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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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担心极了,忍不住又往那边站在窗前的小姐看一眼,从一个时辰前,小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叹一口气,见外面小丫鬟过来说晚膳好了,茯苓点头让她端进来。
膳食摆好,茯苓走到小姐身边,声音轻柔的说:“小姐,该吃晚膳了。”
“嗯。”
轻轻传进耳里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情绪,却让茯苓心里莫名堵的慌,忍不住想落泪,她吸一吸鼻子,没让眼泪落出来,不想惹得小姐伤心。
咧起嘴撑起笑脸,茯苓道:“今儿都是您爱吃的,您尝尝,小厨房里那些人可是手艺依旧。”
“好。”
容纭吃饭吃的很认真,细嚼慢咽,每一样都尝了,可这样却让茯苓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小姐除了刚知道姑爷走时愣了会儿,之后就仿佛不知道一般,一切如常,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吃的好好的,午休时也没落下,连平日爱吃的点心,端来时也吃了一半,看上去没有半点伤心。
可她知道,不一样的,和姑爷还在时相比,小姐变得不一样了。
心里叹气,茯苓有心想安慰,可小姐这副样子,让她无从下手,她怕她说多错多,反惹得小姐伤心起来。
“好了,东西都撤下去。”容纭放下筷子。
“暧。”茯苓应下,“您可要出去走走?”
容纭垂眼拿帕子擦着指尖:“外面天色看着黑压压的,不去了。”
“也是,瞧着今晚像要下雨。”
是啊,要下雨了……容纭目光放空,幽幽凝向远处。
“下雨了。”大事商定,丘霆抬头望天,雨滴滴答落下,由缓变急,刚刚还连人的手也不能打湿,转瞬就和断了线似,在外面待上一会儿就能浸湿衣裳。
公孙川:“今日下完,明日应该能停上一停。”
“是极。”伍儒鲲点头,朝那边上首坐着的主子看去,问起,“殿下,昨夜的那些尸首……”
裴承珲眼神微冷,淡淡睨视过来:“割首级,扔进山野喂那些畜牲。”
伍儒鲲笑,心想这才是殿下的作风,殿下军中从来铁血,从前战场杀达虏蛮子从未手软过,这些心怀不轨的人,下场只会更惨。
“是。”
三人正要退下去,突然听到一声闷雷,这道雷声很小,本来是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是那边殿下突然皱起的眉头,引得三人脚步停下来,纷纷跟着肃起神色,殿下如此,难道是又有贼人摸过来?
眼神悄悄转换,不过几息间,三人已呈拱卫之势护卫于卫王身前,目光紧紧盯着院子里黑暗之处,防范着突然冲出来的死士。
裴承珲眉心死死拧着,凤眸暗如深墨,手掌大力捏着坐下扶手,忽然,又一声闷雷轰轰响起,他凤眸突然变得锐利,手臂肌肉贲起,伍儒鲲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卫王身影一闪而过,刚刚还坐在位置上的人,眨眼闪出去数尺。
三人大惊,什么样的贼人能劳烦殿下亲自出手!!纷纷拔腿要追上去,脚步才迈一步,冷沉的声音顺着风雨飘荡过来,落在几人耳里,让人不敢再往前一步:“别跟着。”
三人脚步滞住,眼睁睁看着殿下消失于黑暗雨幕之中。
默默相觑,几人都有些糊涂,怎么回事?
不是有贼子?那殿下怎么突然就冲了出去?
