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兰溪和姜亦舟

行路漫漫，夜火肆虐。走在影视城里人总会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眼花缭乱的奇装异服，为了入戏强行说着拗口的古言。时有翩翩起舞的女郎，身着轻纱专心致志的熟悉着舞步。

        在路上走，总会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身着古装的人撞上一撞，他们来不及停下脚步说抱歉，只是伴着渐远的身影，回荡了一声“不好意思”回来，然后他们就要赶去下一个场地。

        真真实实的——这就是横店。

        这样的场景沈清颜听贺祈年说过无数次，但身入其中才明白——那种对梦想的渴望。

        姜亦舟看她在原地愣神，以为她被撞傻了。“要不要走里面？”

        沈清颜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没事儿，我皮糙肉厚。”

        姜亦舟顿了顿，只是“哦”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沈清颜疾步跟上来，小心问道：“哥哥，这些年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姜亦舟看了看四周，淡然一笑。“我比他们幸运多了，我还可以争取到一些五六号角色的试镜机会，你看他们都是逼着自己匆忙，有的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几句台词的工作。”

        他语气淡淡的，沈清颜却听得心疼，然后又听他继续说：“而且，我没戏可拍的时候还可以去演话剧，总是饿不死自己，是不是幸运很多。”说罢又对沈清颜淡淡笑了笑。

        沈清颜突的别过头不再看他，眼泪疯狂的打着转。

        鬼扯的已经很幸运了！你本来就是该在顶峰的人！

        剧组大部分棚内景都是实搭的，耗时耗力但耐不住拍出来的效果就是好。刚开机那两天，还凭借着一张实搭场景图被广电霸霸们点名表扬了，热搜更是上到麻，为此片场那群老资本家们心里乐开花了，又给这剧加了不少宣传经费。但基本都是用在了剧和男主的身上，其他人毛都别想蹭到。在这样的声势下，男主的人气更上一层楼，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片场周围堵满了那位顶流人士的粉丝。

        临近片场，人群中的粉丝含量越高越高，某个讨人厌的名字也被提及的越来越频繁。

        路人a——哎你喜欢熊安阳多久了啊？他参加《歌强联盟》就喜欢他了，你呢？

        路人b——哇我记得我记得！他在上面唱了《往生碟》啊，那首歌我简直爱死了！

        路人c——我跟你们说，熊安阳简直就是封城本人！完美符合了书里的样子啊！

        沈清颜无语——《往生碟》修音修曲作者都听不下去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吹？

        路人d——对啊对啊，可是我觉得斐信那个演员不行。年级也太大了吧，听说三十多了！

        路人a——是啊，那个叫什么的老男人肯定走后门进来的，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他，你看他长得多显老啊！

        沈清颜：

        她侧脸看了眼身边那个走的坦然的“老男人”，这样一张脸老吗？

        那张脸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健康又充满阳刚气，挺秀滑润的下颚线与夜晚的灯光辉映的极好。若隐若现的双眼皮却显得有种风流君子的气场，左眼角还有个美人痣隐藏浓密的假睫毛里。鼻锋挺立出好看的弧度，嘴角勾着似笑非笑。

        这样一张脸，不正是杜甫笔下描述的那翩若八仙吗？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看的太出神，沈清颜脚边一个不注意差点被绊倒。姜亦舟单手拎着她的双肩包背带，低声呵斥：“好好走路。”然后就像是拎小鸡似的把人的身体拉直。

        沈清颜眨眨眼。“哥哥，你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确实挺像老男人的。”

        长得如花似玉，灵魂却早早被衰老陈旧附了体。

        哎，可悲可叹啊！

        姜亦舟脸上顿时僵住僵，在她脑门上就是一个暴击，厉声说：“迟到了！”

        然后姜亦舟冷着脸一声不吭的疾步向前走，就听到沈清颜在身边一边捂着头惨叫，一边叽叽喳喳念道：“哥哥你听到那些小屁孩怎么说吗？他们说你是老男人，你这个穿衣打扮我和你说要改！你现在这些衣服全都要换了！还有啊你这个”

        姜亦舟的脑袋中：&￥）&&￥￥

        两人就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的到了片场，沈清颜前脚刚踏进去，就被一个人硬生生的又挤了出去。她皱眉刚要抬头讨个说话，发现撞他的居然是小马，这不是巧了嘛！于是快速把眉头笑成花：“小马老师您好啊，我是沈清颜，姜亦舟的经纪人，就下午的时候徐老师让我找您的那个沈清颜呀。”

        小马手里拎了两大包盒饭，现下也没功夫跟她闲扯。“哦你啊，等会儿再说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沈清颜拉住他，扭头飞快的对姜亦舟说：“哥哥你先去化妆间，我等下就来。”说完就伸手去帮着拎盒饭的袋子。“小马哥我帮您吧，这会儿我正好没事儿，您这是要把盒饭送去哪儿啊”

        小马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儿呢，就被她半拉半就的带出了门，心想哪儿来的免费劳动力？

        姜亦舟凝神停了片刻，便独自去了化妆间，路上遇见了难得早到的兰溪。

        兰溪是这部剧的女一，按说耽改剧里是不该有女一这种设定存在的，但这个姐妹背景雄厚，编剧专门给她和男主拉了一条线，虽然不是感情线，但戏份可观。虽然她是关系户，但做人倒是很周全，从不跟人黑脸，也是剧组少数会跟姜亦舟主动打招呼的人。

        她手轻握到姜亦舟的小臂上，笑着说：“亦舟啊，你怎么今天才来啊？”

        姜亦舟眉眼微垂，自然娴熟的伸直手臂。“今天出发的晚了些，兰姐今天倒是很早。”

        兰溪收回手，指尖搓了搓，“瞧你说的，我来的早很奇怪吗？”

