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信息过载

“东西不错。”

        身穿黑皮夹克的大哥手里盘着一颗散发光泽的玉雕史莱姆，大概是私人喜好定制的小玩意。他半躺在铺了一张珍贵毛皮的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支做工粗糙的烟斗，深吸一口后惬意地长吐出来，用手拨开烟圈后咳了两声，开口：

        “你要的入场券，拿走。”

        被目光包围的凌高轩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正反两面检查一下是真的没错，客气地向他道了谢。“多谢。”凌高轩抬眼看向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压迫感却依然十分明显。

        毕竟这群家伙只认钱不认人，混乱且邪恶，就像嗅着味流窜的野兽一样。

        “凌总这点小事还亲自来啊。”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前一秒，那人玩笑似地丢出来一句话，使魏哲顿时浑身一冷。常年行走江湖，只顾看凌高轩的眼色行事，可是这回凌高轩什么也没吩咐过，他的心一直吊在刀尖上，生怕出半分差错。

        “看在‘黑乌鸦’的面子上，我也得亲自来。”凌高轩仿佛早就料到对方能认出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要掩饰，甚至还有几丝和幕后之人交好的意思。他拍了拍疑惑又惊恐的魏哲，笑着说：“放心，都在计划里。”

        “我们老大托我和你说声抱歉，杀手的事。”皮鞋跟磕在地面发出闷响，躺椅上的人站起来，摘下手套露出停栖在手背上的黑色乌鸦，“他很想认识你，希望有机会见一面。”

        凌高轩收起笑容，平静回答：“正有此意。”

        “那么就期待你的到来。”他把手套重新戴好，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送他们出去，对着凌高轩的背影饶有意味地笑了笑，“好久没感受过暴风雨的味道了呢。”

        “站在透明的房子里，看他们泥渊里挣扎，多快乐啊。”

        参与伯爵的交易会的人，不是财主，就是变态。他们带着入场券踏进接待室，发现这里坐着许多意想不到的客人，形态各异的动物面具下，都是平日里光鲜亮丽的精英人士的脸，不过在这里谁不认识谁，各位只是来满足某种新奇的愉悦或是重复已有的刺激。

        中央展台略微高于四周的客座，左右站了三四位没带面具的保镖，负责搬运货物以及处理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

        “各位，你们想要的这里全部可以带走，只需要一点东西作为交换。”

        这句话来过交易会的人都耳熟能详，毕竟他们带来交换的东西也极其珍贵。

        麦丽苏王国中央的山地上，一座外观不怎么华丽的城堡坐落在陡峭诡异地山崖上，围墙连着尖锐的岩石块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每到夜晚，只有远处城镇的灯火映在刀削般的山体上，建筑物的尖顶在灯光的扭曲中映成面目恐怖的鬼影于城堡外墙上起舞，仿佛被下了诅咒，甚至有人听到过数不清的哭声。

        “陛下，您说的那位贵客，他已经到了。”

        “好好招待他。”

        被称作国王的第几年，已经记不得，镜子里的面容也已经变得不像当初加冕为王的那张脸了。麦丽苏二世站在全身镜前，抚摸着依旧光彩夺目的王冠，感慨地望着对面的自己。

        “这是你的选择吗？门一旦关上，除非走到虚无尽头，就打不开了。”

        无悲无喜不属于世间任何一种的声音，带着最熟悉的语气，这样问过。没有时间或者空间的概念，一切静止在一幅又一幅画面的定格。

        国王。

        他不禁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谁不想选啊，如果有得选。

        “我就选这个了。”

        这是一个科技水平一般的君主制王国，坐在宫殿高位，一切决断都可以靠几句话完成。

        他不忧虑这种生活消失的可能，就算没有了，大不了回到那个地方重新开始罢了。

        众人都说麦丽苏二世是个令人绝望的昏君，还称不上可恶，本人倒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爱好沉浸在吃喝玩乐里。倒是他纵容了一个魔鬼般的伯爵，喜欢狂征暴敛，接着国王的名头四处挑起战争，把临近的国家折腾的半死不活，掠夺来的资产分给国王一半尝鲜，另外一半挪作私用。