“会不会,殿下是要去容家?”公孙川皱眉道。
这一句,让三人间的气氛更加静默,良久,轻轻叹一声,到底那名女子,还是影响到了殿下啊。
从前除非大事,殿下哪里会露出如此神色。
明明从三天前殿下就可以离开容家了,可昨夜在处理完那些贼人之后,卫王还是回了容家,甚至今日还让人给容家搬去十几大箱子的东西,那些,可都不是什么小钱。
用来养底下的暗卫,都能用上几年时间,可殿下却眼也不眨,直接叫人搬去了容家。
屋里,容纭从下雨时就睁开了眼,眸中清明,完全不似久睡刚醒的模样。
她沉默的睁了会儿眼睛,轻轻喊一声:“茯苓。”
屋内寂静,除了她浅浅的呼吸声,没有人应她这句。
容纭小心摸索着起床,这回没有赤足而行,认真的穿好鞋,才摸索着走出去。
她走的很小心翼翼,因为茯苓就在她不远处趴睡着,她不能将她吵醒了。
推开门,寒风裹着湿意飘过来,吹起她飘扬的裙摆,容纭摸着墙壁慢慢走,才出院子走了一小段,一声闷雷响起,惊得她手脚发僵,油纸伞遽然落地,步子滞在原处,连再前行一步也不能。
她眼睛死死闭着,身子难以抑制的想要蜷缩,眼角潮意再起,渐渐变得越来越多,模糊了眼眶,浸湿了眼睫。
容纭小声的吸一下鼻子,吞下喉中的呜咽,用力抹一把泪,鼓起勇气要去捡起掉落的油纸伞,可她僵硬的手刚要抬一抬,再次响起一声闷雷,吓得她直接蹲下身去,脑袋紧紧埋到膝弯中。
这回哭声再忍不住,细弱的从她膝弯里哽咽而出。
泪水越来越多,心里的难过渐渐压过了对雷声的害怕,她抬起脸,任由雨水打下来,只固执的看向黑暗中的园子,囔囔而语:“你去哪了。”
声音委屈:“你为什么要骗人。”
“说好了明天再走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烦人的。”
“我也不给你添乱。”
“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去找你。”
脏乱的小手胡乱抹去泪水,容纭蹒跚的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她没有看路,只一心想要去找他,不知碰到了什么,脚下一绊,狠狠跌下去,让她整个人扑到雨地里。
很疼。
膝盖上疼,手上也疼,但这些都及不上心里的难过。
她枯坐于雨水之中,终于意识到,他不会回来了,不会像昨晚那样,突然出现,他已经走了。
眼睛无神的盯着地面,突然,耳边似有响动,她一喜,正想抬头,颈上突然一酸,闭眼前,只感受到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拢过去。
容纭手指颤动,在意识彻底泯灭之前,拼命挣扎着想要睁眼,是他吗,他回来了是不是,他还没有走。
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她很想睁眼,眼睫轻微颤动,可是身体像是不受她控制一样,意识变得越来越弱,她很着急,眉心极浅的皱起,他为什么要点了她的穴道,为什么不让她看他。
最后一丝清明消泯之时,眉心有一抹温暖的温度,容纭彻底没了意识。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小姐,您醒啦!”
惊喜的声音,是茯苓的,不是他的声音,更不是哪个陌生人的,她躺的这个地方,也依旧是容府,是她和他的新房。
容纭垂眼掩下眸中失落,再抬眼,眸中恢复平常,偏头看向茯苓,问她:“是谁送我回房的。”
“嗯?”茯苓歪头疑惑,小姐为什么要这样问?
“小姐,昨夜还有其他人?奴婢被雷声惊醒去找您时,只看到您伏在院门下,身子全湿,并没见到还有别人。”
说来她昨天也是不该,明知道姑爷刚走,小姐定是伤心的,可她昨夜竟然还睡的那样死,连刚开始的头几道雷都没听到,后来还是又响起一声闷响,才让她惊醒过来。
一醒,她赶紧走到床边去看小姐,小姐最怕打雷,估计第一道雷响起时就被吓得蜷在被子里了,正想安慰,结果她撩开帘帐,看到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被子,□□的身影。
茯苓吓得魂都快要丢了,小姐呢,小姐去哪了。
急忙出去喊人,让她们赶紧去找人。
是她大意了,小姐白日里装的平常,她以为小姐顶多是伤心些,哪想到小姐还打着去找姑爷的主意。
她急得要命,脑中各种各样吓人的事层现叠出,生怕小姐出事,这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小姐又极其怕雷声,万一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小院里顿时灯火通明,所有人倾巢出动,那架势,都准备好了要将容家翻个底朝天,好在才出小院,就看到了伏在门边的小姐,她浑身湿透,双眸紧闭,脸色白的吓人。
这副情状,让才找到人正想高兴的丫鬟护卫们脸又沉下去,急忙高声叫人去请大夫,另一边赶紧叫人去通知老爷和少爷,这样的大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瞒着。
“只有我一个人?”容纭盯着茯苓,一字一顿道。
茯苓被小姐这样郑重的架势给吓到了,她小心点头:“是,奴婢们找到您时,只有您一个人躺在那,没有其他人。”
容纭默然,眼神放空,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
明明,她感受到有人抱着她,那样真实的触感,脖子上被他拂过后变得沉重的眼皮,她确信,昨夜是一定有人来过的,但他为什么连面都不肯露,不让她见他,也不让容家的人发现他。
那他还回来干什么。
容纭轻轻阖上眼睛,仿佛累极了。
茯苓心疼的厉害,小姐这样她看得好难受,忍不住心里恨起姑爷来,要是……要是当初小姐没捡那个白眼狼就好了,如今也就不会像这样如此难过。
叹气,如今说再多也没用,茯苓目光温柔的看向小姐,轻声问:“您可是还觉着哪不舒服,奴婢去叫大夫过来?”
