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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夜阑人静,琅虚在魔宫外等候多时,等来的却不是路翩翩和桓长明。

        “钧天神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琅虚笑着向来人拱了手,“不过钧天神君来的还不是时候,为你取解药的人,眼下还没回来。”

        钧天拖着病体走近琅虚,“我天界的神子在什么地方?”

        “他去为你取解药的一环了。”琅虚顿了顿,补道:“和魔尊一起。”

        钧天不信师兄还会和桓长明搅在一起,“我劝你如实相告。”

        “我哪敢隐瞒神君,你瞧……他们这不是来了吗?”

        琅虚往夜空上一指,钧天顺着他指去的方向一看,路翩翩和桓长明果然一前一后的飞了过来。

        路翩翩在钧天面前落下,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钧天扶住路翩翩的肩膀,将路翩翩推到自己身后,隔开他和桓长明的距离,“师兄仁善,怕师兄一时心软听信了某些人的鬼话。”

        不愧为师兄弟,连互相说对方“仁善”都是一样的。

        桓长明轻蔑一笑,被路翩翩捕捉到了他的这丝笑意,他立刻正色,“我没有骗你。”

        路翩翩转而看向桓钧天,“你放心,我只是来帮你取解药的。”

        他将玄武尾巴丢到琅虚的脚下,“现在,可以给我师弟解毒了吧。”

        琅虚看见玄武尾巴有些惊讶,随后把目光转向桓长明,发现对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路翩翩,像被路翩翩勾走了魂魄似的,哪怕路翩翩现在叫他拿剑抹了自己脖子,琅虚觉得他照样会做。

        琅虚以灵力炼化这条尾巴,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割破手掌滴了半瓶血进去后,递给路翩翩,“神子,拿好。”

        路翩翩接过这瓶血时还有些顾虑,琅虚大笑道:“人间有句话怎么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这不是解药神子大可来找我寻仇索命。”

        “翩翩,你信我这一次。”桓长明轻声,“如果他骗你,我必定第一个替你杀了他。”

        钧天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这时候嚷着叫路翩翩娘的那个妖族小孩,穿着亵衣光着脚又跑了出来,奔向桓长明,哭着喊道:“爹!”

        桓长明冷淡的扫了眼这孩子,“你出来干什么?”

        他指着琅虚委屈的道:“他缩,泥死了……我担心啊!还要去给你买买买棺材……”

        琅虚摸了摸鼻子,“我说的不也是实话?你爹离死也差不了多远了。”栽在情字里面陷进去拔不出来的,都命不长。

        “还有哇还有哇……”妖族小孩一把扯住路翩翩的衣摆,“他四不四我娘啊!”

        桓长明一愣,旋即笑意盈盈的道:“是啊,他就是你娘。”

        “桓长明!”路翩翩怒视他,“你自己和妖族女子有染牵扯出的风流债,还敢厚着脸拉我垫背?”

        桓长明笑意更浓,“你是不是醋了?”

        路翩翩冷笑,“和我有什么干系?”

        “那你生什么气?难道不是因为认为我和其他妖族女子有染,生下了这小畜生,所以你生气吃醋吗?”

        “你和哪族女子有染都与我无关,只是烦请你别把我牵扯其中!”路翩翩扯回自己的衣摆,把装血的瓶子递给桓钧天,“师弟我们走。”

        钧天点了点头,二人驾云离开。

        桓长明想去追,整个人忽然就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他伤的太重,回来时也是因为路翩翩在他眼前,他靠着一股执念硬撑着。

        现在路翩翩要离他而去,他便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只能眼看着路翩翩越飞越远的身影。

        妖族小孩抱着他嚎啕大哭,“爹,你不要四,你不要四!”

        钧天听到了这句响彻云霄的哭声,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身旁的路翩翩,只见对方眉心紧锁,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们返回天界后,路翩翩却没从云头下来,钧天道:“师兄,怎么了?”

        “师弟,你先去找医官解毒,我还有私事未了,先行一步。”

        钧天握紧手里的瓷瓶,“师兄,是不是要去找桓长明?”

