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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路回转


这时一阵紧密的敲门声传来。陈桓策让二人先行回避,由他来应对。然后一路小跑,开了大门。只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方巾大氅,风尘仆仆而来。一见面就说一句:“你等就在这大院子里密谋吗?”

        陈桓策一看赶紧行礼,说:“堂长恕罪!”心说这主家总算是回来了。可又暗自叫屈,你这家伙名号“百里顺风”,我即使在内堂密谋,也不都得被你听去。

        那男子径直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说:“两位出来吧,某这里主家,即来做客,还望相见。”陈桓策则喊道:“大人、青翰,是堂长回来了,自己人。”

        两人这才出来,那男子看两人,也没个正话。陈桓策赶紧介绍两人,这才换来那男子粗粗浅浅的一个揖:“泸州欧阳不弃,见过赫连大人、牧小兄弟。”说完便吩咐陈桓策:“赶路日久,来杯茶来,别拿你的丹阳银毫,我喝不惯。”

        牧青翰心中暗道:“主家到底是主家,这般颐指气使。”陈桓策取来茶水,泡的是衡州雨前,正是那欧阳不弃所好。欧阳抿了一口,感觉有些烫嘴,撇了撇嘴,将茶杯放在一旁放凉。坐在正堂之上,才请各位坐下。

        陈桓策坐在其侧,问:“昨日听闻,有大军袭击西越。堂长您如何进城?”

        欧阳不弃看了他一眼说:“淳于显仲带着他的虾兵蟹将都在西门和衡州军对峙,南门都没几个人守卫,我略施了些手段便进来。”

        陈桓策说:“果然,我方才还推论是衡州兵马。”

        欧阳不弃又端起茶盘:“刘春卿亲自带的兵。”举着杯盖挥了挥茶叶,吹了一口:“看着样子从百川十三山来的。”

        他喝了一口,便对着牧青翰直言道:“刚听闻牧小兄弟谋的好大事,全然也不看是否祸及他人啊?”

        这话说的很直接,牧青翰要找淳于氏报仇自是无可厚非,但书院两度收留与他,他若事不成,彼时追查下来,学堂恐难辞其咎。唐明胤与他有所交情,尚可无视。但眼前这位书院主家与他素昧平生,当然不会舍了家业与他做个赌注。

        牧青翰说:“青翰有赖学堂各位朋友庇护,已经深感惶恐。如果此去事不成,岂敢再言说学堂。”

        “呵。”那主家一番冷笑,“怕只怕淳于氏地牢刑具能撬开我尚礼学堂的地址啊。”

        只是对他不信任啊,说话听到也是极不舒服。可牧青翰终是在他人屋檐之下,也只能在此仰人鼻息。可他原是个酒馆杂役,这事情与他而言不算难事。

        陈桓策在一旁打圆场:“牧兄弟于明胤有大恩,在望云楼也相助我等甚多,彼为良友,何必如此?堂长您是大人大量之人,何苦屡屡出言诘责。”

        欧阳不弃笑道:“若非如此,我此刻岂能容他在这堂上高坐。”

        牧青翰听着,实在不是滋味,起身便要告离,却被欧阳不弃喝住:“我这里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给我站住!”

        一时间整个学堂的气氛变得有些令人焦躁,相比之下,昨夜西城交战虽然激烈,此刻也显得比较平静,淳于显仲靠在城墙小睡了一会儿。刘春卿虽然昨夜攻势凶猛,但知道拂晓前,也未能攻上城楼。终究是轻装袭击,攻坚而言确有不利,但真正让他在优势兵力下还未能克城,实则另有原因。

        淳于显仲有些乏了,但睡得并不舒服。毕竟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又能有多舒服呢。紫袍走上城头,昨夜他也在望云楼上指挥王宫卫队组织由漓秀湖入城的敌兵,一夜激战,终是没让衡州军登岸。

        他走到淳于面前,轻轻的推了推他。淳于本就睡得不沉,一番推搡也就醒了。揉揉眼睛看了看,伸出手去被紫袍扶起来,叹了一声说:“国师辛苦,昨夜也是没睡吧。”

        紫袍答:“食君禄,不言苦。又谁知衡州王突然发难呢?”