“没有。”容纭侧身背对着她,“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茯苓对着小姐的背影迟疑一会儿,终究点头:“好。”
她悄声退下去,屋内一时极为安静,在一声吱呀的关门声之后,这股安静变得更为突出,连外面有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过来也能听得清楚。
容纭重新平躺,盯着帐顶瞧,看了不知多久,手抚上脖子上的那块玉佩,这东西,他没有拿走,还好好戴在她的脖子上。
无声抚摸着玉佩,容纭坐起身子,望向一眼能看到的那座宝阁架,那个镶宝珠的盒子,也还在那,同样没有被拿走。
起身走过去,指肚抚上那枚鸳鸯二道锁,他是想连当初失忆的所有,一并抛弃吗,连这些他昏迷时身上仅剩的东西,也不带走。
还是……他故意要留给她。
容纭抿起唇。
“纭儿醒了?”容父的声音传过来,容纭回到床上躺下,刚躺好,那边容父的脚步声便走近了。
容父皱着眉,但当看向容纭时,那皱起的眉立马松了:“有没有觉着不舒服?”
容纭摇头:“没有,爹我很好,你别担心。”
“没有就好。”容父点头,至于担心,哪里能不担心啊,女儿那样怕雷,昨夜都敢冒着雨找出去,要不是被吓晕了,还不定会走到哪去。
容父叹气,摸摸女儿的脑袋,“那人别再想了,以后爹给你找更好的。”
容纭眼神失落,轻声:“没有更好的了。”
容父脸色一沉。
容纭眼神黯淡,委屈的看向当爹的。
容父立时心软了,叹气,拿这个女儿没办法,算了,他也不强行要她忘了那人,只要她别再向昨夜那样,他也就随她了。
“好好歇息,昨夜你淋了场雨,等会儿多喝些驱寒的汤药。”
容纭默默应声,朝容父乖乖的笑一笑。
容父更加心软了,他这女儿前年生了场大病,甚至几度闭过气去,变得无声无息,他那时心灰意冷,都已经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好在最终起死回生,女儿总算没事。
这也是他之后什么都纵着她的原因,什么事,都没有人重要。
摸摸女儿的脑袋,让她好好睡一觉,就起身要走。
容纭轻轻抓住容父的袖摆,容父看过来,眼神慈爱:“怎么了?”
容纭:“爹,我想去京城。”
容父断然拒绝:“不行!”
容纭抿嘴,乌黑分明的眼睛慢慢蓄起水光,盯着容父瞧。
容父心一硬,仍旧摇头:“不行,你要是想散散心,周边庄子随你去……”
说到这时突然卡了一会儿,因为记起那臭小子,就是女儿从庄子上捡回来的。
咳一声,掩饰过不自在,“京城不行。”
容纭默声,手指黯淡的松了。
容父叹气,怎么就放不下那臭小子呢,他如此绝情,女儿跟着他没好日子过的。
“听爹的话,我们不去啊。”
容纭鼻头一酸,泪光闪动:“爹,我放不下,他娶了我的,我们是夫妻,我要跟着他。”
她得去京城的,无论如何,也得去。
容父最终还是同意了容纭去京城的事,没办法,他这女儿实在倔的很,他也看不得她每日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去就去吧,去看过一回,她也就死心了,死心了就能好生待在家里了。
“让你大哥陪你去。”这点容父不能退让,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任女儿一个人进京。
容纭乖乖点头:“好。”
她抱住容父的手臂撒娇:“您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嗯。”容父点点头,不是为她这句保证,而是这回他下了大力,派了很多人,将女儿身边护的严实。
出发的前一天,九月十三这日,容纭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身边唯一最在意的,也就那个小箱子而已。
她抚着那道锁,盯着看了一会儿,让茯苓去找人,把箱子上面镶的宝珠都撬下来。
“!!!”茯苓震惊,为什么要把好好的珠子给撬了啊,这些珠子价值不菲,当初还是姑娘特意让人精心镶上的呢!
