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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番外篇(二)容和篇


两个月后,张东回来了。

        大兴十三年二月十三日,孙明常迁任经过平州城,路遇一男子带着妻女逛街。小女孩活泼好动,远远跑开时不甚撞到孙明常。孙明常见小女孩唇红齿白,不仅礼貌道歉,还邀他一起游城。孙明常接受女孩的父亲邀请,一同在城中游玩,告别之际孙明常从包袱中取出了一盒家乡的糕点送给小女孩。

        大兴十五年二月二十二日,宿州东北八百里外的平州城出现了一种罕见的瘟疫。

        此类病症最初只出现在平州城西南部的平民区。病人高烧不退,满面红晕。虽然大夫认真开了几副药让病人回去煎服。但那人回去没几天就死了。

        十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整个平州城男女老少无论身份贫穷富贵,感染者泰半。

        病症明显,病人第一天高烧不退,第二天浑身红疹,第三天红疹溃烂流脓,最后医治无效死亡。

        平州守丞林其珍果断将城中居民与感染者隔离,分南北区而居。

        十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林其珍将其女派人送往宿州亲戚家寄住。又于三月二十三写了一封奏折,快马加鞭派人送往宿州向陛下请示警告。

        送信的小兵不熟悉途中道路,走了岔道耽误了数倍时间。

        六月十八日,奏折呈送到陛下面前,离林其珍发出那封快报已经过去了八十五天。平州城瘟疫已经爆发,城中十万居民死者泰半。经过守丞的坚决掌控,疫情最终被控制,没有感染到其他城镇。但林其珍一家五口人在七月二十日皆感染死去。

        六月十八日,陛下拨款十万两,赈济平州城幸存百姓,厚葬守丞林其珍及其家人并安葬感染死去的百姓。

        七月二十日,洛施为其母庆贺寿辰之际被人匿名举报私吞赈济款。

        八月十五日,洛施贪污案证据确凿,被判流放。

        大兴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新帝即位,改年号为大庆。

        八月三十日,新帝大赦天下,洛施和洛清河官复原职。

        林其珍独女,大兴二年三月初一生,林攸,字星辰。

        林其珍其母,与洛老夫人同父异母,为姐妹。

        洛施,为林攸舅父。

        季舟策划了一次重回秀溪镇的活动,她和许仙和星辰。

        因为本来就是打算等事情等结束以后,自己就和茶茶一起故地重游。而且那里还是她和许仙相遇的对方。

        现在为了星辰,就更有必要去一趟散散心了。

        就这样,她们将茶茶和绿萝留下,三个人一切从简地出发了。

        左恪被季舟这样留下很不高兴,他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情绪,终于不满地开口:“我们才刚订亲,你就要一个人去秀溪镇这么久?还不带上我?”

        期待和兴奋从她的眼底眉梢漫出来:“不是一个人!还有星辰,和许仙,三个人。”

        她伸出三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似乎是在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左恪不知道,眉头皱得更深地问:“还和一个男人?”

        “哎呀,你不会明白的。我们是朋友。”她在他对面坐下,饮了口茶抹了抹嘴道。

        左恪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带上我,不然就你和林小姐。”

        季舟被他盯得没办法,眼珠子转了转,叹气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左恪垂眸想了想道:“那让我派两个人跟着你们。”

        “监视我?”季舟撑着桌子站起来俯视着他。

        “保护你啊,你们几个在外面我怎么放心。”左恪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

        她转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弯下腰凑到他面前,娇声道:“那你保证不监视我们。”

        “我保证。”左恪看愣了片刻,拉着她的手坐下柔声道。

        “那我答应你。你真好,谢谢你理解。”季舟见他妥协了,也不介意温言软语地说两句安慰。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网、没有手机电脑、出行也没有高速方便的交通了,但我们也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在一起可能不太现实,可比邻而居倒是很有可能,而且也很有意思吧。”许仙的语气轻快欢脱,却异常的平静而啰嗦,“而且,在一切都很慢的这里,是不是也有可能经历一次那种‘以前的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细水长流的坚定、矢志不渝的感情?老实说,我之前在外面取景三年,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所以我对未知的目的地充满期待,也憧憬着我给他写的一封封家书能让他喜欢上我”

