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下元八运的这20年里，可谓是房地产商的黄金时代，与地产有关的各个行业乃至炒房客都吃够了时代的红利。

        盛天集团是本地的地产商，比起全国性的巨头房企来说，规模很小。但是这家集团的董事长袁展华却很有名，此人是做水产生意发家的，九十年代初出茅庐就敢跟垄断了全市海鲜市场的地头蛇硬碰硬，在谈判桌上当场自断小指，吓得对方把一半的市场份额分给了他。

        袁展华从此名声大振，他的业务范围也不断扩大，从夜总会、高档酒店到房地产，每一项都做得风生水起。案发的工地就是盛天集团从2019年就开始兴建的综合性商业住宅小区——盛天鹭洲花园，占地约100亩。

        这么大的范围内找魂魄并不太容易，而且电缆、大型机械设备都会强烈地干扰磁场。但好在盛天工地的安保并不严格，俆万野捡了一个安全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入夜之后，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设了一个简单的法坛，根据新闻中提供的寻人信息，施了一个引魂术。

        但是地风不起，烟香如旧，失踪者的魂魄并不在工地。

        就算是机械设备的磁场干扰，魂魄的信息多少都会有所显现。但像现在没有一丝讯息，一般只有三种可能，一是失踪者没死，二是失踪者死在了外地，起码100公里以上，三是失踪者的魂魄不复浑元之状，七魄尽失。

        他当时起过一卦，寻人受阻，生死门在东南方，大凶，而盛天的工地正是他卜卦之时所处的东南方。

        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即失踪者七魄尽失，简单地来说就是魂飞魄散。

        但是现在能让人魂飞魄散的法术已经很少见了。江湖上的术士虽然良莠不齐，贪财好色之徒不少，但真正大奸大恶者是极少的。这一行的人见惯因果循环，知道善恶报应真实不虚，令人魂飞魄散是下无间地狱的重罪，而靠着吸取人魂魄修道从而飞升的，更是闻所未闻。

        当他以为线索已断，行将离开之时，他忽然发现一旁的沙堆中有炁萦绕，有不正常的凹陷。

        退后几步一看，凹陷的笔画组成的似乎是“二十四神俱断符”。这是道家正统的符箓，按理说不会与令人魂飞魄散的邪术牵扯在一起。

        他从包中取出一柄木剑，握住剑刃，口中念了一个诀，使力一挥，剑柄插入了沙堆中。

        剑柄入沙，一阵风骤然向上，携起砂砾向上聚成一个近三米高的人形，人形手长及地，略显佝偻，身形厚大犹如巨猿。

        俆万野急退两步，从包中取出一串葫芦，手指一抹，葫芦口顿时打开。

        这在此时，忽然响起一个惨叫声：“妈呀，什么怪物！”原来一个路过的工人瞧见了半空直立的巨沙人，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逃去。

        巨沙人的头悠悠地转过去，又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又抬头去看俆万野，忽然它张开大口，嘴越张越大，有海吼声自天而降，强烈的声波将他撞翻在地。

        如果是有与这海吼声相匹配的海啸，他必定无力抵抗，但好在只有海吼而没有外力，他不至于向常人一样耳鸣到晕厥。

        而且在声浪袭来之时，他已有所准备，心中立一定，入定之后，六识全闭，就连血液循环也停止了几秒钟。

        这一击之后，群沙轰然落地，撞起大片尘土。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之举，它没能再发起新的进攻。

        尘土悠悠扬扬久久不落，如怨如哀。

        俆万野掩住口鼻，在尘土之中站了起来。尘土甚大，睁眼看去全是迷蒙。

        不远处人声嘈杂鼎沸，多半是他布阵留下的一些痕迹被发现了。再加上那个吓得语无伦次的工友的举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左右穿行了数步，忽见膝前有一颗五彩斑斓的光点，他从袋中取出黄符，将光收拢在符中，原来是一颗极小的珍珠，光华流转，璀璨无暇。