“快去。”
“暧。”茯苓只好压下疑惑,出去找人。
撬下来的这些珠子,容纭随意扔在了一个盒子里。
茯苓看着变得坑坑洼洼的箱子表面,实在没眼瞧,悄悄撇过脑袋,现在怕是小偷瞧见了,都不惜得偷它,实在是太寒碜了。
此时,京城,战马踏蹄,当先之人身姿昂拔,面色冷肃,眸中漆黑寒利,整个人如同敛光的寒剑,令人畏惧,却又神往,这是魏朝边境最强大的将军,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更是当朝的九皇子,是先皇后唯一所出。
守城的将士瞧见他,神情激动,当即高呼:“卫王归!”
嘹亮的一声,惊得城门的将士纷纷扭头看过来,待瞧见果真是卫王,纷纷高吼:“卫王归!”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实在是前阵子风言卫王班师回朝途中,被贼人所害,战神陨落,军心不凝,边境才退千里的匈奴蠢蠢欲动。
再加上这一个月又正值多事之秋,皇帝生病,朝中暗潮汹涌,如今卫王平安无事归来,难得的喜事,如何不激动高兴。
城门大开,战马齐行,两道京城边上,百姓驻足而立,他们不在乎什么皇子,只知道这位打战厉害的卫王没有死!所以他们脸上的高兴之情便也丝毫不是作假,没什么比天下太平,有这么一位战神守着更让人安心了。
人群之中,闻风得到消息之人早已往各处奔去,卫王回来了,这京城,要更加热闹了。
裴承珲神情无波,浓黑的乌发下轮廓俊逸,剑眉入鬓,一双黑沉的凤眸浓暗深邃,一手随意挽着缰绳,身姿挺立,气势威凛,身上铁血之气无声散发。
直至正乾门外,裴承珲凤眸微抬,翻身下马,利落干脆的松开缰绳,大步迈入宫中。
须臾,奉仪殿内,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声响起:“卫王觐见!”
老皇帝激动,喉咙不舒服的咳了一声,咳完连忙沙哑的喊:“快传进来!”
四皇子皱眉向大皇子递个眼神,大皇子神情动一动,示意他静观其变。
“儿臣叩见父皇!”