        “我早就这么做了。”季舟等他说完,慢悠悠地做出评论。

        只有星辰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草地上听着两人畅想未来。

        “不过,你喜欢的人、是叫苏青对吧?你能攻略下他吗?”季舟身体向后,轻轻倒在后面的柔软草地上,又从怀中拿出手帕放在眼睛上好挡住太阳射过来的亮眼的光线。

        “真正的喜欢从来不用攻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许仙也躺了下去,用一种半真半假的说教语气答道。

        “嗷,太可惜了。我还准备你放弃的话,就勉强让茶茶和你过呢。”季舟捂着脸瓮声瓮气地开玩笑。

        “嗯,你还是放弃吧。即使我得不到苏青,那我也应该和你还有星辰过。”许仙眼波流转,戏谑道。

        “放心,我们会帮你的。对吧,星辰?”季舟拿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帕,翻了个身,对着许仙打气道。说完,扭过头看着星辰问。

        “嗯”星辰微微歪着头,又轻轻蹙着眉,澄澈的眸子眨了眨笑着点了点头。

        “那咱们商量一下,住哪里好。你看我在中南,舟舟要嫁到江陵,星辰呢、估计是留在京都。咱们总不能各自这么着吧,要过家家都嫌远。”

        “这个简单,选出一个大家都赞同的地方来。我以前还觉得自己会在秀溪镇上安家落户呢仙仙你去的地方多,越周你都走遍了吧?你来推荐。”

        “那就是京都。都城繁华,我家老母也乐意把家业搬迁到这里来。哦对了,我房间里的五百幅美人图,等有机会了你们一定要看看。哦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儿,那都是我的财富。另外说起来,什么时候我也给你们画一幅!还有左恪、容和行不行?”许仙激动地坐起来,甚至想立刻把画布和画笔拿出来,老职业病了。

        “哦、我也有这个荣幸被小画仙画到画中?”季舟言笑晏晏。

        “画仙!你可以把‘小’字去掉了。”许仙呲着牙强调。

        “你收藏了那么多美人图,看起来不缺模特。我有点好奇你有没有画过自己。”星辰靠在身后大树上,嗓音清冽,娓娓动听。

        其余两人都愣了一愣,眨了眨眼对视片刻,都从草地上爬起来换到星辰的边上躺下。

        “嗨!你都说了我的模特多得数不清,我怎么可能画自己?而且你也见过我之前的样子,那还是我瘦了一点的时候。在我出门写生前,我胖得跟个猪一样”许仙不满地抗议道。

        季舟趴在星辰的腿上,笑得浑身颤抖:“那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让自己吃得那么胖?”

        “我、我这不是生活水平猛然变好,就躺平了嘛。”许仙也不好意思再提当日的囧样,只好挠了挠头掩饰。

        “其实我很羡慕你。”星辰单手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地说。

        季舟也笑得志得意满,点头应道。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牵上马又继续赶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月到了秀溪镇。

        他们找了一家客店,先整顿洗漱一番后点了吃的回房间里吃。从白天吃到夜晚,又叫了几壶酒。

        许仙临窗而立,挺拔的身姿引得窗外很多姑娘频频仰头向上偷看,他也很享受年轻羞涩的姑娘们的眉眼传情,还对着下面做飞吻,“还不错哈?”他回头满面春风地问两人。

        星辰看着窗外道:“如果你指的是灯火通明的景色,是还不错;但你问的是关于你刚才花花公子的行径,那我觉得很无聊。”

        “你以前不这么毒舌的,我记得。”许仙努努嘴,无限怀念地叹出一口气坐下。

        “喝酒吗?”季舟两只手里抓着两个酒壶,笑眯眯地问,“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啊。”

        星辰伸手接过酒壶道:“其实我不难过。”

        许仙自己在桌上拿了一壶:“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季舟举起酒壶往杯子里倒着酒接道。

        许仙好整以暇地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季舟求助地看向星辰:“帮帮我帮帮我,我接不住了。”

        “被酒莫惊春睡重”星辰怔怔望着月色照射在水面上,又将拱桥完整地倒映出来,看上去似乎有两个拱桥完美地拼接到了一起。

        季舟等她将后面的句子补上,但星辰看得入迷,看起来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许仙把后半句接上,站起来轻轻拍打了季舟的肩膀几下,接着自己打开门往楼下去了。

        季舟没办法,只能看看星辰,看看外面,喝两口酒。

        没一会儿,许仙双手托了个托盘上来,上面摆了两个小碟,一碟辣椒面、一碟混合调味料,一把小刀,和一个芒果。

        季舟瞥一眼,不满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你下楼去叫下酒菜了。”

        “嘿、小姐,尊重一点!我现在去给你拿,说吧,吃点啥?”许仙也尖叫着瞪她一眼,把东西放下又拿上托盘下楼去了。

        “花生米、桂花酥、红豆糕、油酥饼、鸭脖、卤鸡翅”

        许仙再次回来,托盘上只有一碟花生米。

        季舟:???