        珍珠一收，便有一小阵尖利风声，由于目力受限且攻击者距离太近，俆万野没来得及避让。

        手上一阵吃痛，他一看，原来是只海蚌。

        那蚌将他的抓着黄符的手紧紧咬住，势要将他的手扭断。

        他借着此力，手指用劲，往珍珠上一捏。那海蚌果然要保珍珠，立刻松了壳，直直掉在地上，缴械装死一般。

        俆万野立刻取出束魂袋，将海蚌与珍珠一股脑装进去。

        他已做好出逃的计划，现在只要从那个地方逃离就可以了。

        出了沙阵，外围已乱成一锅粥。

        当地安保人员找人毫无章法，但是气势很足，呵斥声、威胁声起此彼伏。

        但是恐怕安保人员自己也认不全工地上的所有人，当有人看到一身尘土、头戴安全帽又行色匆匆的俆万野时，还问他是否看到可疑人员。

        随后，他顺利地抵达了预定的地点。就在他要越上围墙之时，束魂袋剧烈地抖动起来，晃得他差点没有站稳。

        随后，脚下的水泥沙拢聚成墙，想要阻挡他的去路。

        俆万野伸手一触，果然坚不可破，仿若实墙。

        他掏出束魂袋，将其往沙墙上一砸，沙墙顿时虚化，同时他已经助跑上了电缆卷筒，伸手抓住束魂袋，凌空穿出了沙墙。

        跳出墙之后看到谢什杳，他其实是有过一丝惊诧的，但他知道，有些记忆就算忘记，也会变成潜意识，冥冥之中引导她来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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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自己已说得非常详细了，但谢什杳却只听到了两句话，一是魂魄不在，尚不知生死，二是捡回来一个海蚌。

        谢什杳挠挠头，又望望漏进仓库的光线，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很想问，只是捡一个海蚌，为什么还能搞出一个大型抓捕现场？

        但是身体力行的是他，她什么也没做，便不好妄加评论。

        这个时候，俆万野袋中取出了一个袋子，黑布黑绳，绣满金线。他拎起底部，一个倒提，袋中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

        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发光的蚌，带着朦胧的光晕，透亮无比，壳中一颗珍珠不辨颜色，只觉得异常炫目。

        “好漂亮的蚌壳呐，好漂亮！”谢什杳双眼放光，大赞不已，她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捡它了，所谓稀世珍宝，就是凡夫看上一眼都会神魂颠倒的宝物。

        俆万野一听，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是海蚌精。”

        谢什杳的手已伸出去，听了这话，僵在半空，又悻悻地缩了回来。

        果然不是人间的东西，长得这么诱人，她心想，眼神还流连不已。

        俆万野看了看她，又去看看海蚌，努了努下巴，说：“别怕，待会你问下它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哈？”谢什杳一愣，难道她也有对话的份？犹豫了两秒，她微俯身子，试探道：“你有什么冤屈？”

        然而海蚌没有任何反应，她觉得这个场面蠢爆了。

        “你过来，”他朝她摆摆手，“像我这样坐着。”

        “这不是姿势问题吧，这根本是语言不通的问题啊，还有技术问题。”谢什杳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走到了他身旁，在他左侧盘腿坐下。

        “它修为不是很高，现在基本伤不到人了，只是情绪不太稳定，所以我问不出什么。但是你应该可以看看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要看吗？”

        谢什杳搓了搓手，虽然已经意识到俆万野出其不意地盛情邀约必然有诈，但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看……吧？怎么看？”

        “进去它的神识里看。”俆万野回答，他侧着头看她，那双眼睛也会发光。

        这个海蚌精跟失踪的人有什么关系？跟刘晓博又有什么关系？甚至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些她都来不及细想。俆万野问她要不要，好像那是一颗很珍贵的糖，久饮苦药的病者想要攫取的糖。

        她答应了，俆万野却犹豫起来，海蚌精身上仍有白气，只是气压低滞，可见它仍有明灵，未受污浊。让谢什杳去看，虽然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阴暗可怖的场面，但发生的事情必定会乱人心智。

        “算了。还是不看了。”他居然反悔了，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他一向不会拖泥带水。

        谢什杳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他竟然打起了退堂鼓，“为什么？”难道一下子发觉她没这个本事了？要不要这样伤人？

        “再等等看吧，等它情绪稳定了，或许我可以问出来。”

        她想要放飞自我的愿望越来越强烈，“那你觉得它什么时候能稳定？”

        俆万野想了想，那个工友已经失踪了快两年了，这个海蚌精还是一副撞进南墙不拔头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好说，三五年都有可能。”

        这下谢什杳有些坐不住了，就像自己追的剧忽然被砍了，然后片方告诉你，再等三五年，或许能整个结局出来。

        “现在就看吧，难道你要带着它三五年？”她略有不忿，想起要给编剧寄刀片的心情。

        “我不知道它受了什么刺激，你去看，就是代入它的记忆，等于你也要受一遍刺激。”俆万野语气如旧，说是关心又像是晓以利弊，以避免事后纠纷。

        谢什杳想了想，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她是不是真的安全之类的，末了她一锤定音：“还是看吧，反正我第二天什么也不记得。你要珍惜这一点，现在的我就相当于排球赛上的自由人，你要是白天请我帮忙，我可是不会理你的。”

        她朝他笑笑，狡黠的表情像只刚捉弄过猎人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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