡吧。”我重新躺下翻过身去,看着那盏暖黄色的小夜灯,直到听见身后许亦静的呼吸声逐渐深重均匀,才小心翼翼的翻过身来。

        我不想再睡了,也不敢再睡了,我怕再在梦里看见曹晖的那张脸,我也怕再让许亦静看到我的害怕。我下床悄悄离开卧室走进厕所,感觉浑身都是酸疼的,扭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还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

        我的嘴唇肿了一大半,上面凝着已经干硬的血块;右侧脸颊上的一片青紫,整个颧骨那里也肿了,瓷砖的缝隙在我脸上硌出一个十字交叉的紫红色淤血,像个烙印。我理了一下头发,头皮生疼,顺着发丝向后摸过去,后脑勺肿了一个包。

        我又想起蛛网膜下腔出血这个词了。虽然医生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但或许我应该听许亦静的做个之类的,万一呢。

        我还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曹晖这种人的手里。

        “你怎么起来了?”身后许亦静忽然说道,我吓了一跳,问她“你怎么醒了?”

        她把脑袋抵在洗手间的门边上,叹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醒过来没看见人,头皮差点炸了。”

        “你以为我怎么了?”我笑了笑,扯得脸皮疼。

        “没有,没什么。”许亦静站到我身边,跟我一起看着镜子,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我,“大晚上的照什么镜子?我问过医生了,就是淤血,淤血散了就好了,不会毁容的。”

        “我没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呢?”

        我看着镜子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我在想一句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你看我现在可怜不可怜?多可怜,被人打成这样。那你说,我的可恨之处在哪呢?”

        我玩弄了曹晖的感情吗?我占有了他的财产吗?还是说我不该拒绝他的追求?我不应该为了我自己应得的酬劳而不去辞职?又或者,我不该跟着领导和同事一起出席饭局?

        我真的是不知道,我他妈错在哪儿!

        “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个受害者。”许亦静说,“什么老话说、常言道,别信那些鬼。要是什么都是老话说得对,那社会就别进步了。”她说完,拉着我离开了洗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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