        “将就吃吧,其他的待会送上来。”许仙哼了哼,坐下开始切芒果。

        季舟看看桌上奇怪的搭配,满脸好奇地看着许仙的动作,匪夷所思地说:“别告诉我你这两个碟是拿来就芒果的?”

        连星辰也扭回头看他。

        “恭喜你,猜对了。”许仙朝她做了个鬼脸又继续。

        “可是这怎么吃?这能吃吗?”季舟再一次提出异议。

        “naive!就豆浆来说,南方人喝甜的北方人喝咸的;粽子,北方人吃甜的南方人吃咸的;汤圆,南方还有肉馅汤圆。”许仙抬起头翻了个白眼,问:“还需要更多例子吗?”

        季舟虽然还是不理解,但许仙说的确实无可厚非,她无话可说,就那样看着他蘸辣椒面吃着芒果,又把剩下的一半切成条放到另一个碟里搅拌蘸上调料。

        “试试?”许仙歪头看着两人邀请道。

        季舟下意识摇了摇头,而星辰已经用手指捻起一个芒果条放到嘴边吃起来。她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半晌,笑起来,点评:“还不错。”

        许仙对着还在观望的季舟做了一个“还看?吃吧,到你了”的表情,绷住脸说:“你试试,不会毒死你的。”

        季舟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许仙好笑地看着她睁开双眼,问:“怎么样?”

        “我还是不喜欢,感觉怪怪的。”季舟将手里剩下的没有蘸到辣椒面的芒果塞进嘴里,老实地答。

        “哦那太可惜了。剩下的归我和星辰。”许仙俏皮地笑起来,将两个小碟拉近自己和星辰。

        后来他们都喝多了。许仙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剩下星辰和季舟两人也不怎么清醒。

        星辰扶着她上床,季舟忽然拉住星辰的手,严肃地说:“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是吧?”

        星辰点头,把她挪到床里头去。

        季舟自己乖乖地往里面躺去,给星辰留出空间,边啰嗦道:“你敢相信吗?即使在这个国家,也有人追求着社会大同的梦。慕、慕清国就是这样的人,而李启明追求的是财,还有三王、三王想做王。有些人的追求,会、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而我们、我们只想要活下去真讽刺啊”

        星辰躺了下去,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就没有理她,任她自说自话。

        但季舟从床上撑起身体,看着星辰认真地道:“你看,我们在这里那他们,他们也会在其他的世界好好地活着。对吧?”说完她确认地望着星辰的眼睛。

        “你说得对,他们会的。”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星辰唇角弯起,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一个月后,三人呆够了就商量了一下,开始收拾东西回京都。

        出发时,三个人只和大家打了招呼,并没有让人去送他们。

        但回去的时候,城门口的凉亭下坐了好几个人,身姿一个赛一个的挺拔,气质也一个比一个的优越,竟无法选出一个最俊俏的。

        他们三人自然是看不见的,因为周围聚了一群人远远地观望而不敢靠近。

        那几个人是——官复原职的洛清河、江陵侯左恪,还有太傅大人容和。

        洛家能平反正是因为星辰,洛清河代表洛家来接星辰。左恪和季舟已经订婚,他来接自己的未婚妻。而容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大家在凉亭下寒暄一阵,这边左恪接了季舟回宅院,看起来容和有话要和星辰说,洛清河便接了许仙回洛家的新府邸。

        其他人已经进城。

        容和站在凉亭下,展眉微笑,看着星辰紧抿的唇逸出淡淡笑意,他走过去:“回来了?”

