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此处冥为

　　
水。
冷冷的水。
温润的水。
诱人的水。
对，诱人……
艾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复时，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河流之中，而那河流中似乎有无数双手一般，不断地抓着艾尔的脚踝，似乎想拉着艾尔，顺流而下，飘向遥远的河流深处。
也许，顺着这河流而下，是最好的选择吧……
艾尔脑海中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隐隐中眼皮有些疲惫地向下耷拉去，很想随波逐流……
可是下一秒，一个声音从艾尔的心头想起。
“你想要什么。”
那是神之试炼时，远古神明留给他的声音。
我想要什么？
对了……
我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还有……
艾尔的思绪挣扎着想着，很多画面走马灯似的飘过艾尔的脑海。雨嘉喜欢轻轻拽着艾尔的衣袖，像个怕生的小鸟，躲在艾尔的身后……昭倩像个严肃的大人，却又时不时是个脆弱的女孩儿……西泽秀着肌肉，却隐藏着有些胆怯的内心……琳依赖着多莉丝，或是多莉丝依赖着琳……品尝禁忌的千叶因果，无知着体内的血族……还有……
奇奇怪怪的想法交环错乱着，那一个个声音，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似乎都在告诉着艾尔，要活下来……
活下来……
可是……
可是我已经死了。
这里，想必是地狱吧。
艾尔的神智重新恢复清醒，他定睛看了看脚下的河水，又抬头看了看河的对岸。艾尔清晰地看到，对岸是一个漩涡状的黑色洞口，竖立在空间的平面之中。那似乎是一扇门，通向着某一个未知的世界。
既然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艾尔蓦地抬起腿，踏出了那条河流，直到他的脚离开水面的时候，他依然隐隐能感到有一股力量在牵扯着自己，想让自己随波而去。但清醒的状态下，那股力量不足以威胁艾尔。
黑色的空间漩涡很快竖立在了艾尔的面前，寒气从那漩涡中渗露出来，让艾尔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没想过，原来人死了也会觉得冷。
可是，冷又能如何呢？
艾尔嘴角弯起一抹邪魅的笑，现在他已经不必再在乎任何事。
想着，他伸手摸向了那黑色的漩涡。
还没等他抬腿，当他的手刚刚接触到那抹黑色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就从那漩涡中传来，让艾尔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
甚至来不及叫出声，艾尔就被那股吸引力吸了进去，那感觉就像被抽进了抽水马桶。
艾尔感到自己在旋转，在下坠，黑色很快吞没了艾尔的视线，就连刚刚摸进来的入口，几秒钟后也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渐渐消失在远方。
这种感觉，艾尔有点似曾相识，这与踏入神的试炼之门时，那种感觉有几分相似……或者说……又相去甚远……
在这黑暗的坠落过程中，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艾尔已经记不得自己坠落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年，也许……
知道他的脚重新接触到地面，他才恢复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他并没有摔在地上，因为那个黑色的漩涡里似乎并没有重力一说。当他双脚踩到地面上时，就好像踏下了一阶台阶一样轻盈，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把他从黑暗的隧道中托到了这里。
这是哪儿？
艾尔茫然地想着，然而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这句话竟以声音的形式发了出去。艾尔很确定自己没有张嘴，但是他的确是听到了一个和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说了一句“这是哪儿？”
什么情况？
当他这样想时，那个声音又把他的心声说了出来：“什么情况？”
很快，艾尔意识到，无论他想什么，只要那是一个语言化的清晰念头，那个念头就会变成真正的声音被说出来。不过如果他想的是一个画面，则不会有任何声音发出。
奇怪的地方。
艾尔这样想着……或者说是……这样说着……
浓浓的雾气环绕在艾尔四周，遮蔽着艾尔的视线。两股风不间断地从两个相对的方向吹过来，一边的风热得滚烫，一边的风冷得彻骨，吹得艾尔浑身上下不自在。
虽然有雾，不过艾尔还是依稀能看出一些轮廓状的光暗变化。他望见面朝的方向不远处有一大片阴影，似乎矗立着什么建筑，没有多想，艾尔便抬腿向着那个建筑的方向走去。
走出有一小会儿，那片阴影愈发靠近，在艾尔面前渐渐显露出了它的模样。
然而，当艾尔真正看到那建筑的一刻，他却蓦地愣住了。
那并不是什么建筑，而是一个墓碑，一个一层楼高的巨大墓碑。那墓碑的材料并不像什么时候，反而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灰白色的冰块。
没错，冰块。
因为阵阵寒气正从那冰墓碑上往外散发着，当右侧那股灼热的风吹来时，那股寒气会散发得格外激烈，而当左侧那股寒冷的风吹来时，那寒气便会散发得微弱些。那样子，着实像一个立在烈日下的雪糕。
但它不是雪糕，而是墓碑。
整齐的碑文书写在墓碑之上，不过字很大，一共加起来也没多少字，似乎昭示着这墓的主人平淡着一生。墓碑的上端刻的是墓主人的名字，和一张主人的照片。
艾尔从未见过那种文字，然而，艾尔却发现自己竟然认得那种文字的意思。
可是当艾尔读出那行文字的时候，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背脊。
因为那行文字上清晰地写着：艾尔，后元1030~1045年。
而文字上那个大幅的照片，不是别人，分明就是自己的照片无疑。
这是我的……墓地……
艾尔呆呆地望着那冰块般的墓碑，不知道该报以怎样的感情。在生命的终结，能有这样一个墓地收留自己的尸骨，也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艾尔。”
突然，艾尔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谁？”艾尔已经，慌张地环视着四周，然而却看不到任何人。
“我是混元的引路人，你已踏过源流，走入混元的领域。只不过，你现在尚为人类的身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东西，请躺进属于你的坟墓中，那坟墓将助你完成最后的变化，待变化完成之时，你自然能看得见这个世界的一切。”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像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人发出的一般。
混元？
艾尔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他绞尽脑汁地搜索着。
对了，卡尔德。
想了一会儿，艾尔突然恍然大悟。卡尔德曾经和他提起过混元这个名字，那是信源第二层的名字，混元层层，这一层是元灵生存的地方，是信源外五层靠外的第二层，在婴灵生活的幽游层之上。
这么说来，这里就是传闻中的信源界——那些灵们来自的世界。而刚刚他踏过的河流和陆地，想必就是流淌着信息之流的婴灵世界——第一层幽游。
艾尔的一个想法被证明了，当他在死婴的日记里，看到尤利安灵魂的时候，他就曾经想，信源界会不会就是冥界这样的存在，那些灵会不会就是曾经故去的人类。没想到，这个疑惑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答案。
“躺下吧，艾尔。”
艾尔正想着，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坑洞顿时出现在艾尔的前方，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坑，里面恰巧能躺下一个人。
那是准备给……艾尔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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