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雪无痕

2011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三。夜里一场大雪给这座省城披上洁白的外衣，一大清早省公安厅家属院江远山家楼下，前来给这位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家拜年的各色人等，拎着大包小包的各种礼品站了一排，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断地在雪地里跺着脚。江远山坐在自己家客厅沙发上，接着每一通电话，统一口径回复：“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儿子在甘宁过年没回家，我和她妈妈来甘宁看儿子了，心意收到，过两天回去我亲自登门给你拜年，好好好，新年快乐大吉大利……”。江远山打着哈哈，一通通电话挂断，楼下拜年的人也慢慢散去。
  “老头子，你这打得好算盘呀，拿你儿子当挡箭牌。”赵红霞剥着手里的花生壳跟江远山说道。
  “嗨！这也是没办法，初一咱躲到他爷爷奶奶家，初二咱又躲到他姥姥姥爷家，初三没地儿躲了，那就只能把儿子拉出来挡一挡了。”江远山笑着摇摇头。
  “要我说来的都是你的老部下，老战友，有必要年年把人家挡外边吗？这过完年又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红霞唠叨着。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老部下老战友要是空着两手进门，咱给他煮饺子、切牛肉，陪着喝酒叙旧拉家常那都没问题，你没看那大包小包一大堆，那哪是给咱来拜年的，那是发射糖衣炮弹来的，阵地什么时候都要坚守住绝对不能丢。”从最基层走到如今高位上的江远山总是保持着清醒和警惕拒腐蚀于千里之外，也是整个邻省厅级干部中党风廉政建设的表率，省公安厅副厅级以上干部还住在这座老旧家属院的也就剩他江远山一家了。有人背地里嘲讽江远山作秀，也有人说江远山基层爬上来的干部朴实。但不管别人说什么，组织上对江远山的不断提拔委以重任，和江远山书房里满满当当一柜子的奖章证书是对江远山工作能力和党性品德的有力认可。
  老两口在客厅里轻声絮叨着，电视机也没有开，是怕吵着卧室里的儿子江腾飞难得的一顿懒觉。
  临近中午，江腾飞懒洋洋的睡起来，头发压得一边倒，伸着懒腰从卧室出来“爸妈早啊！”
  江远山看着睡饱了的儿子，笑道：“还早呢，你妈煮的猪排骨都快脱骨了，赶快洗脸咱们吃肉，老头子肚子都咕咕叫了半天了。”
  “喔，好”江腾飞懒洋洋的进了卫生间洗脸刷牙。
  赵红霞把剥好得满满一碗花生粒往前一推，蹬着江远山：“这是给儿子剥的，你老头子不准偷吃。”起身到厨房给一家人捞锅里的猪排骨去了。
  “叮铃铃……”江腾飞的手机在卧室不合时宜地响起，江远山起身进去拿起儿子的手机，来电显示：大队长黄波。
  经验丰富的江远山眉头一皱，可能出事儿了，随即接通电话：“你好，我是江腾飞的父亲江远山，他在洗手间，有事请讲。”
  “哦，您好江厅长（对于江腾飞父亲江远山的情况整个分局也就大队长黄波和副局长张晓磊等极个别几个看过江腾飞档案的领导清楚）我是黄波，抱歉打扰，麻烦您让腾飞方便的时候给我回电话。”
  “哦，好的。”
  “那就不打扰您了，再见。”大队长黄波十分客气的挂断电话。
  江远山虽然没见过黄波本人，但是在人民公安报上倒是看到过黄波的专访，此人是张晓磊一手栽培出来的刑警队长，还是公安部备案的审讯专家，业务能力强，工作作风硬，是把好手。江远山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哎，儿子的假期怕是要提前结束了。”
  几分钟后，江腾飞洗漱好出来，直接走到餐桌边拿起一根猪肋条正准备往嘴里塞，江远山拿着儿子的手机走过来：“先别忙吃，给你们大队长回个电话。”
  “嗯？黄大来电话了？”
  江远山点点头。
  为了照顾家在外省的江腾飞，再加上副大队长李大河躺在医院，所以大队长黄波主动承担起大年三十到年初三的春节值班带班任务，初三至初七分别是教导员和其他几个中队长，这个春节没有给江腾飞安排值班带班。以黄波的习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绝对不会给在家休息的民警打电话，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假期弥足珍贵。
  赵红霞出来看见这一幕，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你个死老头子，见不得儿子把肉塞到嘴里，真怀疑你是不是这孩子的亲爹？”