        星辰带着笑意靠近:“嗯,回来了。”

        慢悠悠地走在街道。

        虽是午后黄昏时,有人家已经炊烟袅袅炊饭忙,街上也有来往不绝的人。经过两人时,都忍不住驻足回头张望几眼。容和表情疏离如常,眉眼清隽,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两人并肩而行,虽不说话,余光中容和却偏头看了她好几次。她唇角微微弯起,眉眼舒展带了抹若有似无的柔和笑意,看起来往日的愁绪已经一去不返,那个他熟悉的女孩又回来了。因为她不同寻常的见识和超过同龄人的举止,他总忘了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

        那是她所不懂的容和,欲言又止,藏了心事的眉头微蹙,好像远处的青黛一般绵延不绝。

        “怎么了?你有话想说?”星辰停下脚步,立在原地问他。

        容和看着素色青衣打扮的她,虽然装扮简单,却好像随时都会羽化登仙的人,素洁、神圣,“我想向洛老夫人提亲,但总得问过你的意思。我不知道现在提这个合不合适,你的心情看起来好些了。”

        星辰一怔,这句话是三个月前她说的玩笑话。那天容言来参加婚礼,无人之时她忍不住逗他,“大人,我想请祖母替我向你求亲。可是总得先问问你的意思,总不能赶鸭子上架,到时候弄得大家都没面子多尴尬呀。”

        那个时候她只是无心之语,容言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给她面子笑了笑,并无言语。

        哪知道,后来、后来竟发生了那种事呢。

        容和见她愣住没反应,以为她心里的创伤还没回复,也恍然原来这样沉默的反应会让人这样的难受。

        星辰想:那天她浑身是血,他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明明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可看着自己那沾满血污的手,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往回缩了缩手。而他毫不在乎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就像现在一样——

        容和伸手揽过她拥在怀里。她的身影单薄,他忍不住揽得更紧,想开口宽慰她,她却伸手回抱住他。

        想起来了。她当时想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向他迷途的信徒伸出了手。

        是不是因为信徒伸出了手,所以神明被拉下了神坛,下到了自己创造的世界?

        星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嗅着他衣裳上好闻的味道,低低地说:“好,你和祖母商议。”

        与之前疏离冷漠的眼神全然不同,当星辰抱住他说‘好’的时候,他平静的眼眸涌起了波澜。

        和左恪回去路上,季舟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些关于星辰的事。

        听完后,她跑到星辰处,献宝似地对星辰道:“我刚刚从左恪那儿听到一件关于你的事,左恪是从洛清河那儿知道的,而洛清河知道是容和告诉他的。虽然和现在的你没多大关系,但你也可以听一听。”

        星辰便看向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而许仙也拿着一盘小点心,靠近竖起耳朵听着。

        季舟轻咳一声,开始说起来:“原话很长,我长话短说。大概意思就是发生了一场瘟疫,你爸妈都没了。你小时候和那个孙明常,就是那个,那个工部主事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就是其实你和洛家有渊源。那个老太太是你爸爸的妈妈的同父异母,你爸爸叫林其珍,洛施是你舅舅。”

        “听懂了吗?”隔了会儿,季舟问道。

        许仙忍不住拍起手道:“厉害,而且巧合。”

        季舟反问道:“是吧?”

        星辰本来很平静地听着,听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嘴角笑了笑,最后归于平静,嗯了一声。

        “我也有一件关于我的事要说。虽然和你们俩没什么关系,但你们也可以听一听。”星辰微微笑道,卖了个关子说。

        “你说。”许仙咂了口茶,为了表示自己在听,还特别坐正了身体。

        “我和容和要结婚了。”星辰垂目,盯着茶壶说。

        “结婚?恭喜恭喜。”

        “可你还未成年!”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说的有道理,我没说现在就结。像你一样,先订婚。”星辰看一眼季舟,好整以暇道。

        “没错没错。”

        “你现在十五,要结婚至少得等三年吧?仙仙加油一下,回头和星辰一起红妆十里不是不可能。”

        红烛摇曳,泪眼婆娑。

        星辰头戴红盖头,身穿大红喜服,就连整个屋子也像红色血海。她正襟危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腿上。手里一个浅色的手绢此时被她翻来覆去绞着。

        正紧张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脚步轻快,很快推门来到她的面前。她低着头,知道那人不是新郎,但也没有好奇掀开盖头一探究竟。

        “都说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是她成亲这一天,咱们兄弟一场,我来看你。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要我给你拿点什么?”