“好,好,没事就好!”老皇帝一脸高兴,又咳了几声,高声宣来内监,示意宣旨。
“……卫王裴承珲荡平匈虏,益显有功……着令册封为神武大将,领十二禁军,授玣州行台……”
众人哗然,惊得都顾不上规矩,愣愣的直接抬起了头。
这些职位,可一个都不小啊。
不说那十二禁军,就光玣州行台,统掌行政军事监察三权于一身,无异于无形给卫王再加封地……
就算陛下想要平息流言,也用不着如此厚遇,这番,让不久前才受了责罚的几位皇子情何以堪,还有大皇子……众人直接皱眉。
难道陛下改了心思,有心想立卫王为太子?可明明从前,陛下不喜卫王,否则也不会早年丢卫王进军中。
那时其他皇子,可都在皇宫中受人悉心教导,唯独卫王,自先皇后死后,一直不上不下,后来更是在边境岌岌可危之时,似是被放弃一般派往边塞镇守。
那时的情形,他们都以为不出一年,这个皇子就会陨落,毕竟边塞之地苦寒凶残,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位不受重视的皇子,后来会立下赫赫战功,阻达虏,却匈奴,在朝内名声越加响亮,存在感也越来越强,可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功高盖主,这不是好事。
所以当陛下下令让卫王班师回朝时,他们都知道,这位皇子的势也就到这了。
这是大家心里默认的共识,他们都等着卫王回朝,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安置,盛极而衰,若是皇上没有有心要培养他为太子,卫王处境尴尬。
所以在突然传出卫王途中身死消息的那一刻,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陛下,还有朝中诸位皇子。
本来,这个念头只是大家私底下心照不宣的想一想,但坏就坏在,谁也没料到卫王在民间威望如此之重,他一死,各地流言四起,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世道容不得有功之臣,即使这个人是皇帝的儿子,也一样留不得。
这等诛心之言,气得皇帝当场就发了场大怒,言则一查到底,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五马分尸。
原本事情到这,只要之后找出凶手堵住悠悠众口便行,但偏偏祸不单行,匈奴人闻风再进,边境战事再起,军心被流言动摇,竟险些吃败战,还是后来卫王麾下虎行军驰援,才得以险胜。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卫王的名头,活着的卫王名头,他们曾经太过低估了。
这些年是卫王打服了匈奴,有他镇着,所以匈奴人好像安稳下来,但一旦他死了,威慑之力便也一并消了,三年前的边境之乱,会再次重现。
这也是为什么,当知道他或许没死时,众人心中竟有些庆幸。
但庆幸归庆幸,这不妨碍他们觉得陛下封赏过重。
皇帝也没想听取他们的意见,大手一挥,直接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一走,几位皇子看向裴承珲。
裴承珲朝几位兄弟点头。
大皇子:“恭喜九弟平安归来。”
裴承珲凤眸平淡:“谢过大哥。”
兄友弟恭的场面,仅仅维持一瞬,当五皇子开口时,大皇子面色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会儿。
五皇子哼笑:“大哥恭喜什么呢,九弟现在职位可都要比你还重了。”
大皇子皱眉:“五弟。”
五皇子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反正他破罐子破碎,他虽争输了,但添堵还是行的。
让他去装,当初九弟的事他没掺合,鬼才信呢。
被五皇子这么一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尴尬的是他们,裴承珲没什么好尴尬的。
他们想寒暄,那他听一听也无妨,反正过耳不过心。
回到卫王府,卫王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纷纷过来请安问好。
裴承珲点过头,示意他们下去。
九月二十二这日,容纭到了京城,京城这边容家是有宅子的,也有产业,所以来到京城的第二天,容纭跟着大哥一起去看了京城的铺子。
容纭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听到有人在说卫王,吸引她注意的不是卫王这个名头,更不是他们口中盛赞的赫赫战功,而是他们提及的一句:幸好卫王本事大,没被贼人害了,平安归来。
容纭忍不住想多听一听。
可是他们之后说的都是旁的无关痛痒的话,她不想知道卫王受了什么封赏,领兵打战有多厉害,只想知道,这个卫王是不是他。
他走时只说,他要回京,他没有告诉过她他是谁,家住在哪。
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所有,只有他留给她的那些聘礼,还有他的名字,甚至……现在连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眼神黯淡,容纭往那边还在谈论的人迟疑看一眼,鼓起勇气朝他们走过去。
三人正说得兴起呢,突然其中一位卡壳,愣愣的看着这位朝他们走过来的美人。
另外两人见他这样,正想笑他,可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触及容纭的长相时,同样看得一愣,来人琼鼻檀口,星眸生辉,实在是美极。
容纭走近之后,朝他们笑一笑,三人心神一荡,声音都有些不太顺畅:“姑……姑娘……”
容纭轻声问起:“冒昧一句,几位可知道卫王名姓?”
是想问卫王啊……三人心里极其失落,他们就说呢,怎么好端端这样的美人会走过来,原来又是心仪卫王的。
摆摆手:“姑娘你说笑了,那是天家的皇子,我等怎么可能知其名姓呢。”
瞧她眼露失落,几人突然有些不忍,可不忍也没法子啊,他们是真不知道。
那是皇子,又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随随便便就能打听。
“怎么了?”容征出来就见妹妹不在原地,眼神还有些失落,皱眉过来,有人惹她不高兴了?
