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夜的光

她想要逃跑，可墙上鲜红的油漆令她恍惚目眩，无情地伸出触角将她困在原地。

        “我可以给你们钱，请再留些……”

        “呵，这都几个月啦？已经对你们够仁慈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干什么的！”

        喷漆罐砸到墙上砸出了一道印，弹飞出去叽里咕噜滚下楼梯，撞到花盆才停下。

        在门镜后观察外面情况的邻居下意识弯腰低头，听到摔东西的声音立即把门上了锁。

        “目前只能拿出这么多，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还，您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等？”

        鼓起勇气正视他们的眼睛，她捏着手里的信封向前走了几步，双手递上去。

        “哦？”

        讨债团伙领头的接过信封，拆开后隔着纸袋瞟了瞟又捏了捏厚度，不屑地说：

        “你应该知道乔大海欠的可不止这一点吧？”

        她当然知道，可五千和五百万的差距已经不完全是数字，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会想办法的，所以请你们再宽限一个月……”

        “一个月？”数完钱他们意味深长地靠近些，吐出的烟直喷在她脸上，“一个月你可以弄来五百万？别怪我瞧不起你，卖了都不值！哈哈哈……”

        讥讽的笑声仿佛掀起整栋楼的摇晃，所有的楼道灯全被震亮，二楼养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你要是愿意，陪我们哥几个吃顿夜宵也行。”

        笑完了领头的大哥丢掉烟头在脚下一踩，烟灰在鞋底的碾压下和水泥台阶融为一体。

        不要！她眼看着几双手朝自己抓过来，奋力拍打被喷了漆的门却无人应答，转身想往楼下跑，可没想到来不及逃手臂已经被他们拽住。

        “我们给的也不少，一顿夜宵抵一万。”

        扣住她手腕的人猛然向后一拉，紧接着其他人也凑上前控制不让她有机会挣脱，为首的得意地敲了敲门喊话：

        “乔大海，你女儿现在可在我手里，下个星期要是再不还清五百万，躲屋里的那个我们也不客气了！”

        “爸……”扭了扭手腕却被更强劲的力量牢牢攥住，家是进不去了，不能让他们伤害到父亲和妹妹。于是她不再挣扎，低下头轻声道，“……好，我和你们走，放过他们好不好？”

        “哟，挺识相的，放心，不会亏待你。”

        大哥示意手下可以放轻一点别抓太紧，弄伤了不好看。手臂一挥揽过她的肩，将垃圾填埋场一样的臭嘴贴在她耳旁，按奈不住想尝个鲜的欲念，手也开始不老实。

        她闭上眼，希望这一切的煎熬可以快一点过去，眼角愈渐泛起泪意。

        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即将坠入深渊之时，她不经意想起了那天放在床头的一杯水和自己醒来后身上完好无损的衣服。

        凌先生……

        仿佛是心灵感应，刚踏上楼梯活动关节准备可能要打一架的凌高轩心里一咯噔，怎么听到了苏小姐的求救声？那群家伙该不会正在实施天理不容的恶行吧？

        你们这群混蛋！不准欺负我妹妹！是男人就出来单挑！我派我们这最能打的和你打！

        他屏住呼吸靠着墙往上瞧，正好看到一个穿花衬衣带大金链子的不良想要亲苏亭秋，小火山一下就爆发了，没等队友到位就一个人莽冲向前，啪叽一个大耳光子扇过去没扇到不良的脸但也甩飞了几只意图拈花的邪恶爪蹄。

        “放开她！”

        从未感觉活的如此有意义过，凌高轩心潮澎湃，拿出抽网球的气魄面对剑拔弩张的众人，没有一丝退缩。

        “你谁啊？”

        标准的反派发言，为首的大哥扬起下巴朝凌高轩瞪了一眼，狭窄的楼道里顿时安静。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罢了。

        凌高轩有些后悔冲出来的太早，现在是对方三四个人围着他一个，怎么办，要打嘛？

        被他护在身后的苏亭秋此刻眼泪彻底决堤，本以为绝望的黑夜将永远覆笼自己的生命，可又出现一道她未曾抱过希望的光，撕破了万恶世界的天穹。

        “凌先生……”

        苏亭秋泪眼朦胧地望向他，同样是占据食物链顶端的优胜者，强大却温柔。

        出门忘了买装备……现在回城估计来不及。凌高轩维持着不可侵犯生人勿近的姿态，在心里打出了一套太极拳，高喊着：你过来啊！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万一他们怕了呢？毕竟自己这张脸长得比他们的老大更老大。

        “……算了，今天先放过你。我们走。”

        凭借眼神刀光剑影杀了几个回合，对面的不良们败下阵，领头的大哥不甘心地踢了一脚门，把躲在门后偷听的乔大海和乔茉莉吓得一哆嗦。

        我赢了？

        凌高轩对于整个过程的发生感觉云里雾里，还没动手呢对面全跑了？只留下他和苏亭秋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你看我我看你，盯着墙上的污言秽语愣神儿。

        “一浩，可以回来了。”

        躲在下一层楼梯的魏秘书拿起对讲指示，在另一栋楼顶趴着的一浩观察片刻，迅速收起狙击下了楼，住在这栋楼的居民还不知道差点就能见证到什么。

        呜呼！与反派角色的交锋，胜利是我凌高轩哒！

        “姐，他们把钱拿走了吗？”

        被喷了漆的门刚才还装死，这会儿突然闪开一条缝，从里面钻出一个没心没肺的乔茉莉。

        “嗯，拿走了。”