        甚至动起了无论年龄性别圈养奴隶就是玩的念头，有时候国王都看不下去，但也没拦住。

        ——毕竟他们是一伙的，只不过一个懒得作恶，一个作恶为乐。

        国王端坐在餐桌的尽头，他的左手边是臭名昭著的伯爵，餐桌上摆满了高端料理，辉煌的水晶灯在餐厅顶部闪亮发光，靠墙站着一排等候吩咐的仆从。

        今天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国王的老朋友——“十一”的到来，也就是此时此刻作为“凌高轩”的存在。

        “快尝一尝，本国特产，高山大野牛……”麦丽苏二世像极了推销自家产品的老农夫，叉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虽然我差不多吃腻了，你们随便吃。”

        摇晃着红酒杯的伯爵冷眼打量着这位从坐下来就一言不发的客人，尽管国王说过和这位贵客认识并且颇有渊源不要轻易为难。

        “你好，我是麦丽苏二世国王殿下的参谋大臣，黑乌鸦伯爵。”

        黑乌鸦伯爵按照麦丽苏王室礼节行过见面礼，就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凌高轩。

        “久闻大名，幸会。”

        凌高轩没想到黑乌鸦这么轻易就露面共进晚餐，他可是在真金白银的博弈中高调胜出才得到一张面见国王的邀请劵，现在看来是见面是国王期待已久的默许。

        “哎，你别在意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麦丽苏二世的语气就像参与对话的只有凌高轩一个人，其他都是背景板。“怎么样，这个世界的感觉还不错吧，要是没待够，测试任务晚一点完成也行。”他看向凌高轩，一点国王的庄重都没有，仿佛是个几百岁的孩子。

        凌高轩接不上他的话，犹豫着计划该怎么继续实施。黑乌鸦伯爵仿佛不在乎客人和国王的过分熟识。国王见状埋头吃饭，吃完饭了让伯爵先离开，自己和凌高轩叙个旧。

        怎么感觉国王是老熟人似的。

        我可不记得有什么旧可以和你叙啊……

        “噢，如果有顾忌的话……”麦丽苏二世转头对伯爵说，“要不你先走？”“如您所愿，我的陛下。”伯爵起身披上犹如乌鸦羽毛一样的外衣，点了点头，离开了。

        “好了十一，咱们就别见外了，直接点儿。”厚重的大门关上，国王等凌高轩重新迟疑坐下才开始解释这个世界一切奇怪的不合常理的事情。

        “……还怀疑我是不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他见凌高轩仍然没有反应，于是拿起手杖在地上画了一个花纹复杂的法阵，“断开与祂的联系一定会被注意到，被这个世界运转条件限制，我的灵能只撑得住一支蜡烛的时间，希望讲得完。”

        花纹中央诞生一条刻着文字的石柱，文字与文字之间由流顺的线条相连接，一粒光从麦丽苏二世的手心冒出来，印在石柱上，顿时隆起一个半透明的壳子似的东西罩住他们。

        凌高轩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觉是真的无语。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穿越者，但不能接受霸道总裁面前出现法术……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我也行？”冷眼看着国王的行为，凌高轩抱起双臂准备当个故弄玄虚的笑话听，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收集麦丽苏和沈、顾两家勾结的秘密然后回去彻底击溃他们的阴谋，顺便帮苏亭秋解决继承麦丽苏遗产的问题，根本没想再扯上其他的事。

        国王丢出一个“那你可是真行”的眼神，继续说：“我比你先来做了一些世界构造的任务，不然怎么都市言情剧里混进国王的角色……不过，祂把你记忆删除这件事，我只能说算你倒霉，谁叫你当时违背祂的意思被判小世界做惩罚任务。幸亏我和你留了隐藏触发程序，我还修改了初始角色选择，怎么样，霸道总裁的滋味很不错吧？”

        “等一下，你说的隐藏程序……”凌高轩想起记忆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片段，当他曾经把这些片段连接在一起时，一个完整的故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甚至“景非”这个滑稽的熬夜猝死快要被遗忘的身份，也是他为了躲避意识监视所捏造的虚拟记忆，作为一个保护壳来覆盖“十一”原识的信息。