        “哪的话，只是这个时间见到您比较亲切罢了。”

        “哎哟，小亦舟啊怎么那么会说话呢。”兰溪说着又要把手搭到姜亦舟的肩上，只是她身高不够，就悻悻的中途退了手。

        兰溪不过是比姜亦舟大三岁，但每次都表现的有巨大年龄差似的，摆出一副大前辈的样子教育，外加揩油。

        姜亦舟微笑，抬腕看了下时间。“兰姐，我得先去化妆。”

        “去去去，快去吧，我也要去化妆了。”

        “嗯，那兰姐等下见。”

        “快去吧，咱们有空再聊就是了。”兰溪笑着说。

        姜亦舟应了声“好”，便转身往化妆间走。身边陆续传来细碎的私语，他只管闷声往前走，习惯性的把外界的一切闲言碎语都摒弃在耳外。

        他们说：

        “哎哟快看啊，兰姐又来找姜亦舟了，看那腻歪劲儿哦，啧啧”

        “我听说啊，姜亦舟当时就是兰姐给他塞进来的。”

        “说不定还真是呢，要不就凭他能演斐信吗？轮谁都轮不到他啊！”

        “说的是”

        “小马哥，这些盒饭是给谁送的啊？”沈清颜拎着盒饭问身边跟她差不多高的人。

        小马哥头顶锡纸烫，小眼睛一眯，埋怨道：“给导演的呗，要不我这么着急干嘛！”

        沈清颜听到导演两个字眼睛都发光了。“导演？是谭唐导演吗？”

        谭唐，《屠城》的总导演，也是拍摄当下拍摄武侠剧最著名的导演，没有之一。

        谭导是个以精益求精到苛刻而出名的固执老头，当初片方为请他，可花了大功夫。本来都定好开机时间了，但一看男主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又立马不干了，非要片方换主演。但《屠城》本就是片方为了捧熊安阳才立项的，为了平衡导演和熊安阳，愣是把开机往后推了两个月，只为等熊安阳的演技在谭导那里过关了才开机。

        “不然呢？还能有谁？我早给他送过一次了，他居然说我没送，莫名其妙的把我骂了一顿，我招谁惹谁了，现在都九点了，要吃夜宵他早说啊！”说着气愤的看向身边正一脸盘算的沈清颜。“你说这个导演是不是奇葩！这段时间我快被他折磨死了！”

        “她在饮食方面有什么奇葩的要求吗？”沈清颜好奇的问。

        小马一听，情绪立马上头。“何止是奇葩，简直就是惊吓骇俗！”

        沈清颜眨眨眼，不自觉的纠正：“额，惊世骇俗吧？”但看到小马哥一脸愤怒，秒变脸。“您说！您说！”

        小马刚被骂完正在气头上，就把这两周在谭导那里受的委屈全都吐了个痛快。例如——谭导只是牛肉，不吃芹菜，鸡肉闻都不能闻，水果最讨厌苹果，茶只喝绿茶等等等。沈清颜本来还是用备忘录打字记录的，后来他语速实在太快，直接换了语音。

        好家伙，这小老头吃的真够邪门的。

        等小马都控诉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谭导的恶习居然还没细数完！他刚准备继续，就听到小屋里传来一声怒吼，吓得他赶紧抢过沈清颜手里的袋子狂奔了进去，沈清颜也悄没声息的跟在他身后。

        屋子是古代书房的感觉，里屋的窗户被撑杆撑起来，窗对面放了张木质雕花的桌椅，一个头发花白却异常浓密的小老头正伏案在桌上写着什么。沈清颜想——谭导这么看分明是一脸慈祥啊，跟小马刚控诉的刻板样子简直大相径庭。

        小马踏过门槛，垫着脚尖走了进去。“导演，我把你要的都带来了，你看看还和你胃口不。”

        谭导抬头厉声说：“从那到这才几步路你要走那么久？”

        小马哑声片刻想要辩驳，但也不能说，在路上说他坏话忘记时间了吧？只好说：“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你啊你啊，每次都”谭导说话间才注意到门口，沈清颜正贼眉鼠眼的往里偷瞄，随之语气更严肃的呵斥道：“外面那个是谁？”

        小马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是我带她进来了！”心里却骂着——被这小妮子害死了！

        沈清颜见偷窥不成，索性摆出笑脸走了进去。“谭导您好，久仰大名！我是沈清颜，我刚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我对您是在太仰慕了，刚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您打招呼，还没做好准备呢，您就发现我了。”

        她笑的真诚，话却说的圆润。可是八面玲珑的人谭唐这种老江湖见的多了，一眼就把沈清颜看了个底儿穿。但又觉得只是个小姑娘，语气就稍微平缓了一些，“你是干嘛的？”

        沈清颜知道自己的那点小把戏糊弄不了谭导，索性坦言：“我是姜亦舟的经纪人，初来乍到如果打扰到您了，那我给您道歉！”

        “经纪人”

        “是的是的，我今天刚到。”说着把自己的剧组通行证给他看。

        谭导凝神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把沈清颜打量了一番，现在这行什么人都能干经纪人了？

        沈清颜眨眨眼，被他盯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衣服没穿好，低头扫了一眼。

        小马在旁边左看看又看看，满脸无助——这俩人在眼神交流个什么劲儿呢？

        等谭导终于收回视线了，沈清颜立马说：“导演咋样，我是不是有哪根筋骨比较独特？”

        “咳咳咳咳”谭导和小马都被她这话都狠狠呛了一口。

        谭导冲小马挥挥手：“饭菜放下你先出去吧。”

        “啊！好嘞！”小马一听开心的快要跳起来了，放下东西一缕烟似的溜了。

        留下笑容可掬的沈清颜和严肃的谭导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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