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水之音

　　
糟了。
怎么办！
艾尔心头一阵慌张。
在艾尔感觉来，老人的弹奏戛然而止，就仿佛给他的生命画上了终止符一样。
他怯怯地扭过头，探视向老人的方向，已经做好了随时提起全身力量防御的准备。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老人时，却不自禁地愣住了。
老人流泪了。
他看到老人那黑洞洞的双眼里，竟是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那泪水淌过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颊，就好像两股山涧顺着满是沟壑的山岩留下，一静一动，都恍若有千年的积淀一般。
站在那里的艾尔，仅仅是看着老人流泪的景象，竟是感到一股庞大无比的信源能压扑面而来，压得艾尔生生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艾尔一阵摸不到头脑，起初，他误以为这是老人出招的前奏。但是随后他意识到，这浓郁的信源能压中并不包含任何恶意，反而十分纯粹而干净，这就奇怪了……
是信息量！
突然间，艾尔恍然大悟。
他终于想通为什么这老人流泪的神情会携带着这么庞大的信源能量。
不出意外的话，这老人的泪水中一定蕴藏着庞大的信息量，或者说是有无数记忆和情绪包含在这眼泪之内。所以才会有如此之强大的信源能量压过来，带给艾尔这样的感觉。
艾尔很难想象，一个泪水中就蕴含着如此庞大能量的老人，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
“您……您没事儿吧？”艾尔弱弱地向着老人问道。他隐隐约约感到，老人的泪水似乎并不是一个坏兆头，反倒对艾尔更像是一个转机的喜讯。于是他赶忙探近了老人几分，企图试探着问些什么。
“几千年了……”只听老人用干涸的声音低沉着道，他的声音里仿佛携带了千金重的沙河，带着大地深处隆隆的味道：
“几千年了……知音难求……知音难求啊……”老人兀自沉吟着，那两行老泪已经滴到了琴体之上，变成一朵朵暗色的梅花。
知音？他在找知音？知音不就在外面吗？
艾尔一阵好奇。
然而随后，他立刻意识到，老人所说的知音并不是东国之英灵，而是知音这个词汇的本意——能听懂自己乐律的友人。
想到这儿，艾尔顿时心头一亮。
难不成……自己刚刚在那乐律的感染下，情不自禁地吐出的两句话，竟是被老人视为了知音之言？
这倒是个以外的收获……
艾尔心头一阵小兴奋，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被这位老人视作知音到底喻味着什么。
“摔断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想我在这茫茫数界中寻觅了如此之久，竟是在这被遗忘的时间尽头，等到了新的知音。没想到，还是位如此年轻的少年。”老人沉吟着抬眼看向艾尔，无比感慨着道。
“你能看到我？”艾尔一阵奇怪，刚刚他还以为这老人是个瞎子。他定睛看去，只见这老人的眼睛处的确是两片茫茫黑暗，却是没有眼睛无疑。但是从老人的话语里，他明明已经看到了艾尔的年龄和样貌。
不过，如果想想琴灵什么的，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对于信源生物来说，视觉并不是感知外界形态的唯一渠道。更何况，谁知到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不能起到眼睛的功能呢。
“茫茫数界？被遗忘的时间尽头？”老人吐出的词汇让艾尔一阵不明觉厉，他试探着弱弱问道：“请问……您是走过很多地方吗？”
艾尔的问题，让老人先是一愣，随后竟是笑了起来。
“很多地方？”老人笑着道：“哪里是很多地方这么简单，我几乎找遍了所有能够寻找的世界，一直找到这里，找到这被遗忘的时间尽头，也未曾找到这样一个人。”
“所有能够寻找的世界？”艾尔一阵愕然，按理说，仅仅是找遍信源界，在艾尔想来就不那么容易。
“世人只知，我伯牙与他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却不知，摔断瑶琴的一刻，只是这故事的开始。”老人仰天长叹，仿佛想起了某个无比渺远的曾经。
我伯牙与他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听到这句话，艾尔顿时惊住了。难不成，这老人就是真正的伯牙本人？这么说来，刚刚听到的那曲子便是一直在寻求的高山流水咯！？
对了！一定是这样！
虽然聆听那乐律的时候，艾尔已经神驰天外，但是他自己说出过什么话，他自己还是记得的。他清晰的记起，自己情不自禁吐出的话为：“巍巍乎志在高山！”和“洋洋乎志在流水！”。如此说来，刚刚那乐律中描绘的景象，不正是高山流水的影印么。
提起当年，老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微微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瑶琴，娓娓道来：“那一天，距离现在虽已是数千之载，但是那时的事，至今却依旧让我记忆犹新……”
紧接着，之前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艾尔的伯牙，竟是滔滔不绝地向着艾尔讲起他曾经经历过的故事。
原来，早在数千年前，伯牙还身为人类的时候，就因为对音乐天赋异禀，而被尊为琴仙。但是，身为琴仙的他，虽得万人敬仰，却不曾找到过真正的知音之人。世人只知他的乐律优美，却没有一人，听得出其中描绘的画面。
反倒是有一天，伯牙泛舟江上，看着山川河流之美，奏出一曲美旷古今的神乐——高山流水之时，一名山野樵夫竟是随乐律而高吟：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奇特的是，这吟出的话语，竟是与艾尔刚才发自内心的感叹如出一辙。伯牙初遇知音之人，十分高兴，便与此人结为兄弟，相约明年中秋再来弹琴。然而，这一别却成了永别，一年之后，伯牙与那樵夫钟子期已是阴阳相隔。于是伯牙用刀子割断瑶琴的琴弦，不再弹奏。
对世人而言，他们所听说的版本便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对伯牙来说，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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