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卡洛儿

　　
“卡洛儿……”
王昭倩缓缓叫出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
卡洛儿，一个棕发白皮肤的美丽女孩儿。在大铁棚中，是和王昭倩共寝十年的室友。在王昭倩前十四年的生命里，卡洛儿始终是她最要好的姐妹。王昭倩所有美好的记忆里，几乎都有着卡洛儿的影子。
然而卡洛儿死了，就在去年的生日考验中。
巨大甲虫的钢钳切断了卡洛儿的头，无情的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也正是卡洛儿的死，让沉睡在王昭倩体内的时间力量突破了临界，使王昭倩成为了大铁棚的第一个觉醒者。
觉醒的王昭倩曾经企图让时间倒流，拯救卡洛儿的生命。然而她失败了，她仅仅做到了让卡洛儿的头回到她的身体上一点点，却没能阻挡那巨大的切口夺去卡洛儿的生命。
然而……
卡洛儿现在就站在这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站在无助的王昭倩面前。
她的音容笑貌丝毫没有改变，甚至连年龄都没有变化，一切都如同一年前一样，好像那次生日考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卡洛儿……你怎么……在这里？”王昭倩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卡洛儿睁着两个萌萌的大眼睛看着王昭倩，好像反倒是王昭倩的话让她觉得奇怪。
“你怎么了昭倩？我一直就在这里呀。”卡洛儿一脸疑惑的神情，关切地望着王昭倩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做恶梦了？还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卡洛儿取出自己的手帕，在王昭倩的额头上轻轻擦拭着。
昭倩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淌满了面颊。
等一下！这里是哪儿？
王昭倩再次四下望去。
没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台，没有广袤的天际和无边的白云。呈现在王昭倩眼睛里的，是床铺，书桌，窗户，还有晾着的衣服。一切如此熟悉，正是她和卡洛儿一起居住了十多年的宿舍小屋。大铁棚电子的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虽然不如外面世界的阳光温暖，却要比外面的阳光亲切得多。下午的微风正透过窗户吹进来，隐约能听到一些其他孩子的嬉闹声。
而王昭倩此时，正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位上，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被子盖在身上，好像自己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而卡洛儿正关切地坐在床边，用手帕给自己擦着汗。
“我怎么在这儿？”王昭倩诧异地问道。
“我看你是真的累坏了！”卡洛儿边给昭倩擦着汗，边冲着昭倩埋怨道：
“你呀！以后可不能那么拼死的训练了！练坏了身体怎么办？虽然说明天就是生日考验了，你也不能这么往死练啊，像你这样把身体累坏了，对明天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着，卡洛儿收起手帕，起身到书桌旁给昭倩倒了一杯水。
“来，喝点水。”卡洛儿把水杯递到王昭倩嘴边，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
“谢……谢……”王昭倩茫然地接过水，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你这是咋啦？和我还说谢！”卡洛儿一脸不解地看着王昭倩，她觉得王昭倩今天很不正常，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额……没啦……”王昭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能漫无目的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那熟悉的床铺、书桌、窗户还有她最珍爱的卡洛儿。
一切是那样熟悉、平静、美好而自然。
可是……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昭倩赶忙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立刻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感。
不是梦……
周围的一切都很真实，甚至包括卡洛儿为她擦汗的手，王昭倩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卡洛儿的体温。
如果说，这里不是梦的话，难道说……
她想起起卡洛儿刚刚说的话，“虽然说明天就是生日考验了，你也不能这么往死练啊。”
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某次生日考验的前一天，那么现在的时间应该是……
王昭倩猛然看向书桌上的时间计。
“后元1043.12.31。”
是去年的生日考验前一天！也就是在昭倩的记忆中，卡洛儿还活着的最后一天！这是她和卡洛儿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下午！
如果说，现在真的是1043.12.31的下午，那么……
王昭倩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就是：
在这一天之后发生的一切，只是这个下午的一场梦。
王昭倩突然发现，这么想来，反倒是一切都说的通了。什么巨大甲虫的围攻，什么第二阶段课程，什么觉醒者，什么巨大的喷火老鼠，什么会变成猎猫的卡尔德人，什么漂浮在天空中的小岛……这一切的一切本来就不合情理。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胡思乱想的梦的话，那么……
王昭倩又猛地盯紧卡洛儿，她生怕卡洛儿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卡洛儿没有消失，她正静静地背对着昭倩，给王昭倩清洗着手帕。
