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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横店再见


八月中,横店。

        沈清颜没想到姜亦舟会来接她,她站在烈日下看傻了眼。

        他穿着白t肥短裤,正在酒店的墙角处低头抽烟,背影消瘦,连后背的脊骨都隐约可见。沈清颜有些恍惚,好像上次见他,他还是白衬衫西装裤的正经模样。但恍然又觉得,那不过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她也不是当初那个身穿高中校服,站在杨树后偷看他的她了。

        姜亦舟——

        姜亦舟——

        姜亦舟——

        像是黄粱一梦醒后却成真的那种欢喜。

        无法形容,她克制着去拥抱他的渴望。

        沈清颜绯红了脸,躲在巨大的遮阳帽下,目光如炬,毫无顾忌的盯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人。思绪很长,心头很热,像这横店的日头似的,灼的人生疼。

        片刻间,姜亦舟已经把手上的烟抽完了。他低头看了下手机,然后转回头,发现了站在烈日下的沈清颜,和她身旁那两个巨大的快到她腰的行李箱。

        姜亦舟抬头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日头下站着一动不动的人,迟疑了片刻,皱着眉头走了过去。沈清颜透过巨大帽檐的缝隙,看到他趿着人字拖一点点走近,然后在自己的头顶闷声叫出了她的名字。瞬的,她的心跳像是住进了成千上万的小人,闹腾个不停。

        姜亦舟:“沈清颜?”

        沈清颜愉快的仰起头,从帽檐中探出头,调皮的“哎”了声,随后说道:“我在呢。”

        “”姜亦舟哑声片刻,随后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箱子太重了,人家抬不动。”

        “”姜亦舟再次哑声,这次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俯身拎起她身侧的两个箱子,转身轻快的进了酒店。

        沈清颜在原地愣了楞,她那两个箱子很重,重到托运时机场的小姐姐都震惊她是准备搬家到横店的程度。但姜亦舟拎起来却毫不费劲,甚至还能健步如飞。所以——他撸铁了?

        横店的夏天,热的闷人,但此刻细风拂过皮肤,却是甜的。

        在酒店的玻璃门彻底关上之前,沈清颜轻快的跳了进去,又是几个飞跃,跳到了姜亦舟身边。姜亦舟在前台前定下,沈清颜也跟着他停下,然后看到这个男人又把眉头皱了起来。

        沈清颜:“哥哥,你眉毛有拉钩吗?”

        姜亦舟不语,但脸上却露出疑问的神情。

        见状,沈清颜继续说:“不要老皱眉,真的会老的哦。”

        姜亦舟就更不想说话,他眼神瞟了眼前台,示意沈清颜去办理入住,但沈清颜假装没听懂,还说:“哥哥,你眼神也有拉钩吗?”

        姜亦舟受不了了,无语道:“去办入住。”

        他语气冷漠的比酒店的空调还冷,沈清颜只觉得凉快。于是摘掉遮阳帽挂在脖子上,她额头上的碎发已经全被汗水打湿了,她随意往上一缕就露出了光洁白透的额头。

        沈清颜把姜亦舟有些不耐烦无视掉,竟吐槽起了来时的糟糕经历:“哥哥你不知道我多惨。”说着伸出右脚。“你看我的小白鞋,可是为了见你专门买的,但我出机场的时候被一群不知道谁的粉丝挤成了肉饼,他们还把我的小白鞋踩成了丑八怪——”

        姜亦舟面无表情,但也没有打断。听她说完,很给面子的看了眼她伸出来正左摇右晃的小白鞋。三四个巨大的脚印子赫然在列,再结合她刚才的描述,惨烈画面很形象。

        沈清颜小脸鼓了股,又说:“还有更生气的!这两个箱子重吧,刚才那个司机师傅居然都不肯帮我把它们从后备箱搬出来。我这么弱小的身板在那么大太阳下,使出我吃奶的劲儿,才把它们弄下来,你看看我的汗——”说着又把头凑了过去,要给面无表情的姜亦舟看她门头上快要干掉的汗,然后更气愤的继续说:“还有,我才刚搬下来,那司机就开始关后备箱了,我头差点儿被夹住,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跟我炫耀他的后备箱居然是电动的哎,太气人了!”

        姜亦舟一个表情听完了全程,就闻到沈清颜头上洗发水混着汗水的味道。他低眉看着她的小脑袋又凑了过来,只是比刚才更近了些,听她说:“哥哥,你看我的头还安全么?”

        “”什么傻孩子?

        姜亦舟心里想着,这孩子是不是不光话多心眼还不全,手就抬起来把她的头按了回去。他闷声说了句“好着呢”,然后又瞟了眼行李箱,再次问道:“可以去办入住了吗?”

        沈清颜眨眨眼,没头没脑的又来了句:“哥哥,你没睡好吗?”

        前天lucky突然给姜亦舟一份资料,说这是他未来的经纪人,让他先熟悉下。

        资料很简单——

        沈清颜,女,22岁;

        擅长word、ppt、excel、ps、ai等;

        工作经验:柯信传媒实习半年。

        以上就是他新经纪人的全部简历。

        他对经纪人是谁并不感兴趣,但22岁,到底是来照顾他还是被他照顾的?

