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

李姐顿了一下说：“我还是回老家，在这里总是给你添麻烦。”

“您说什么呢，没事，你别看子睿嗓门大，他昨天跟我道歉了，您别往心里去。”

“......”

“您不要多想，找个工作，有工作干就好了。”

望着女儿祈求的眼神，李姐妥协了。这应该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找个工作既可以挣钱，还不用一直老在家里呆着。最好是找那种管吃管住的。

女儿说，好，尽量找这样的。

很快，李姐在家门口的一个酒楼里面当帮厨。

但是只坚持上了两天班儿，李姐就回了家。因为这个饭店是一个川味饭店，每天用大量的辣椒，厨师们或许已经习惯，但是李姐忍受不了那呛人的辛辣的味道。她一进厨房就咳嗽不停，坚持了三天，实在是忍受不了就辞职回到了女儿的家。

李姐有点沮丧，但是后来有了一丝转机。老家有一个街坊在城里承包环卫工人的活计。正好可以帮到李姐解决工作问题。

他们是不挑人的，只要是能吃苦能干活儿就行。早晨四点钟起床，到分配的路段打扫卫生，每一天工作12个小时。

李姐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饭店干不成，怕女儿的失望。她需要马上找到一个新工作。

这个工作十分的劳累耗时间，凌晨四点钟就要去指定地点点名，工作的都是一群老头老太太，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心酸故事，不得已才来干这种活儿。稍微能过下去的人家也不会让年迈的父母来干这个活。

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四点钟就要到工作岗位上。有领班的会骑着电动车在路上巡视，不但巡视他们的到岗情况，还会巡视他们扫地的情况，只要出现一片树叶和纸片，就会被大声呵斥还威胁着扣工资......

李姐在这些环卫工里面算是比较年轻的。她也是一个比较吃苦耐劳的人，对于工作十分认真，从来不偷懒，还帮助邻路段的人打扫。

但是东面这个邻路段的人是一个本地的地头蛇。他仗着在家门口上班就自己怠工，上班期间干私事，跑回家睡大觉。之前负责李姐路段的也是一个不说事的人，他们臭味相投，领班拿他们没办法，前一段时间才找了借口先开除了一个，想着灭一灭这个地头蛇的煞气，瞅个机会再把他开除。

这才留出了李姐这个路段的空缺，这个地头蛇看出了领班的同意，这个活计虽然脏，但是每天混混日子还有五十块钱最主要给交养老保险呢。

但是地头蛇看到李姐干得井井有条，把路面打扫的一尘不染，他就来气，跟他的路段一比较就是天壤之别。领班终于逮着机会整治他了，动辄就说：

“你看李姐，看看人家的路段，你能不能动动扫把？”

“我们这庙小，实在不配合，你就另谋高就吧！”

眼看人家要炒他鱿鱼，这个地头蛇慌了。都是这个李姐，哪里冒出来的，真烦人的老太婆，哼！

地头蛇十分的窝火，司机报复。

有一次刚下完大雨，路面都是树叶和污泥。环卫工们需要用水冲洗路面。

这个时候，地头蛇正好掌握着水枪，他一咬牙，心一横拿水枪就往李姐身上呲。

高压水枪的威力不容小看，李姐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李姐特别的气愤，她看出来地头蛇是有意冲她来的。

这个地头蛇眼睛一翻，阴阳对调的一阵奚落，骂骂咧咧的，这个时候领班不在，旁边都是看热闹的，没人扶李姐一把，他们麻木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姐，吃瓜群众坐实了。

李姐又羞又怒，活到这样一把年纪，竟然让人在街头这样的侮辱，被狗咬了不能再去咬狗呀，李姐愤然回到了女儿的家。这个工作她坚持了三个月。

回到家以后的李姐又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为什么不能坚持？女儿看到自责的母亲，满脸的心疼，环卫工这个活儿我早就不想让你干了，站在路边看着您的背影，我不知道多心酸。

“妈妈，咱们不去干活了，就在家歇着吧。让您干活儿，也是想让您有点儿事儿，有点儿事儿干，我并不是想让你去出去挣钱，而是想让你安心踏实地住在这里。我知道您不想回农村去面对去面对农村，面对我爸爸......”

“那我还是要出去干活的，在家里坐着，我会憋出病来的。”

“我知道，您放心，我这就出去给你找活干。”

女儿又出去了。这次还是很好的，是在一个洗洗浴澡堂子里当清洁工。

澡堂子里冬暖夏凉，并且活儿也不多，只是在二楼打扫卫生，拖地。这个洗浴中心看上去十分正规，还给李姐发了工牌儿，还要求穿西装。

李姐穿上了崭新的工装--尽管是清洁工的工装，但李姐十分的高兴，她又好像年轻了几岁。

洗浴中心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儿，一天工作12个小时，中午是在洗浴中心吃饭，没有休息时间。

李姐又有了劲头，她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在发了工资后的一个月，李姐给小孙女买了银的小项链儿，孙女是属蛇的，就是买了一个小银蛇。小外孙女十分的高兴，带着姥姥给她买的小银蛇，爱不释手。

“姥姥给我买的，真漂亮呀！”

听着娃娃奶声奶气的夸赞，李姐焕发出了风采，她更有奔头了。

可是好景不长，洗浴中心新换了一个年轻的硕士生经理，一切都变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硕士经理安排给员工们背诵一些企业愿景、服务宗旨之类的长篇口号。那些口号就有五六十个字。

李姐是不认识字的，更何况这么长一串儿的高大上又拗口的宣誓，这可难倒了李姐。不是把卫生打扫好就行，还得有花架子。

她自己都不懂这口号是什么意思，更不要说只字不差背诵下来了。这不是难为人吗？

在一次集合的时候，经理又随时抽查大家的背诵情况，这个经理点明让李姐背。

“客户永远都是对的......没有完美的服务，只有...只有不满意的客户......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哗......

一片笑声

没有挑剔的顾客，只有不完美的服务。如果一个企业不能把服务做到尽善尽美，迎接他的就只有灭亡......

李姐背错了，闹了乌龙，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李姐羞红了脸，她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

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的活，李姐不怕，总也洗不完的脏抹布，总也刷不完的脏马桶，她从来不犯怯。她就害怕跟文化跟汉字打交道。

后来，后来李姐，终于还是辞职了，这个工作她坚持了三个月。

三次求职，三次失败。她看着自己整齐的行李发呆。

在女儿家的这七个月里，她的行李从来没有摆放到宽大的衣柜里。她用两个大袋子装着，一个装春夏的衣服，一个装秋冬的衣服，这两个袋子放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融入到这个城市里去，想着随时离开女儿的小家。

虽然女儿有不舍，但李姐最终还是决定要回去了，回老家。这里不属于她，属于她的还是那片土地。还是朴实的农村。

其实有时候子女总觉得父母生活的不幸福。想要拯救其中她最爱的那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但结果往往就是越帮越乱。父母有他们自己的最终归属。幸福的生活不是一直持久着的状态，而是偶尔的一次瞬间，父母之间也是有爱情的，就算没有，现在也有割舍不掉的亲情。

通过在城里的这七个月，李姐经历也了解了很多：有关亲情的，也有社会人情百态的。她看透了很多事情，回去的公交车上，她理解了别人，李姐自己却没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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