“卡洛儿……”看着卡洛儿的背影，忍不住的眼泪从王昭倩的眼睛里顺流而下，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从床上翻下身来，紧紧地从身后拥抱住了卡洛儿。
“昭倩……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哭什么？”卡洛儿被王昭倩抱得一愣，她从没见过王昭倩像今天这样反常。
“没……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王昭倩挂着泪水摇着头。她难以控制现在的心情，这些泪水在那个恐怖梦境里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
看昭倩哭得梨花带雨，卡洛儿一阵心疼。她想不通到底是一个多么该死的梦，能让平时笑得最甜的小昭倩哭成这样。不过她知道，昭倩现在需要她的陪伴。她缓缓转过身，把昭倩哭泣的脸庞揽进自己的怀中，用手轻轻抚着昭倩的头发。
谁知，抚着抚着，卡洛儿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咦？昭倩。”卡洛儿突然问到。
“嗯？”昭倩像个乖乖的小猫似的抬起头。当她确定那一切只是个梦境之后，她心情好转了许多。能感受着卡洛儿的怀抱，让昭倩觉得无比幸福。
“你是什么时候理的短发呀？”卡洛儿问到。
“哦，这个啊，这个是……”
王昭倩正要回答，却猛然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短发？
她抓起一把自己的头发看了看。
的确是短发。
可是王昭倩清晰记得，理短发是进行第二阶段课程时候的事。她还记得，正是明天即将到来的那次生日考验里，她的长发被巨大甲虫削去了一截，之后她才干脆理成了短发。正好那之后埃尔法老师也曾建议过她，说理短发有利于让动作更加灵活。
也就是说，在后元1043.12.31这一天，自己应该还是长发才对。
为什么会是短发？
王昭倩这才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衣服，衣服的质地比普通的衣服要好得多，那种华美的感觉会让大铁棚的每一个女孩儿都觉得羡慕。可是王昭倩现在，却并不觉得它有多美，因为她知道那件衣服的名字——
觉醒衣！
王昭倩无论如何也不会搞错这件衣服的名字，因为它太特别了。如果说，理短发的事可能是自己混淆了的一段记忆，可是觉醒衣的事绝对不会错。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件，绝对就是觉醒衣没有错。
为什么……为什么觉醒衣会在我的身上……
王昭倩的大脑顿时“嗡”的一声。混乱的思绪再次冲击着她脆弱的心脏。
她猛地看向卡洛儿，扯着自己的觉醒衣焦急地问到：
“卡洛儿！那你知道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吗？”
谁知，卡洛儿竟然点了点头。
知道？
王昭倩难以置信地看着卡洛儿，又看了看身上的觉醒衣，然后又再次看了看卡洛儿。
她知道？怎么可能？
如果说，她连我理了短发的事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觉醒衣的事？
“那你说说，这件衣服叫什么？”王昭倩赶忙问道。
听到这句话，卡洛儿神情一愣，随即把头低了下去，闭口不语。
“快说呀！！”王昭倩追问道。
谁知，被昭倩这么一追问，卡洛儿突然有些生气似的，把头转到了一边，声音里有些赌气似的厉声道：“别和我提那件衣服了！我不喜欢那件衣服。”
“可是。”王昭倩有些急了：“可是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难道这件衣服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卡洛儿突然有些气愤地把王昭倩从怀里放开，神情难过地望着王昭倩。
随即，卡洛儿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对昭倩有点凶了。于是又走过来拉起王昭倩的手，温柔地轻声道：
“别再问了昭倩，这对我们不重要。”
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王昭倩越发有点想不通。按理说，如果现在真的是前年的12月31日，这件觉醒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在那个时候，整个大铁棚还没有任何一个觉醒者，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制衣机”可以制造出“觉醒衣”这种东西。
可卡洛儿竟然知道这件衣服，还说这件衣服不重要？无论怎么想，这里面都有一个过不去的节。唯一能给出一个解释的，也许只有面前的卡洛儿。
“拜托了，卡洛儿。”王昭倩紧紧攥着卡洛儿的手道：“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衣服的？”
然而卡洛儿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闭口不语。
“告诉我吧！”昭倩继续追问道，她难以抑制心头的焦切，她实在是太想搞清楚这奇怪的一切。
谁知，两行眼泪从卡洛儿的脸颊顺流而下，划过了卡洛儿白皙的脸庞。这让昭倩一阵慌乱，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过了许久，卡洛儿才终于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一定要知道吗？昭倩？”
昭倩迫切地点了点头。
看到王昭倩如此肯定，卡洛儿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带着无比悲伤的眼神看着王昭倩，缓缓吐道：
“我当然知道那件衣服，因为……”卡洛儿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
“因为那是一件……用我的命换来的衣服……”
霎时间，仿佛一道晴空霹雳劈过王昭倩的心头。
王昭倩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卡洛儿，干涸的喉咙像是封死的古井，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用她的命换来的衣服……
的确，她这样说也没错。如果不是卡洛儿的死，也不会引起王昭倩的觉醒，更不会有什么觉醒衣这么一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会从卡洛儿的口中说出？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卡洛儿吗？