        麦丽苏二世一脸“我真是和你一伙的你还装不认识”的表情，略带酸意：“当然是和女主角这样那样就触发啦……啊不是，我是说你和十二约好的暗号什么的，比如‘你是我的唯一挚爱’之类……不要打脸啊不开玩笑了，正经地说，就是每次输入‘十一’解锁信任者认证，读取片段超过设定数值就会赋予修改者权限，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你和十二故意不做任务想在这个世界多玩一会来着……”

        凌高轩皱了皱眉，所有可以显示变化的事物都证明了时间停止了流动，餐桌上蜡烛的火焰也凝滞成雕塑。“十二是谁？你又是谁？”收回想要打人带着特效的拳头，与麦丽苏二世保持着安全距离，凌高轩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也激发了所谓的法术。

        “我是三号啊，咱们可是一起被赋予神识的啊，你该不会故意的吧？至于十二嘛，我想是担心你所以走得比较急，没听祂的安排就来了你选的世界，我也是刚发现女主角……”

        “苏亭秋是十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凌高轩听完三号的叙述，一连串的疑问心里铺开。他从来没感到苏亭秋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对方也不像有秘密瞒着自己，更何况她如果是十二，应该会和自己相互确认彼此的身份并完成任务……不过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接受“三号”所说的一切，信息量过载使他的大脑又痛不欲生。

        “你们这玩的是什么花样？十二一直瞒着你？你们忙里偷闲恋个爱小日子过得挺舒服啊，知道的是祂给你惩罚，我看这完全是度假……好吧，说实话，麦丽苏王国还是我搞出来的，你们一个两个不吱声就随便闯进我的世界做任务，我还得时不时和祂汇报你们的情况，我好苦啊！十一，这次回去，你们必须给我好处！”三号瞪着眼，一幅被亏欠了的样子。

        “哦，所以任务是什么？”

        凌高轩仿佛没听见“三号”的啰嗦话，明知故问，其实他只是强装冷静想获得更多线索。

        三号见他仍不肯透露想法，无可奈何，好人做到底，说：“你的任务是哔——世界……漂流……顺便感受顾客们的体验做个运行测试，直到祂同意恢复你的神识。”

        “要我说你就认个错呗，这个世界我还能帮你，下一个就不一定了，祂可能会随机丢弃。”三号透露出一丝惋惜又羡慕的意味，“十二在我发现她之前主动封存了神识，所以你认不出来也可以理解，不过之前的神识共鸣我还以为你们解除封印要来找我玩……为了躲祂嘛，我懂得……哎呀，时间不够，下次再聊，总之你们什么时候想走就说一声，其他随意。”

        “对了，什么时候十二解封就告诉我，还有小白，别忘了带它一起走……”

        凌高轩沉默许久，逻辑和理智告诉他暂时要相信这些作为参照物才能进行下一步，至于是真的假的并不重要。至于“三号”说的任务，大部分的他只记住了信息的字符但没精神再分析那是什么意思，还有小部分听不清的。结束晚宴回到酒店，只有一个念头——他到底是怎么有个如此话痨的神友？

        不过那种一听到他说话就想动手揍的感觉的确很熟悉……

        可是，苏亭秋，真的是那个为了自己甘愿一同漂流的……十二号？

        他不敢相信。

        还是想办法把眼前的事处理好。反正就算是作为被惩罚漂流的十一，也不妨碍凌高轩的生活，就当没什么被罚不被罚的事，这一次他只想好好活着。

        “乱七八糟！”

        眼看自己老板从城堡回来脸更黑了，一路上只捶了一拳以及骂了一声乱七八糟，魏哲预感麦丽苏背后的关系一点也不简单，而这些竟然让平时一向淡定处事的老板叹气发愁。为老板分忧是专业秘书该做的，更不必说他可是凌高轩的人，这点小事还办不好就别干了。

        “凌总，关于夫人那边的继承测试相关的情报都在这里了，您先休息，有需要随时叫我。”魏哲把整理的资料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倒好水，听到凌高轩的回应后就出去了。

        泡完澡出来的凌高轩直接摊在床上，闭眼躺了一会，翻过身拿起资料颇为认真的研究起来……可恶，刚才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个自称建立了麦丽苏王国的家伙，既然是老友，那继承者资格也是他能决定的吧。所以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世界造成这个质量的？真要惩罚也得罚这家伙！

        测试应该没问题。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凌高轩看着资料，计划想出来，人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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