容纭摇头:“无事。”
容征摸摸她的脑袋:“那我们回去,这边已经看过了,其余的铺子改日再去。”
“好。”
回到容府,半下午,容纭总想着今天那三人说的话。
突然,她站起身,让人备马车,她要出去。
“小姐,您要去哪?”车夫问。
“去卫王府。”容纭落下一句,钻进马车。
车夫:“!!”
他没听错吧,小姐要去卫王府?
可那等地方,他可能压根靠近不了啊,车夫想劝一劝:“您……”
容纭不悦:“听不懂我说的话?”
车夫哪还敢再说别的啊,架起缰绳,连忙按照吩咐办事:“是,小姐。”
到卫王府附近时,是一个时辰之后,这时天色已经不如来时那样亮,最多再过半个多时辰,就会暗下去。
“小姐,快到了。”车夫看着前面巍峨的大门,还有门口肃然的守卫,假装目不斜视,小声朝车厢里说一句。
容纭轻轻嗯一声,坐在马车里出神。
手指捏上颈上的玉佩,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理,因为一直被她带着,玉佩是温热的,摸上去的触感很舒服。
“停下。”
在都已经驶过了卫王府正门,车夫以为小姐不会再有别的吩咐时,正想悄悄松一口气,突然传出来的二字,差点没让他被这口不上不下的气给噎死,脸色涨的通红,手紧紧拽着缰绳,急忙勒停马车。
“去前面等我。”容纭跳下马车,丢下这短短的一句,朝卫王府走过去。
“
站住!”守卫拦住这个还想上前的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并未因她生的貌美有任何怜惜或松懈,目光不善的盯着她,“什么人?想干什么?”
容纭袖中的手紧一紧,露出一个笑:“小女子容纭,想见卫王一面。”
守卫冷笑,如今自荐枕席的,脸面都变得这样厚了?
“赶紧走。”他挥一挥手,“要进卫王府拿名帖来,没有就一边去。”
容纭眼神黯一黯,抿紧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些人却没什么耐心,眼睛瞪过来:“走不走?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近来总有女子想以各种理由进府,他们烦不胜烦。
容纭眼眶微潮,轻声:“知道了。”
黯然转身,她走得很慢,可是再慢的动作,也没听见身后有任何动静。
她不想就这样白来一趟,所以她没去找车夫,而是走到一处,默默等着。
守卫见此皱眉,目光远远瞪过来,她还想赖在这?。
容纭不安的挪一挪步子,但倔强的没有走。
嘿!守卫脸色彻底黑了,怒道:“我去赶她走!”
这时,卫王府大门打开,那名守卫还没来的及站回原位,就见府里的公孙先生目光扫过来,守卫当即挺直身子,高声问好。
公孙川:“怎么回事?”
守卫尴尬一瞬,如实道:“有名不知来历的女子想见卫王,赖着不肯走,属下刚刚想去赶她。”
公孙川听闻不悦:“那还磨蹭什么。”
守卫一凛:“是,属下这就去将人赶走。”
带上两个人就要朝容纭的方向过去,可是才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喝止的声音,几人僵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公孙川盯着那边的女子瞧一会儿,改口:“将她请进府去。”
说罢,转身回府。
守卫们面面相觑,从一开始的惊疑,到发虚,既而抑制不住的开始冒冷汗。
看公孙先生的态度,他们刚刚是不是冒犯了贵客……
去请容纭时,脑袋都快压低到地上,自觉请罪:“是我等有眼无珠,还请姑娘您恕罪。”
容纭摇头,只问他们:“我能进去了?”