        “突然?我看并不突然吧。”淳于显仲说道,“前者横浦关失守之前,守将给本王上了一道军奏,言说崇义军作战特征。现在想来事情并不像之前所想那么简单,柳森柯也不愧为当时枭雄。如今杨南浦不在,西越城乏良将可用,只得等三弟率军来援了。”

        紫袍则趁机恭维道:“即使如此,昨夜刘春卿攻势那样凶猛,大王不是也指挥若定,泰然退兵吗?”

        淳于显仲笑了笑了,走在城墙上,望着城墙下未尽的烽烟和两军的尸骸。摸摸了眼前的大炮,只说:“这哪是我指挥的好的,实在是这洋人的火炮实在好用。也是巧了,一个月前,刚从南巡城船运来三十门查理阿多曼卫城大炮,说是洋人在蓝河港走私查获的,都是全新的洋码子,一轰一片。难怪一百多年前,吴威王可凭借大江之险,愣用大炮轰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单骁铁骑。”

        紫袍说:“火炮之利,世所共见,此番若与吴王借姻亲而盟,以后便不缺火器了。”

        淳于显仲则说:“说远了,  你看这城下,虽未进攻,但依旧将全城围的像铁桶一般,我刚刚仔细数数,这城下似有两万之众。”

        紫袍也说:“可能还不知,王宫卫队报告说,用西洋镜看,端山南麓还在不断出现新的兵马,而且似有投石机和攻城锤的部件运输而来。”

        “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刘春卿用兵,不仅喜欢阴诡诈术,而且擅长阻人通信,就怕咱的传令兵一个没有冲出去。如此何来援兵?”

        紫袍说:“根据年前约定,大王向吴王求娶的公主已经出发,想来这几日就能抵达蓝河港。三王爷必定要派军护送,由此不过半月,援军必至。”

        淳于显仲则担忧道:“护送个女人而已,老三会派全部的人马吗?而且没有我的命令,戍柳营此刻只有杨南浦有权调动。”

        “若是主城长期没有往来,以三王爷之才,当能料到此处生变。两城之间经苍河入大蓝河而相通,去只需一日,来则需两日。若是率军三日也到了,派军来看此处知晓情况,回往南巡,也不过朝发夕至。”

        “哼。”淳于显仲只冷笑道,“就怕他顺水推舟。不过有这三十门炮筒子,坚持半月尚有可行。另外,无论如何,我们也是要等到正月十六的。也多亏了是刘春卿,要是书冠剑,此刻怕早已城破了。”

        “说道正月十六还有还有一件事。”紫袍觉得淳于显仲此时疲累,说些坏消息只怕也不会发太大的火,便说:“今早地牢值班来报,昨夜狱兵皆来西门,牧青翰趁机跑了。”

        “什么!”淳于大怒,但也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吼,只骂道:“枷锁脚镣加上牢门,就算没人,他是怎么跑的。”

        紫袍说,从现场看地牢中又开锁高手,如今牧青翰身上应该只有他特制符文枷锁还在吧。淳于显仲压了压火,说:“也是昨天事态紧急。那望云楼其他的女子还都关得好好的吗?”

        “臣昨夜一直在望云楼督战,今早还检查了一下,都在。”

        “那就好,本是锦上添花之物,丢了也就丢了。”淳于显仲摆摆手,也就没说什么。

        这时突然有军士来报,说尚礼学堂堂长欧阳不弃求见。淳于显仲想了想说:“廖北楼的狗腿子?他来干嘛?叫他来见。”

        只见欧阳不弃一路小跑,一脸谄笑的走到淳于跟前,身后两个学堂杂役押着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人,还用布塞住了那人的嘴,只听那人挣扎着支支吾吾。

        欧阳不弃刚走到跟前,扑通一下就给淳于跪下了,口里喊着大王千岁之类话。淳于听着也聒噪,便不耐烦的说:“欧阳先生来此何事?这里可是喝茶听曲的地方。”

        欧阳不弃悄悄抬头,迎上淳于的目光,笑着说:“草民给您送礼来了?”