        “嗯。”路翩翩没想隐瞒,“我和他,总要做个了断。”

        钧天握住路翩翩的手,“我知师兄不愿度化他,我愿意替师兄解忧,亲手斩杀桓长明。”

        路翩翩温柔的抚开他的手,摇头道:“这终究是我和他之间要了断的事情,不能让你牵涉其中。”

        “师弟,你回去好好养伤,不必担心我。”

        他说罢,施了术法让云头调转。

        殊不知,桓长明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面容被夜色遮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路翩翩重新回到魔宫,便见那个妖族小孩坐在殿外的石阶上,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

        这小孩穿着亵衣还赤着脚,夜风冷飕飕的,挂在他身上他像是也感觉不到冷。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路翩翩,想叫娘,又忍住了。

        路翩翩看他哭的满脸鼻涕和泪的样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方帕,半蹲下身给他擦了擦,“几岁了?”

        他呆滞了片刻,又扳起指头认真的算了算,比了个“二”,“娘娘百岁了……”

        两百岁了,连话都还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桓长明是怎么在教他。

        他忽然蹦起来,拉起路翩翩的手就往殿内跑。这小孩看着身板小,力气还挺大,路翩翩竟然一时之间有些挣脱不开,被他拽着一直跑,最终来到寝殿的床榻边。

        桓长明满头是汗的躺在床榻上,赤着的上身被裹满了白布,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小孩凑在桓长明床前,小心翼翼的道:“爹……我把娘带奈了……”

        桓长明猛地睁开眼,见到路翩翩果真在他面前,皱着的眉心一下子舒展,“你真的来找我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手撑着床想要爬起来确认眼前的路翩翩不是幻象,胸口的伤却因为他的动作再次被撕裂,血很快便浸湿了布条。

        小孩连忙扶着桓长明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爹,泥不要再动了,都牛血了。”

        桓长明似乎极不耐烦他,伸手把他推倒在一旁的地上,“滚……”

        小孩坐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委屈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路翩翩弯腰把这小孩一把拉了起来,“桓长明,你的亲生骨肉,你就是这样对待的?”

        先是叫小畜生,现在又是肆意推搡。

        小孩感受到路翩翩对他的好,扒拉着路翩翩的手,头埋在路翩翩的怀里,小声啜泣:“娘……”

        路翩翩当做没听见这声“娘”,对桓长明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把他送到他母亲身边去。”

        别到时候又教出第二个和桓长明一样没心没肺的坏种。

        桓长明扶着床再次支起半身,他身上疼的厉害,连说话都是喘的,“翩翩,你就是他娘……”

        路翩翩拧眉道:“别污我声誉。”

        桓长明捂着胸口低笑道:“自从你离开我后,我每日每夜想的都是你。这样眼里心里,只看得见路翩翩一个人恶桓长明,又怎会和别人有染?”

        “你要说你自己洁身自好便罢,不用拉我做挡箭牌。”

        “你是不是还是不肯相信我爱你?”

        “你若说你爱的是景翊,我倒还能相信。”

        “我从未喜欢过他!”桓长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表露真心,可路翩翩却丝毫没有正视他的心,他觉得怨愤,委屈,“是,我承认景翊他的确向我表露过爱意,可那都是他一厢情愿!我一早便敲打过他,我和他只有君臣之谊,没有半点私情!”

        路翩翩面沉如水,“你说你爱我,却逼死我父,伤我同门,禁锢我。你说和景翊只有君臣之谊,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你便要杀我师弟,逼的我不得不自尽保他。”

        “桓长明,你的爱可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这些、这些我都可以解释……”桓长明失了方寸,连话说的都有些颠三倒四,“路仲不是我逼死的,是景翊他在你爹自尽的前夜去找他谈了话,路仲受辱才自尽的……这件事是景翊瞒着我做的,我并不知道!若我知道,我一定会拦他。”

        “还有那日……那日因为你想和桓钧天一起逃走,我很生气,再加上你刚好在发情期,我很害怕你和桓钧天做出逾矩之事。我又气又怕,所以才想以桓钧天的命,来换你服软留在我身边。”

        桓长明情绪波动牵扯到内脏,喉头涌起一股腥味,被他咽下去,继续道:“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没道理,可是翩翩你那时只想逃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能用那种极端的方式。”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甚至杀了我都好。可就是……不要忽视我对你的心,好不好?”