        是谷蓁。

        星辰摇摇头,心里紧张,身体上的感觉就被忽视了。她是紧张,却不是新娘子的紧张。而是因为,她嫁人了,和容和竟然会娶她这两件事。

        “哎呀。谁能想到清心寡欲的太傅大人会娶亲呢?这宿州未嫁的女子都要伤透心,嫉妒死了。这个幸运儿到底长什么样呢?让我来瞧一瞧。”谷蓁摇头晃脑,作势要来掀她盖头。

        星辰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她抬起头,透过血色薄纱的盖头能看见那个人玩笑的脸,“宿州的女子是不是伤心死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被人看见你在这屋里,我就要死了。冤家,你想害我的话直接给我一刀痛快的,何必这样曲折。”

        “我看你有些紧张啊,这新鲜。”谷蓁脚步变幻,前一刻还要掀她盖头,下一瞬已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喉。

        喝完他倚在桌上,和她调笑,“容大人即使看见我也不至于杀你,他那个人冷是冷了点,但轻重缓急他是清楚地。我就想看看你嘛,小星辰。”

        星辰也知道他一向随心所欲,双手径直掀起盖头来,“今日你就别添乱了。看也看了,便去前厅喝酒吧。”

        谷蓁愣了,看她掀盖头的动作从容,指节衬着盖头显得格外清冷。那盖头下的脸妆容精致,眉间一点朱砂,看起来竟也是清冷至极。像极了那个太傅。

        但他很快脸上就蔓上一阵笑意,“美人红妆,确实是美。”

        星辰脸上也难得地蔓上笑意,见他微怔的神情取笑说,“后悔没要我这个童养媳了?现在抢亲也来不及了。”

        谷蓁闻言失笑,倏地却竖起耳朵,“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说完闪身从窗户跳出去,又轻轻在外边将窗户关上了。

        星辰看着谷蓁轻车熟路的推窗离开,才将盖头重新放下。

        很快,门外果然响起脚步声,清清浅浅,慢条斯理。那是容和特有的节奏。

        他推开门,往床前走来,然后掀开了她的盖头。

        他身上有淡淡酒气,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形成另一种新的味道,并不难闻,她忍不住多呼了几口气。

        他的脚步沉稳,目光清明。

        她抬头看他,红色的喜服衬得他面容澄净如玉,遗世独立。

        “今天辛苦你了,饿不饿?”容和放轻了嗓音问她,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

        尽管她摇头表示不饿,但容和还是劝她吃一些糕点和饭菜。

        她无法拒绝,只能低头挑了几块碎核桃酥吃。

        紧接着两人换下喜服,洗漱躺下。

        她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

        感觉到容和在她身旁躺下,身体凑近时棉被豁风,又有热气传来。

        随即她的头和墙之间多出一只手,头和手和墙之间紧密贴合。他的手掌心抵着她额头,看起来就像她的头将他的手抵在墙上。

        “睡这么里做什么,是要面壁思过吗?”

        容和竟也学会了取笑。说罢身体靠过去贴着她的,那只手将她往怀里揽。

        她没说话,往容和怀里缩了缩,又将额前的手握在手里。

        脖颈交叠的鸳鸯帐里过了许久,才响起一声轻巧的声音含着啜泣,“容言,人死后,会去哪里?他们还会不会记得生前的事呢?”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里也说不清是希望有来生呢,还是希望死去的人什么也不记得。

        容和支起上半身在她头发上轻吻了一下躺下,“有的,他们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奔赴新生。如果有缘,就还能再见。”

        星辰直直看着墙,转过身抱住容和。她的眼泪早在孙明常死的那天流光了,甚至可能是前世今生的眼泪。可是听着容和的声音,她的泪水没忍住落了下来。今天是她和容和结婚的日子,她满怀着爱意地嫁给他,即使如此,她不得不想起孙死在她怀里的事。她想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他一定为自己高兴。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容和这些,所以只能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无声地落泪又很快擦去。

        容言揽着瘦小的人儿,等她情绪平复了才开口:“星辰,我有事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的。”

        星辰抽了抽鼻子,“什么事?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吗?”

        容言轻咳一声,脸上蔓上一阵不自然的红晕,“不是,是你的身世。”

        “哦。这个我已经听清河大哥说过了,洛大人是我舅舅是吗?”

        容和沉默了一阵,“嗯。可是我从来没有和御史大人提过。”

        “哦那就是祖母说的不说这个了,睡觉吧”星辰很快反应过来一定是左恪自己打听到的,便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嗯,睡吧。”淡白的月光倾洒在红色的喜房中,将他的皮肤镀上一层冷白色,衬得黑色眸子灿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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