“姑娘您请。”守卫连忙点头,上前带路。
容纭被请进了府。
但进府后她却没有见到任何人,连之前那个和守卫发话让她进府的人,她也没有见到,从被带进来,她就被人安置在这间房里,一个人待在这里。
眼见天色都已经变暗,容纭皱眉,正打算出去问一问,这时,房门外传来动静,她心神一绷,目光望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丫鬟,容纭往她身后看,那里没有人。
丫鬟笑道:“让您久等了,奴婢送您出府去。”
容纭一怔,不是失落,而是这一刻,她肯定她没有来错地方,卫王,真的就是他。
“我不走。”她轻轻摇头。
丫鬟犯了难,她不走……这可怎么办,卫王只吩咐她们带她出府,可没让她们强硬赶人啊。
僵持片刻,无法,丫鬟只好再去问清。
“回王爷,那位女子说她不走。”丫鬟伏下身子,眼神只敢盯着地面瞧。
裴承珲冷眉一拧,凤眸透出寒意。
丫鬟身子一个哆嗦,她也不想来问啊,可她实在拿不准该如何待那名女子。
久久的沉默,久的丫鬟腿脚都僵硬起来,她正想请罪,余光中是王爷霍然起身大步离去的背影,带起一阵匆匆扫过的冷风,惊的她汗毛直竖。
丫鬟悄悄拍一拍胸口,天爷呀,真是快要吓死她了。
此时,房内,容纭盯着门的方向瞧,那丫鬟已经走了很久了。
她皱眉起身,嘴角绷一绷,打算去开门,却在这时,房门骤然被人推开,一阵被寒风带过来的冷意呼啸裹挟进来,可容纭却没心思去在意,她愣愣盯着这个华服冷脸的男子瞧,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势,嘴角无声翘一翘,突然猛冲过去,想要去他的怀里。
可是她终究没能靠近,裴承珲强劲的手臂毫不留情的隔开了她,眉眼冷沉,眸中不耐之色尽显,他在嫌她麻烦。
容纭悄悄吸一吸鼻子,憋住眼中的水光,没有关系。
她仰脸看她,含泪的眼睛弯成一抹月牙:“我来京城找你了。”
裴承珲手臂绷紧,凤眸冷沉,声音薄凉无情:“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崇平府。”
容纭摇头,揪紧他的衣袖:“我不回去。”
“我不回去。”
“我要跟着你。”
裴承珲眉心拧的厉害,凤眸凶戾的盯着她。
容纭不怕,揪着他衣袖的手更紧:“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也不会给你府上添负担,我带了银子。”
她细声说着,生怕他把她给丢下了。
裴承珲却好像丝毫没有动容,只是手心攥的更紧,似在忍耐:“你住哪。”
容纭抿住唇,不肯说。
“住哪。”这一声更加不耐,容纭眼中泪水转一个圈,低头,地上落下两点湿黑的痕迹,“我和哥哥来的。”
“你别赶我走。”
裴承珲抿唇,手臂起了青筋,凤眸变得更加暗。
深深看她一眼,他想扯回被她紧紧拽着的袖子,容纭不放,捏的更紧,裴承珲绷紧唇,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松开。”
容纭不松,好像松了,他就会将她甩开一样。
可是就算她不松,她的力气也不及男子,她捏的再紧,衣袖还是被他扯回去。
她泪落得更凶,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去,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走不走,我不走,我们成亲了的,我得跟着你。”
裴承珲浑身一僵,刚刚还能将她推开的他,这时手却是垂于身侧,只用那双深沉的眼眸盯着她轻轻颤着的肩颈瞧。
容纭手臂越箍越紧,“我不碍事的,我很乖,我留下好不好。”
她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松动,希冀抬头,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他的眉目还是泛着冷,看着她的眼神没了从前的暖意,心头一涩,容纭手指紧一紧,抹去心里的涩然,她笑:“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裴承珲沉沉看着她,没有回她说的任何一句,而是道:“马车还在外面,是不是?”
容纭神色一慌,连忙摇头:“不在的,不在的,我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她撒谎的样子实在笨拙,裴承珲压下眼底情绪:“我送你出去。”
容纭摇头:“不回,我不回。”
可是她再如何不情愿,也抵不过他的力道,他手臂一个翻覆,刚刚还是她紧紧抱着他,转瞬间就变成他拽着她的手腕,行动之轻松,让人不禁怀疑,之前他是否是真的没法将她推开。
可现在容纭心慌至极,没心思去深究这些小细节,她极力往后拖着,但她那点力道,哪里能撼动常年习武的裴承珲,她所有挣扎,似蚍蜉撼树,只能眼睁睁被他力道裹得越走越远。
眼看都要离开这个小院了,容纭着急:“我不回。”
她气急了,也只是翻来覆去的不回几字。
裴承珲余光瞥过她,心里叹一叹,转瞬又恢复寻常,眼底深处的神色藏的很好。
眼见越走越远,容纭面上慌色更浓,她不要回去,咬一咬牙,委屈的泪划过腮边,气的忍不住动了脚,踹他的小腿肚,希望这样能让他停下来。
旁边守着的护卫丫鬟们看得一惊!大胆,她竟敢对卫王动手!