        “我是真的喜欢你,景翊他与你丝毫无法相提并论。”

        怀里的小孩停止了啜泣,他似乎知道两个大人的谈话极为敏感,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小了许多。

        路翩翩沉默的听完桓长明的话,他在想,若桓长明能把这番话在前世告诉他,他是不是就信了?

        他也许会信。

        那时他受制于桓长明,宛若傀儡,桓长明对他既没有过好脸色,更没有过好言语。

        若桓长明能像眼下这般,低声下气的对他敞开心扉,他一定会信。

        甚至可能会将桓长明当做他唯一的倚靠,去依赖桓长明,甚至重新喜欢上桓长明。

        因为当时的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桓长明也许便能代替他失去的所有,成为他的唯一。

        可是桓长明并没有那么做。

        他好不容易从地底爬上来,成了高高在上的离王陛下,受万人敬仰,纵使心中真有他路翩翩,他也不会屈尊降贵,来讨得他路翩翩的欢心。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桓长明将暴君的做派,可谓用到了极致。

        “你现在和我说这么多,又有何用?”路翩翩嗓音平静,“前世的事,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桓长明缓慢的摇了摇头,“你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可你打心底的在意那些过往……”

        路翩翩的心思被他洞悉,路翩翩握紧拳,有些恼羞成怒,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将怀里的小孩一把拉开,转身便要走,桓长明手疾眼快的拉住他的手腕,“翩翩,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走。”

        “放手!”

        路翩翩甩开桓长明的手,大步离开。

        桓长明忍着疼痛下床去追,路翩翩走到门口要开门时发现门竟然打不开,琅虚的声音从外面幽幽的传进来,“到了明日,禁制便会自动解除,还请神子在殿内委屈一晚了。”

        路翩翩召出剑砍向门,一股力量反弹回来,他被弹的身体往后一仰,桓长明从后面趁势抱住他,灼热滚烫的呼吸声落到他的耳后,“翩翩,不要离开我。”

        桓长明上身为着片缕,皮肤上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衫传到路翩翩的身上,他咬牙道:“别碰我!”

        桓长明双臂将他箍的更紧,“我不碰你,你就又要消失。”

        他在路翩翩身后哀求,“神子悲悯苍生,你就当是可怜我行不行,留在我身边,哪怕就这一晚……”

        温热的眼泪滴在路翩翩的脖子上,顺着他的脖颈线一路下流,滚进他衣衫之间。

        殿内烛火通明,紧闭的殿门上印着一对交缠紧拥的影子,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情人在交颈缠吻。

        路翩翩望着这道影子,眼底流淌的烛光有一丝的出神。

        许久之后,他有些迷茫的开口问道:“桓长明,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桓长明紧贴他后背,将他牢牢的锁在自己怀里,哑声道:“我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翩翩,你心知肚明……”

        又是一阵极长的沉默。

        若非桓长明身上不断窜高的温度在提醒路翩翩,他们二人眼下的这一刻就像是被人施了术法,静止了一般。

        内殿处一阵喷嚏声唤回了路翩翩涣散的思绪,他侧目往后一看,妖族小孩不见踪影。

        有的只是一条白身金鳞的龙,卷缩着自己的身体,睡在一件亵衣上面。

        “幼龙破壳之时,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父母。”桓长明嗅着路翩翩身上传来的气息,眸中涌出病态般的眷念,“我说了,除了你……谁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断不会和别的女子,生出什么孩子来。”

        “即便是要生,我也只和你生。”桓长明把头埋进路翩翩的肩窝里,像只没了骨头的野兽,卸下防备只想缠绕在他的温柔乡里,“翩翩,我只有过你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桓长明:是的,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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