如果不是……
那她到底是谁？
我到底在哪？
王昭倩恐惧地松开卡洛儿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后退着。倒退的过程中，身后的床铺卡到了王昭倩的腿，让她狼狈地跌到了床沿上。
“昭倩！”看到王昭倩惊恐的样子，卡洛儿似乎十分不忍，她关切地冲着王昭倩靠过来，用手指了指晾着衣服的窗口，轻声道：
“忘掉什么觉醒衣吧，你看，你弄脏的衣服我已经帮你洗好了。”
顺着卡洛儿手指的方向，昭倩的确看见了自己以前的那件衣服。那件衣服虽然没有觉醒衣那么华美，但是却被卡洛儿洗得一尘不染，十分洁净清新。
昭倩这才突然想起，之前之所以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去年生日考验前的那个下午一模一样。她记起当时自己的确在午睡时做过一个噩梦，梦醒后，卡洛儿还为她悉心的擦汗。
还有窗口那件飘动的衣服，那是当时自己前几天玩耍时不小心弄脏的，后来被卡洛儿拿去洗好晾干，她说要让自己穿得舒舒服服去参加考验。
没错……这正是那个下午所发生的一幕幕场景……
可是……
这一切早已成为一年前的过去。
这一切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上演。
“你是谁！”王昭倩猛然警惕的瞪着卡洛儿。
她终于确信，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而是一年前那个下午的重演。那之后发生的事并不是梦，卡洛儿已经在一年前死去，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活过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昭倩？”卡洛儿难过地望着王昭倩焦急道：“我是卡洛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边说着，边向王昭倩跌倒的床沿走来。
“别过来！”王昭倩紧张地厉声道，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摸向腰间，想去抽出别在两侧腰间的两把黑光刀。
然而，翻找了半天之后，却只抽出了右侧的那一把，左侧的那一把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你在找它吗？”
这时，卡洛儿的声音突然传来。
王昭倩抬头看去，才发现卡洛儿的手里正握着一把黑光刀，而那把黑光刀正是别在王昭倩左侧腰部的那一把。
“你什么时候拿去的？”王昭倩心头一慌。
“什么叫‘拿去的’！”卡洛儿一脸莫名其妙地对着王昭倩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王昭倩被卡洛儿反驳得一愣。
不过她说的的确没错，王昭倩别在左侧腰间的黑光刀正是刻着卡洛儿名字的那把黑光刀。是在卡洛儿死后，王昭倩才将那把黑光刀取了过来，用双刀击杀着接踵而至的巨大甲虫。在那之后，王昭倩曾向埃尔法老师申请，最终将两把黑光刀都留在自己手里。
可是如今，那把黑光刀竟又回到了“卡洛儿”手中。
“昭倩……”
只见卡洛儿扔掉了手里的黑光刀，神情哀求地看着昭倩：
“放下那破刀吧，别再想这些了。只要你愿意忘掉那些事，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好吗？”
那个神情如此熟悉，昭倩清晰地记得，每当卡洛儿有求于自己的时候，都是如此怜人而恳切的神情。
看着卡洛儿这样恳求着自己，王昭倩的心都酥了，答应的话语几乎已经流到了嘴边，因为从很小很小开始，昭倩就从未拒绝过卡洛儿的请求。
可正当王昭倩要开口的时候，六个孩子的影子突然闯进了王昭倩的心房。
他们是艾尔、李雨嘉、多莉丝、琳、千叶因果和西泽。
从大铁棚离开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回应着，那些记忆并不是梦，它们如此真实地存在着，是她和其他六个孩子切切实实经历着的一切。而这一切，同样让王昭倩无法割舍。
终于，她缓缓对卡洛儿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话音刚落。悲伤的泪水从卡洛儿的眼中奔涌而出，让对面的王昭倩一时不知所措。
而就在此时，四周的场景突然猛烈地发生着变化。
床铺消失了……
书桌消失了……
窗口消失了……
卡洛儿为她洗的衣服也消失了……
只有卡洛儿依然站在那里，哀怨地看着昭倩的面庞，看得昭倩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紧接着，昭倩发觉四周的景象在继续变化。
缠着藤蔓的巨木拔地而起，脚下的地板不知何时化作了红色的泥土，泛着血腥气的腥臭味从泥土中传来，耳边隐隐响起巨虫翅膀的振动声。远处的天际，隐隐出现了几只巨大甲虫的身影。
这里是生日考验的丛林！
猛然间，王昭倩意识到了什么。她发疯了似的喊着卡洛儿的名字，冲着卡洛儿跑去。可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在了她和卡洛儿中间，无论她怎么跑，她和卡洛儿的距离都无法改变。
昭倩急切地想要使用能力，让时间立刻静止。可是无论如何尝试，四周的时间都没有静止，完全视她的能力为无物。
昭倩几乎已经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而此时的她，却只能无助地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卡洛儿。她从没有想到，她和卡洛儿间这区区的几步，竟会一时间变得遥不可及。
紧接着，王昭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甲虫从远处的天际飞来，直冲向卡洛儿所站的位置，在一瞬间，切下了卡洛儿的头。
在卡洛儿身首分离前的一刻，昭倩似乎看到她笑了。可那笑容如此短暂，以至于下一刻就被满目的血色所掩盖。
“不！！！！”王昭倩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然而这一切，却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是在一年前，还是在一年以后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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