        想到这,姜亦舟无语的把手扶上了额头。沈清颜看他愁闷的样子就想乐,她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现在就去办入住咯,那哥哥你坐在那里我等我吧。”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但姜亦舟却没动。

        沈清颜在原地愣了愣,刚才太激动都没来得及的看酒店的环境。这会儿瞧见那个乳白色的沙发才发现——这酒店是真的小。

        一个沙发,一个小圆桌算是休息区,前台距离沙发也就是五步远的距离。这个时间,酒店没什么人,除了老旧空调的呜呜声,就数前台后墙上的那个超大的钟表走箭声最为响亮。那钟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复古且气派,跟酒店质朴的装潢完全不匹配,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她记得来之前,lucky说姜亦舟住的是四星级酒店吧?

        前台是个素面朝天的年轻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的像个小学生。见沈清颜走近,她仰着笑脸,说:“小姐姐不好意思,我们店已经没有空房了。”

        沈清颜也跟她一样的笑,“我知道呀,我在这里有房,你帮我登录下信息就好。”

        前台姑娘“呀”了声,接过她的身份证,一扫码还真有。随机她又抬起头,说:“小姐姐你也是这个剧组的呀?”

        沈清颜点点头,坏笑着说:“对啊,就是帅哥很多的这个剧组呀。”

        前台姑娘也是脾气好的,跟着接了一句:“跟你一起进来那个小哥哥就挺帅的。”

        “啊?”沈清颜顿了顿,“你没见过他吗?”

        前台那姑娘眼神一边瞄着姜亦舟一边摇着头。“没印象。”

        “”姜亦舟在这里住了两周,前台居然都没见过他?

        沈清颜愣神的片刻,前台已经帮她办好入住了,把房卡和证件递过来的时候,她愣着没反应。于是又喊了她一边:“哎,小姑娘?房间登记好了!”

        沈清颜反应过来,赔了个微笑,接过来说:“谢谢小姐姐~”

        简单的入住沈清颜办了十几分钟,姜亦舟回想她刚口若成河的样子,猜着她可能又在跟人侃大山,就翻开了手机上的电子剧本,看起了晚上要拍的几场戏。

        片刻后,姜亦舟的余光里突然出现了沈清颜那双被踩的面目全非的小白鞋,他直身的同时也把手机收起来,就对上小姑娘春光烂漫的一张笑脸。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沈清颜。但这个念头也就出现了不到一秒,很快被笑脸的主人滔滔不如的碎言碎语,掀翻了思绪。

        姜亦舟把两个箱子拎起来,往电梯的方向走。平时他都走楼梯的,但现在要是拎上去,晚上怕是连威亚都要上不去了。沈清颜小碎步跟在身边,完全不知道休息的讲着自己到横店之后的所见所闻。姜亦舟听得脑瓜子嗡嗡响,脚上的动作也跟着快了起来。

        等进了电梯,沈清颜终于住了嘴,她盯着电梯里的映出的两人的图像,左看右看。最后扭头对身边那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人问道:“哥哥你长高了吗?”

        姜亦舟眼神不动的说:“没有。”

        “可是我之前觉得你比我也没高这么多吧?”沈清颜心里想着从前,手上动作也跟着比划起来。她从自己头顶量过去,正好到他的锁骨处。

        姜亦舟被她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干涩的说:“你走过去一点。”

        沈清颜就很听话的走远了点,但她还在继续打量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听不清。

        姜亦舟稍缓了下情绪,才回想到沈清颜刚说的话。

        ——之前?多久之前?他们之前认识吗?

        在姜亦舟的印象里,这是他和沈清颜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年初公司年会上。当时他去公司拍宣传照,他鲜少去公司,公司也没人记得他。但那天,沈清颜就像今天这样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的他浑身难受。除此之外,好像——

        “我们之前认识吗?”姜亦舟想着就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适时,电梯打开了。沈清颜没说话,而是轻快的跳了出去。沈清颜瘦的看起来不超过九十斤,但那一跳还是让老旧的电梯缓冲了一下。正好把心绪复杂的姜亦舟冲醒,他若有若无的苦笑一下——她怎么可能认识之前的他?

        姜亦舟拎起箱子起身的片刻,沈清颜的脸出现在面前。她附身弓着背,双手抵在电梯两侧,正经且严肃的说:“姜亦舟,我认识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认识你!”

        沉寂的湖面被石子溅起层层涟漪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认识你?

        姜亦舟只觉得两手拎着的箱子正在一点点变重,重到他快要拎不动了。最后,他喘着粗气把它们“哐当”一声重新落到地上,电梯再次缓冲,比刚才那下更剧烈,冲的他五脏六腑都颤了下。

        沈清颜正面不改色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一根手指又轻又重的点在姜亦舟的眉心。

        “姜亦舟,你这个样子,不行的。知道吗?”

        姜亦舟缓缓抬起头,凝视她,问道:“你是谁?”

        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从前认识的人吗?

        此时电梯发出“哔哔哔”的警告声,沈清颜站直身体,侧身说:“哥哥快出来,电梯生气了!”她语气轻快,好像刚才那个正经的模样,只是个幻影。

        警告又疯狂嘶吼了几声后,姜亦舟才迟钝的把两个箱子拎出来。沈清颜抬脚就要走,胳膊却被拉住。她回神望向姜亦舟,看到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眼神。——分明在注视着她却怎么都找不到焦点,无助的、绝望的,又渴望的眼神。

        早些住进沈清颜心房里的小人开始爆炸,从左心房裂到右心房,她疼得眼泪快要止不住了,在掉落前,她又硬生生闷了回去,然后笑的一脸天真,像是沐了春风,灌了蜜糖。

        她说:“哥哥,我是你的粉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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