  江远山没有回答，右手食指竖在嘴巴前对着赵红霞：“嘘……”，老两口眼巴巴地坐在餐桌边看着儿子拿着电话走到客厅。
  “黄大，你好，出什么事了？”江腾飞拨通大队长黄波的电话直接问道。
  “清晨几个小孩在依河冰面上放炮仗，炸出来一条冰冻的女人胳膊，小孩回家叫来大人，周边的群众都跑去看热闹，电视台那个花兰带着摄像机已经拍上了，我们疏散了现场观众，把那条胳膊带回来。法医初步鉴定胳膊是从活体上被肢解下来的，怀疑是一起杀人碎尸后分开抛尸的案件，魏局命令刑警大队全员取消春节假期，晚上20:00召开案情分析会。”

  “收到，我马上动身返回。”
  挂断电话后，江腾飞直接钻进卧室换下睡衣，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走到餐桌前：“爸妈，对不起啊，不能陪你们过年了，您二老自己照顾好身体，好吃的多吃点。依河上又出事了，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上不好走，局里命令全员晚上8点前归队，我现在要马上出发赶路。”说完把刚才的一根猪肋条提起来，蘸了蘸蒜汁，一口捋下骨头上的肉，嚼在嘴里就要穿鞋。
  “儿子，等一下”赵红霞眼睛里心疼的泪花已经溢出眼眶“妈给你装上些刚出锅的排骨，你放在车上边走边吃，大过年的空着肚子赶路，妈心疼。”说完擦着眼泪跑进厨房给江腾飞捞肉。
  江远山也紧忙起来，来开茶几下的抽屉，拿了两条烟套了一只塑料袋，递到江腾飞手里：“犯困了就抽根烟，慢慢开，来得及。”
  江腾飞拎着老两口浓浓的爱，转身离开。
  楼道里，江腾飞抹着眼泪飞速下楼。
  楼上江远山眼眶发红，抽着闷烟，看着桌上冒热气的猪排骨，却没有一点点食欲。父爱如山，巍峨挺拔，不用过多的语言去体现，他就在那里，默默地为儿女遮挡风雨指引未来的方向，慢慢地子女长大在自己人生路上经历坎坷波折，只要他们累了、倦了、疼了、苦了，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靠在这座大山上分享倾诉养精蓄锐，当雨过天晴山边划过彩虹，重整行囊再出发，这就是父亲对儿女无声而厚重的爱。
  赵红霞抽泣着往阳台走，目送着儿子从小区大门出去，打开车门上车点火，又下来拿出后备箱的掸子，推掉车玻璃上厚厚的积雪，一直到车子离开赵红霞的视野，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转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满满一碗剥好的花生：“你个乌鸦嘴老头子，非给别人扯谎说儿子在甘宁过年，这下好了吧，让你说中了，他最爱吃的吊炉花生，一颗都没动……”。儿是娘的心头肉，儿行千里母担忧。世上最伟大无私的就是母爱，没有那个母亲会在乎儿女当多大官挣多少钱，她们最在乎的就是出门在外的子女吃饱穿暖健健康康。
  江腾飞开着自己的大众途观SUV，慢慢的前行，一路上白茫茫一片，车辆很少，江腾飞从饭盒里摸出一块肉塞进嘴里，母亲装肉的时候就抹好了蒜汁，真香啊~！老妈的手艺吃了快三十年，永远吃不腻，一饭盒肉就这样边走边吃，到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候，也炫完了。远远地看见一辆高速交警的车横在收费站路口，闪着警灯，车前的交警对江腾飞的车子打了一个停车手势。江腾飞停下车，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上的油，顺便擦了一下方向盘，开门下车走到交警面前：“同志，高速公路封闭了吗？”
  “是的，积雪太厚，清雪设备才刚刚上去，暂时还无法通行。”
  江腾飞掏出上衣内口袋的警官证：“兄弟，得放我走啊，辖区里发生命案，周边群众都炸锅了，晚八点前要赶回去，这是死命令啊。”
  交警接过警官证，看了眼江腾飞：“哦，原来是甘宁刑侦的兄弟，好吧！但必须打开警示灯，降低车速确保安全啊。”执勤交警递回警官证。
  “谢了哈，辛苦了！”江腾飞拍拍交警的胳膊转身上车。
  执勤交警向着江腾飞的车敬礼：“一路平安”。
  江腾飞按响喇叭回礼，这辆孤独的汽车驶入收费站，缓缓驶向他战斗的地方，高速公路上只有中间一个车道清开积雪，两边则是白茫茫一片，十分钟左右，江腾飞慢慢超越了路中间的清雪车，一个人独自行驶在厚厚的雪路上，大雪无痕，大众途观驶过的路面上两道深深的轮胎印，仿佛是在记录着这位年轻的刑警大年初三逆行出征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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