卫王府的力士正要斥责,可话还没出口,对上卫王冷冷瞥过来的视线,胸中斥责一噎,尽数堵回胸口,再不敢训斥出口。
直等卫王拽着那女子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敢再稍稍抬头去瞧,心中疑惑不已,那女子如此不敬,王爷怎还护着她呢。
裴承珲任由容纭拿脚踹他,只是脚步慢了些,也正是因为他慢下来,容纭才没在这又踢又踹中站立不稳。
突然,这个从刚刚就一直挣扎的人平静下来,裴承珲皱眉,眼神淡淡的递过去。
容纭抹去泪水,迎上他的视线:“我不会回去的,你将我赶出去,我就在卫王府外等着,等到你再见我为止。”
裴承珲视线猛的一利,重重威压直降而来。
容纭反而笑了,她一点没有怕。
裴承珲眉头拧的死紧,声音冰冷:“你要是不怕,那你爱待便待。”
拽着她猛地朝外走。
容纭一个踉跄,似是不舒服,嗓音闷在喉咙里咳了一声。
裴承珲手心蓦地握紧,眉目绷着,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容纭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到底还是委屈:“我不走好不好。”
裴承珲脚步一停,容纭紧张的看向他。
他凤眸沉沉睨视下来,嗓音发沉:“即使是卫王府在的这条街,夜间也难保会有宵小贼人,曾经这条街上,出过几桩命案。”
容纭脸色一白,不是被吓的,而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想以此告诉她,如果她不怕,那就尽管在卫王府外待着。
眼神黯下,容纭扯唇笑一笑,依旧固执:“我不会走的。”
裴承珲面色一黑,似是怒极了,拽着她的手松开,凤眸冷冷的盯着她:“卫王府不留无用之人,更不会留一个还要别人伺候的小姐。”
容纭抿一抿唇:“我……我不用人伺候的。”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是嫌她娇气麻烦,连忙接着道:“我也可以伺候人,我不会只吃白饭。”
裴承珲眼风睨向她,嗤笑一声,似是想起了她从前种种''劣行''。
容纭不安的动一动,凝眉保证:“我都可以学的。”
裴承珲眼眸深晦,神色不明的盯着她看,倏忽,他抬起手来,招了一个丫鬟过来:“带她下去。”
“姑娘,您跟我这边来。”丫鬟领命过来。
容纭朝裴承珲看了眼,之后跟着丫鬟下去。
公孙川站在不远处,看着容纭被带下去,瞧王爷盯着她的背影一直看,正想叹一口气,卫王沉冷的视线突然过扫来,其中冷然意味,让公孙川面色一僵。
他不自在的摸一摸鼻子,叹气,那不是容家小姑娘都找过来了,他既瞧见,总得让人进府来看一眼,更何况,如今局势,朝中各种势力对着卫王正妃之位虎视眈眈,比起那些大臣的女儿,反倒是容姑娘,看着还更合适一些。
如今成年的皇子当中,只有卫王府后院无人。
这样的好机会,那些人怎肯善罢甘休,无论是安插人手还是添堵,他们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而如今以卫王的身份,身兼数职,手握重权,明面上看着盛极一时,但细细深究,无异于是将卫王放在火上烤,烈火烹油,要是这时再娶重臣之女,圣上难保不会被人唆使忌惮起王爷,所以相比起来,与其娶来历不明的女子,倒不如娶这个一心一意对卫王好的商户女。
“王爷,不如……”公孙川欲要再提,反正人都找过来了,还不用他们再花费力气去崇平府接人,不如顺势而为。
“闭嘴。”裴承珲眼风冷冷瞪过去。
公孙川看着王爷大步而去的背影叹气,如今这个局势,王爷不将人搅进来,看着也不成啊,那位容姑娘,不像是会安生回崇平府待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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