        苏亭秋摸了摸门上的油漆，憋回眼泪，轻叹着气进了屋去找来抹布，咬牙蹭着一道又一道已经干透的痕迹。

        “……你，你也是来要债的？”

        乔茉莉看到门外站着一言不发的凌高轩，第一反应就是他和之前来的人一样，也是个狠角。

        不，我是她大哥。你见过长得这么英俊的讨债的？

        凌高轩理都不理，直接进屋帮苏亭秋提过水桶。躲在楼梯间的魏秘书让外面几个善后的把讨债的带走问清楚，其余几个跟着他的去找些除油漆的东西，等下过来收拾。

        叉着手倚在客厅餐桌旁的乔茉莉上下打量着凌高轩，这一款倒是挺合口味，不过……

        “你是她男朋友吧？”

        背后再次中了一箭，凌高轩也懒得解释，爱咋地咋地吧，反正你们的思维模式也只能这么想。

        “哟，大款呀。”

        围着他转了一圈，乔茉莉很快就认出凌高轩身上从衣服到鞋都是不菲的名牌，谄媚地朝他笑着。

        “莉莉，不要乱讲。”

        埋头擦油漆的苏亭秋实在擦不掉，抬头看见帮忙提水过来的凌高轩，又羞又恼。

        “对不起，我们家没有咖啡……”

        放下抹布洗了一遍又一遍手，她从厨房找到一盒没开封的茶包，烧开水给凌高轩泡了一杯。

        “姐！我的红茶……”

        乔茉莉一声哀嚎，这可是她和姐妹们拼单带回来的进口玩意，还想留着在同学前装格调呢。

        “您请，您请……”

        被凌高轩轻蔑的眼神镇住，乔茉莉急忙摆手改口，回自己屋里继续和艾米聊天。

        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傍上的，这好事凭啥不让她遇到。不过这个人看起来挺有钱的，要真是姐姐的男朋友，那五百万兴许就有着落了。

        坐在电脑前乔茉莉噼里啪啦往群里发了一大堆消息，感慨何时才能遇上一个宠她的提款机。

        “爸，他们走了，你出来吧。”

        泡完茶，苏亭秋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乔大海放下手中预备拼死一搏的拖把，胆怯地走出来。

        “他是……”

        家里凭空多了一个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人，受惯了成天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日子，乔大海已经不想再挣扎。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您可真是个好爹。女儿帮着还债不说，还差点被不良人士拐走，凌高轩实在找不到能心平气和说话的理由，淡漠地端起茶喝。

        “凌……老大，事情处理好了，您没事吧？”

        魏秘书让其他人先回去等着以免打扰到邻居，只带了一个人过来清理油漆。他一推门就看见苏亭秋正在给凌高轩倒茶，尴尬地稍微退了两步，又在门口敲了敲门才探头喊。

        “你是……魏先生，请进来坐。”

        苏亭秋认出他是和凌高轩相识的人，数次在危急关头被他们解救，无以为报，只能也请进来喝茶。

        十来平的客厅突然又挤进来一个人，乔大海惊得站在过道半步都不敢移动，他望向自己的女儿，迷茫又疑惑：

        “你认识他们？”

        “嗯，是我……朋友。”

        苏亭秋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尽管她听到过凌高轩亲口向阿婆介绍他们是朋友，可他们真的是朋友么，她缺少相信这两个字的勇气。

        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了一段时间，门外的油漆清理大概完成，魏秘书出去检查后回来和凌高轩小声汇报。凌高轩听完点了点头，对苏亭秋嘱咐道：

        “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来，直接告诉我。”

        “姐，你今天要在家里睡嘛？可是我刚买的东西还没腾出地方……”

        乔茉莉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惊讶客厅里怎么又多出一个，不过仔细看长得还挺端正。

        “不，我等下回学校。”

        这屋里早就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到处都是乔茉莉的梳妆打扮和鸡零狗碎。苏亭秋叹着气顺手把桌子上收拾干净，她本不想让凌高轩看到自己这样的生活。

        “我送你回去。”

        凌高轩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他看得出苏亭秋的窘迫，毕竟就当是朋友他们也没认识多久。

        “谢……谢你。”

        柔弱的手腕上被掐出指印，苏亭秋趁他没注意揉了揉，拿起包对父亲和妹妹的房间各自叮嘱过，掩上门，时不时回头望一望，步伐沉重地跟着凌高轩下了楼。

        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凌高轩借着后视镜小心地注意她的情绪，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讲不上。

        “苏小姐，我们到了。”

        魏秘书把车停下，他也很想让老板和苏小姐多相处一会儿，可是总要有分别的时候。

        欲擒故纵嘛，不能追得太猛，要留点想念的余地。

        “路上小心。”

        凌高轩下了车，顾虑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苏亭秋推开车门勉强地走出来，他只恨自己咋就不会找些别的话说。

        “嗯。”

        苏亭秋闻声轻轻点头，关上车门缓缓转身，她也想再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又如鲠在喉。

        “你就是苏小姐吧。”

        不远处一辆车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士，她先是降下窗户朝这边唤了一声，看见苏亭秋停下来四处张望，于是便从车里出来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额滴亲娘咧，恁咋在这哩？

        凌高轩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正是他的母亲，满脸和善向他们走来。

        “我是……”

        苏亭秋倒是不认识她，不过看到凌高轩见了神仙似的表情也明白，这个人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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