        看着淳于一脸疑惑,欧阳不弃便对下属说了一句带上来,之前那个被捆的结结实实就被送了过来。淳于显仲本不感兴趣,一看这人,一下站起来,还立马走到跟前去看,原来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牧青翰。

        淳于正在心想,花了那些力气捕了这高阶金丸,说丢了着实可惜。可还没等他准备接受现实时,竟有人把他五花大绑送了过来,实属喜事。他边看还便问欧阳不弃,说:“欧阳先生在哪里打的草谷,竟寻来这么件宝物。”说着面露笑意,语气也渐渐慷慨起来,尤其是看着牧青翰这时怒目而视的眼神,更是得意。

        欧阳不弃起身,弓着身子,笑着说:“托大王的福,今早这厮潜入我学堂厨房偷我米面,我叫人将他逮住,看他有枷,估计是犯人,后又抽了两鞭子逼问,才知道是您的要犯,这不赶早儿给您送来。”他当然不敢按实说,不然他学堂都得完蛋,于是编了这话,因为一些原因,也不怕之后牧青翰告发他尚礼学堂。

        “好物,当赏。”淳于笑着说,“可廖大官人那般富庶,本王赏赐的怕是有些寒酸啊。”

        欧阳不弃则又是一脸谄媚像:“您说哪里话,大王安邦定国守一方平安,我们这些做臣民的自是为君分忧嘛,这要不若是他日有人欺辱我学堂,谁给草民做主?”

        听了这话,淳于心中一笑,也不多说,只夸到:“尚礼学堂都是贤师名师,子弟多是我南巡股肱,本王要不护天下谁人护?你且安心回去,若廖大官人来西越,本王当登门拜访。”

        欧阳点头如捣蒜,向淳于和紫袍前后行了礼,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背影,淳于显仲问紫袍:“国师,你觉得这个狗腿子如何?”

        紫袍冷笑一声直言小人也,却听淳于说:“就是这样一个小人,让西越多少勋贵之家将子弟送到他那,加之廖北楼的财力,他这小小学堂我竟动不了分毫,也是这狗腿子的本事啊。”

        这时他注意到一边还在支支吾吾的牧青翰,便说:“年轻人真的有力气啊,给他换个地方,我看望云楼就不错,顶楼那个密室他总要上去的,记得给他加件衣裳省的冻坏了。”

        紫袍称是,便命人将至押往望云楼顶层,还给他量身定做了一个笼子,据说这是淳于显仲后来交代的,说是别让他沾惹了贵人的衣服。

        这边欧阳不弃回到学堂,说:“总算给他送走了,不然你们这么干,我真怕学堂哪天给你们干没了。”陈桓策则在一旁说:“你要去讨好淳于显仲,何不把赫连大人一道解送至西门啊。”

        欧阳不弃则说:“我等仔细论着也是大郑的臣子,虽然明胤不认,但我是认的。赫连大人贵为朔方转运使,让他屈居密室我已经感到不安了。”

        “难怪当年要派你来南巡,你真的太合适这个位子了。”陈桓策说完就走。只留下欧阳不弃在独自饮茶:“对啊,泸州离这里小一千里呢,不派我来谁能来。”

        说欧阳不弃还有茶喝,牧青翰此刻就餐了,只有笼子边的一桶水,让他自取,像极了被豢养的宠物。牧青翰也尤是感叹,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刚享受了半日自由,此刻还是做了笼中鸟。不过他又想,这笼中鸟都是金丝雀、莺、鸽之类金贵的东西,那都是主人家的心尖尖,在看自己这一身,算了,不配。

        不过眼前这个玄冰床上的男子是配的,至少从衣着来看。由于新装的夜明珠,顶楼密室已经不像牧青翰上来时那样昏暗。他看到了那把他很喜欢的铁胎弓,也看到冰床上那个男子。

        他趴在笼子杆上仔细端详,感觉那人面相真是英俊。他一个人男人也不由的发出这样的感叹。远远的看过去,想睡熟了一般,可他连续叫了几声,也不见那人回应。只是细细观之,总感觉这人眉宇之间与淳于显仲颇为相似,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喜,却又暗自猜测这人与淳于显仲是何关系。毕竟此时,他需要知道的更多。

        当夜,牧青翰腹中饥饿,想到自从那日与唐明胤分开之后,便在无一日安食。可身边除了看得见摸不着的珠宝,就是一桶一天换一次的水,当然还有个粪桶,相对而言这个桶换的比较勤。不过下午的时候淳于显仲来看过,还是觉得有个粪桶在这,还是污浊了这里。但事急从权,毕竟此刻内部人手不足,外有大军压境,这里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这时牧青翰听到楼顶有响动,再仔细听听,确定了不是风吹雨打。心中想到,总算来了。不然我还以为这回真的白给了呢。很快他便看到楼顶揭开了几个瓦片。一个黑影闪过,落地站在牧青翰的旁边。

        “现在都已经子时了吗?我算着还没到啊。”牧青翰想着子时通过月光才能打开楼顶的机关,他还在想,今天是初一不见得有月光。可只听那人说:“机关已经没有了,现在这楼顶的外形已经固定下来,只像寻常潜入一样即可。可是这里”

        牧青翰听她说话,也笑着说:“没想到这里变得那么多吧。而且这么通透明亮,还不见一点火星子。”

        然而这个人的目光早已盯在玄冰床上的男子身上。“只是谁啊?”

        牧青翰表示他也不知道,但通过淳于显仲的反应,应该对他很重要。可那人一点也没有接着牧青翰的话题说,只是花痴的说了一句:“这人好帅啊!”

        “呵,女人!”牧青翰表示自己这个队友此刻在这里身陷囹圄,而她却在这里垂涎男色。这怎么说都让人恼火,便说:“蒙姑娘,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来看看你究竟被关在哪里,并且有什么收获啊。”

        “不,你不知道,否则你就不会花着宝贵的时间,在这里犯着花痴。”

        蒙知初那就说:“那你有什么发现嘛?”

        “发现没什么发现,要说真的有,就是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牧青翰一指躺着的男人:“望云楼的存在是为了他。”

        然而淳于显仲暂时无暇去管他的猜测,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刘春卿多次攻城,而淳于献叔的援军却迟迟不到。反倒是刘春卿那里已经架起了投石机,淳于显仲依靠火炮击退敌兵的策略,显得越来越吃力。

        但西越粮草充足不怕围困,而且在紫袍万豪秘术的帮助下,趁两军在城门交战之时,带领王宫卫队,夺回了苍河水寨,于是刘春卿从偷袭战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攻城战。淳于显仲在此时又强征城内壮丁,逼迫他们上城楼防卫,一时城内怨声载道。

        而刘春卿两万大军将西越城团团围住,好像丝毫不担心,淳于献叔或者杨南浦来救。很快半月过去,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刘春卿派出使者,说双方罢兵一天,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双方都未放松警惕,淳于显仲让紫袍严守城门,并让火炮纷纷上膛。

        而自己却来到了望云楼顶楼,一如过年之时。

        听到升降梯的声音,牧青翰还是很激动的。应为这十几天来,他面对的除了这个玄冰床上一直不醒的人,就是送饭的人。偶尔顶楼有些个借着月光来探视的“飞贼”。就再不见其他人了。

        淳于显仲进入房间,没有搭理在一旁用眼神杀人的牧青翰。而是直接走到玄冰床前,看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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